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某个深秋的夜晚。
那时,她才刚上高一,进入这所重点高中不过两个月,却已经被沉重的课业压得喘不过气。
那天晚自习,她坐在教室里,目光落在摊开的数学练习册上,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温时晴感觉每一科都像是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她肩头,喘不过气来。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搓着书页,眼眶酸涩,心里浮起一个荒唐的念头——如果她再聪明一点,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吃力?如果她再努力一点,是不是就能追上那些天赋异禀的同学?
就在这时,教室门口传来一声轻响。
“温时晴。”
她微微一震,抬起头,常遇站在门口,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跟我来一趟。”他的语气平静,带着习惯性的克制,不像是在询问,更像是一种淡然的通知。
温时晴怔了怔,脑子有些空白。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问题,但还是机械地放下笔,跟着他走出了教室。
夜晚的走廊很安静,教学楼里的灯光在水泥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两人一路无言,直到来到办公室门口,常遇推开门,做了个示意她进去的手势。
她在办公桌前坐下,局促地垂着眼,不知该说什么。
常遇没有立刻开口,而是从桌上随手拿起一本历史课本翻了翻,过了几秒才道:“最近状态不太好?”
温时晴微微一顿,手指下意识地攥紧衣角。
她原本以为,他叫她过来是因为她做错了什么。可他只是简单地问了一句“最近状态不太好”,像是……已经察觉到了她所有的情绪起伏。
她没说话,只是默默地低下头。
常遇垂眸看着她,语气依旧平稳:“压力很大?”
她依然没说话,但指尖收紧的动作出卖了她的心情。
办公室的窗户半掩着,外头的风吹进来,带着夜晚微凉的潮气。常遇没有再逼问她,而是随手翻开那本历史书,语气随意地道:“之前上课讲到‘陈胜吴广起义’那一节,你还记得吗?”
温时晴愣了一下,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下意识点了点头。
“他们揭竿而起,是因为意识到了什么?”他问。
她抿了抿唇,低声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们意识到,命运不是天生注定的。”
“所以他们反抗了。”常遇轻描淡写地道,“虽然失败了,但后人依旧记得他们。”
温时晴怔怔地看着他。
“你觉得学习也像一场战争?”他忽然话锋一转,语气温淡,“每一天都像是战斗,考试是战场,成绩是胜负,每次落后,就像是输了一场仗。”
温时晴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半天说不出话。
“但你有没有想过,”常遇合上书,看着她的眼睛,“战争不是只有一场的。”
她怔住。
“历史不是一张考卷,它没有标准答案。”常遇的声音平稳而冷静,“人生也是。”
“没有人规定你一定要赢,也没有人规定你一次落后就不能翻身。”他顿了顿,语气轻缓了一些,“你现在所经历的一切,未来的你回头看时,可能都会觉得没什么。”
温时晴的手指微微颤了颤。
“所以,”他看着她,“你有什么好怕的?”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夜风拂过书页的沙沙声。
温时晴没有回答,但眼眶却慢慢泛起了些微热意。
…
晚自习的钟声在寂静的教室里回荡,提醒着所有人,期末考试即将来临。
教室里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氛围,连平时不怎么学习的学生,这几天都开始正襟危坐,盯着课本,试图临时抱佛脚。
温时晴坐在座位上,翻阅着数学复习资料,她已经不需要刻意去记什么,但仍然保持着学习的习惯,避免引人注目。
“温时晴。”数学老师站在讲台上点了她的名字,笑着道,“你这几次考试成绩很好,老师希望你和程焱能帮一下班里数学稍微弱一点的同学,复习的时候可以讲讲题。”
班里很多人把目光投向了她,温时晴轻轻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这件事。
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教室,最后落在常遇身上。
他坐在最后一排,修长的手指握着笔,视线垂在摊开的练习册上,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努力解题。但温时晴能看出来,他已经盯着那道题目很久了,迟迟没有动笔。
她顿了顿,收回视线,心里有了一些决定。
…
晚自习快结束时,班里有些同学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等铃声一响就冲出教室。温时晴依旧坐在座位上,等着把刚才做完的几道题检查一遍,才缓缓地站起身。
她回头,看见常遇仍然坐在那里,手肘撑在桌面上,手指抵着额角,表情有些凝重。摊开的试卷上,那道数学题依旧停留在原来的地方,没有被解开。
温时晴走了过去,轻轻敲了敲他的桌面:“这道题,要不要我给你讲一下?”
常遇的目光微微一动,抬头看向她。
温时晴的语气温和,带着几分不经意的自然,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可是在这寂静的教室里,那句话像是一滴水落入平静的湖面,泛起了一圈浅淡的涟漪。
常遇盯着她片刻,最终没有拒绝。
“好。”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点不太明显的克制。
温时晴拉了把椅子坐下,接过他的练习册,手中的笔迅速地勾勒出解题步骤,边写边讲:“这道题其实不难,关键是要找到等差数列的通项公式……”
常遇静静地听着,看着她在纸上落下清晰的演算过程,字迹工整,逻辑严谨,讲解时声音不疾不徐,给人一种沉稳的感觉。
他忽然想起一个多月前的那个夜晚。
窗外下着雨,她把伞递给他,声音也是这样温和,说:“你先拿着吧。”
好像他所有的踌躇和压抑,在她这里都能被轻描淡写地化解。
像是被人拨动了某根极细的弦,声音很轻,但足以让他在某一刻回过神来。
等他回过神时,温时晴已经讲完了,她转过头,看着他,语气带着一点无奈:“你有些地方会想得太复杂了,其实没那么难。”
常遇喉结动了动,嗓音有点沉:“嗯。”
温时晴看他还是有些茫然,想了想,又在旁边写了一道类似的题目:“你试试看。”
常遇低头,笔尖落在纸上,这一次,他比刚才顺畅了许多。
温时晴看着他,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温时晴静静地看着常遇低头解题,指尖夹着的笔微微颤了颤,最终落在纸上,划出一道流畅的笔迹。
虽然偶尔还是会停顿一下,但比起之前在那道题目前迟迟不动笔的模样,已经好了太多。
她没出声打扰,目光落在他微蹙的眉间,眼底浮现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
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在刻意观察他,想确认一些事情——从高一开学到现在,他的性格变化,做事的方式,甚至是面对压力时的反应……
这一切,都和她曾经认识的那个人,有些相似。
温时晴不是一个喜欢刻意接近别人的人。可这一刻,看着常遇的模样,她却莫名地想到了过去的自己。
原时间线上那个的秋天,她也是这样,坐在教室里,对着一本数学练习册发呆,心里被焦虑和自我怀疑塞得满满当当。
那时候,她以为自己是全世界最孤独的人,以为自己永远无法走出那个困境。
但后来,他对她说——
战争不是只有一场的。
这句话,她一直记得。
温时晴垂下眼,指尖轻轻摩挲着桌面。
如果说,原时间线里的常遇曾经是那个把她拉出低谷的人,那现在的常遇,是否也需要她帮他一把?
她并不确定。
不仅是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是那个常遇,也是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
但她知道,眼前这个人,和两年前的她一样,正陷在某种看不见的压力之中。
她可以选择什么都不做,就像她以前习惯的那样,保持距离,不去管别人的事。
但她也可以,像他曾经帮助她那样,试着帮帮他。
她的目光微微凝住,像是在做某种决定。
“这道题……你还是卡住了?”她轻声问。
常遇沉默了一瞬,摇了摇头,声音低低的:“想了两种方法,还是觉得不对。”
“嗯……”温时晴微微侧头,视线落在他的运算步骤上,随即轻轻笑了一下,“常遇,你又把问题想复杂了。”
温时晴重新拿起笔,往他的演算里添了两笔:“这里,其实可以用最简单的方法去解。”
她的语气很淡,却带着一丝笃定。
常遇怔了一下,视线跟着她落笔的方向扫过去,片刻后,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没再说话,重新低头,拿起笔,在她刚刚补充的步骤后面继续演算。
这一次,他没有再停顿。
温时晴静静地看着他,眼底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神色。
好像也没那么难。
她想起曾经的自己,心底涌上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或许,他也能慢慢找到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