但这样的日子真的转瞬就过。
秦萧云和范漪嬿歇了三天便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几乎也只剩下了早晨上朝前和深夜回到府中的简单见面。这种距离感其实并不会让他们很舒服,但两人都在忙碌着,居然没有一个人意识到他们之间的交流变少。秦萧云从不羁变得沉稳许多,范漪嬿话也少了下来,以至于两人坐在一起的时候往往相对无言,就算说话也只会说些朝堂家国之事。他们就好像逐渐疏远了,直到那天范漪嬿出门之前回头,“夫君,晚上见。”秦萧云这才恍惚着,他意识到,他们似乎是渐行渐远了,就像是两个同一个屋檐下的人,虽然曾经无比熟识,但如今却如同陌生人。秦萧云心痛了一下,因为他又想起那个下午,想起范漪嬿在那棵杨柳之下。他几乎是冲到了范漪嬿面前,将她笼入怀中,“以后……”范漪嬿笑了,“嗯?”“我想你了。”
范漪嬿有点奇怪:“怎么突然就想我了,我才刚回头欸。”但言语之中却有着盖不住的笑意。秦萧云愣了愣,他想说自己梦到了曾经的彼此,也想说他梦到的未来,但他最后这些都没有说,只是鼻音有点重,说道:“那也能想。”
范漪嬿笑了,敲了敲他的头,身影和那个少女逐渐重合,“安啦,别蔫着,晚上回来给你浇水。”接着抓起他的手,一如曾经他们许诺的那样,十指交扣,“走啦,快赶不上上朝了。”
秦萧云不自觉地笑了,尽管他自己的头脑还在一丝恍惚之中,当感知到他们十指相扣的时候,才终于放下心来。“嗯,”他抓紧了些,“走吧,嬿儿。”
那天下了朝,他依然就那样抓紧着范漪嬿,就好像很久以前的一个清晨,他顶着一身的不忿去见那个将要教他读书的老大人,但却在门口碰到了一个女孩。
“晚生拜谒范大人。”秦萧云没仔细看,不情不愿地递上拜帖,范老大人接过,让他跟在自己身后。他正要抬脚,却看着这个女孩皱了皱眉。“怎么?”女孩笑道,“你就是那位爷爷常说的……秦萧云?”
“嗯,幸会。”不知道是紧张还是依旧不爽多一点,秦萧云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其实他本该是激动的,但是当时他一门心思扑在生闷气上,根本没时间关注那个少女是谁,长什么样。浑浑噩噩过了大半天,到了下午他才忽然想起来,好像自己曾经听过范老大人有一个孙女,才华横溢。接着他忽然想起自己其实是见过她的,很多年前年前的一次闲游,他那时年纪不大,被父母带着在城里观花赏景。那时候的秦父秦母没有现在那么老成,二十带着二十多年轻人怎么也脱不去的意气风发。他记得那时候父亲喜欢作诗,他会牵着母亲的手,念着诗,忽然站住脚步笑着说,“思浅,你看,这朵花好看。”秦萧云也便偷偷四处张望,记得当时有个女孩跑过来,歪了歪头,又笑着跑开了,再回来的时候,摘了朵花给他,“昂,”他接住,捧在手心,忽然有点莫名的感觉,就好像他通过这朵花触碰到了什么时间以外的东西,而又似乎有些怅然若失,就仿佛很多很多年之后这朵花有一天会被一阵风吹理他的手心,可能不会再挂上某棵树的枝头,只是这世间的某个角落飞舞,可他却再也触碰不到一样。
但当时的他理解不了那种复杂情感,只是感觉到有一丝轻轻的失落,但这种失落又是包裹在一种幸福之中的,他年纪太小,理解不了这种复杂的情感,只是抓紧了那朵花,不让他从自己的手心飞走或者掉落。明明是很普通的东西,但是对他来说显得弥足珍贵。
那或许是一种冥冥之中的感应,因为很多年之后,他仍然将那朵干花留着,在某个夜晚轻轻为当年的少女带上,他说:“这朵花我还给你,嬿儿,但是这份情我要还一生,就像话本里说的那样,花烛夜梦华,偕□□作烟,此生也无悔了。”
可那时他才不过刚过弱冠之年,比起而立之年都要小一些。当依旧绚烂的白花在他身边炸开,当他看到身边的人消失不见,他甚至有一瞬间的愣神,就好像他还是那个跟在父母身后的小孩子,而片刻之后会有一个少女递给他一朵花,他们会在某位老大人家中相遇,随后依旧是这样,就好像岁月开了一个倒车,而只有他一人大梦初醒。所以他睁开眼的时候,带着一种茫然,浑身上下的疼痛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奇妙的感觉,随后他用近乎沙哑的声音轻轻喊了一句“嬿儿?”可没有人回应,他甚至真的要以为这是一场梦了,直到身边的人过来说道:“秦大人?”他才意识到,这真的不是一个梦。可自己身边的人呢?自己的家……又在哪里?
而范柳嬿睁开眼,则也是一片茫然,她在一个自己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地方呆着,周围是一群自己不认识的人。那并不是一场梦,就像他们的人生终究不是话本,但或许他们不知道的是,从今往后,他们虽然再也没有见过面,但经历的事情却仿佛更像一场梦。
林竹易颔首,“这个故事的前半部分讲完了。”江景皱了皱眉,“这和这里又有什么关系?”林竹易看向遥远的天边,就好像在思考什么很难的问题,他最后回过头来,眼神带着一丝迷离,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接着讲下去。
江景看了看天,这里的天空因为种种原因,定格在那一刻。
就仿佛这里还是某个寻常的午后,飞鸟掠过屋顶,人流熙攘来往。
就好像,这数百年也不过大梦一场。
仿佛只要睁开眼,就会看到——
故人依旧,飞鸟相伴,山河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