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浅如今在内阁当值,他写的折子当然第二天就出现在了皇帝的御案上。
当日上朝,夏之浅在所有文武百官面前被皇帝斥责了一通,骂他事儿多,该做的事情不做,非去盯着不相干的人揪其错处。
他替自己辩解后得来了更大的责罚——
“拉下去杖责十大板子!人沈拂筠那房子是丞相之女为报答他帮她脱离苦海买下的,不是沈拂筠贪污,拿那不属于自己的钱买下的房子!”
“夏爱卿,你事事要拔尖没错,但不能张口就污蔑人!”
夏之浅被人拉出去摁在长板凳上时觉得天都塌了,他昨儿个夜里写下那折子时压根没想到这茬,若他想到了,那折子绝不可能写,更不可能递到皇帝的御案上!
前段时间丞相之女的事情,满上京谁人没听说过?
他是乍然看到沈拂筠,发现沈拂筠在云霓巷买下了房子,一时被气昏了头,才什么都没想,迫不及待地写了折子弹劾沈拂筠!
造孽啊!
早知如此,他就冷静点了!
十大板子落在屁股上可不是开玩笑的,夏之浅一边懊悔一边承受,等十大板子打完,他人脸色也就白得跟那鬼似的。
当朝尚书,夏之浅的岳父嫌他丢人,黑着脸让人架住他出宫,带回尚书府又好生训斥了一顿。
夏之浅气急攻心,想晕不敢晕,强撑着听完了岳父的训斥,出了尚书府见到自家下人,方才两眼一翻,放任自己晕了过去。
至于被送回家中,叫夫人瞧见后会是如何发作,他已然是管不得了。
沈拂筠拿着圣旨文牒去户部上任,今日刚到任没来得及赶上早朝,本是不知道夏之浅弹劾他反被圣上打了五十大板的事儿,回家后正好遇上丁玥来道歉。
“我并不知沈大人和夏之浅之间的恩怨,才与你们买下了这房子,现在知道了,你们若觉得与夏之浅一家低头不见抬头见难受,我再另外给你们择房子。”
“不用这么麻烦,也不是什么大的恩怨,想来经此一遭之后,夏大人该不会再针对我们。”云照灼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虽说换个房子更好,但在房子这头做到了不见,拂筠那头在朝上也做不到跟夏之浅不见,所以换不换房子并不是很重要。
何况,这房子是丁玥用来报答他们帮忙揪出了张如的龌蹉,而非是至交好友帮忙张罗,他们哪好意思说换就换?
丁玥眉头一皱,以为云照灼是怕麻烦,忙说:“只是换个房子罢了,不是什么大事儿,沈夫人不必有所顾虑。”
“没顾虑,单纯只是觉得没必要。”云照灼挑眉戏谑,“如果被夏之浅那么一弹劾,我们就避其锋芒搬家,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怕他呢!”
“再说了,这房子已经在圣上那儿过了明路,再换一个房子,万一让圣上觉得我们是无理取闹的人就不好了。”
丁玥哑口无言,不得不承认云照灼言之有理。
可她买下这房子是给人报答,结果却不小心给买到了冤家的隔壁,天天见面谁能顺心?
“这样,既然你们不愿再换房子,那就再收下我一百两。”丁玥说着掏出一百两的银票往云照灼手中塞。
云照灼惊了,连连摆手拒绝,“不可不可,这房子已经够了,丁小姐把这一百两的银票收回去!”
沈拂筠就是这时候进门的,云照灼发现他回来,一把把银票塞回给丁玥后,拔腿就跑向沈拂筠,简单与沈拂筠说了事情的经过。
他到底是男子,云照灼跑过去,丁玥不能追过去再塞银票,只能希望沈拂筠能够跟云照灼有不一样的选择。
“沈大人,本小姐是想报答你们,不是与你们结仇,你们再考虑一下?”
“本官知道丁小姐好意,不过我夫人的决定就是本官的决定,不用再考虑。”沈拂筠觉得丁玥应该就是觉得自己送来报答的房子出了夏之浅这样的岔子,心里过意不去才来想要他们换个房子。
如此看来,朝中盯着他们的人还真不少,让丁玥生怕这房子送得不行,他们之间的关系断不掉。
丁玥神色为难,张嘴想说什么,却话还未出口,先一步被沈拂筠截住。
“丁小姐若实在觉得过意不去,那不如平日里替本官盯着些阿灼?”
丁玥错愕:“啊?”她怎么突然听不明白了?
“我们初来乍到,阿灼在上京无相识之人,我平日要去户部上值,也没办法时刻陪在她身边,丁小姐明白吧?”沈拂筠点到即止。
丁玥是个聪明人,即便一开始不明白他的用意,话到这个份上,她应当很快就会明白过来。
果然,丁玥弯唇笑了,这可比干给一百两银票好得多。
这平日里盯着云照灼,不叫人把她欺负了去,又不一定非得她亲自盯,找人盯也是一样。
只要他们谁都不明说,谁又能说他们之间有所联系呢?
“成,那就这样吧,没别的事儿了本小姐就先回了。”丁玥起身欲走。
云照灼松了口气,亲自把丁玥送出门。
目送丁玥走远不见了身影后,她才关上门返回家中。
沈拂筠就在院中等着她回呢,见她回来当即就抬手对她招了招,“过来。”
“……你叫小狗呢?”话是那么问,但云照灼还是依言朝沈拂筠走了过去。
沈拂筠待人走到近前,反手牵住她的手后,带着她往屋里走的同时还不忘问道:“那你是小狗吗?”
“当然不是,我若是小狗,这会儿早就咬你了。”云照灼龇牙作势要咬。
沈拂筠见状一点儿要躲开的意思都没有,最后还是云照灼将将要咬中时自己撤回了嘴,笑着瞪了他一眼。
“你不怕我真咬啊?”
“不怕,你不会。”沈拂筠跟着笑,拉着云照灼的手不自觉捏了捏,“日后有丁玥盯着,我也能放心些。”
云照灼敛笑故作不悦,“怎么?你担心我会给你惹事儿?”
“不是,我是担心别人招惹你。”沈拂筠一本正经看着云照灼,“我可就你这么一个媳妇儿,若没了我上哪儿找去?”
云照灼忍了忍,到底还是没绷住笑出了声儿,“哈哈哈你这模样往出一站,多的是人上赶着要你,还能缺我这一个了?”
“当然,谁叫这世上就你一个云照灼呢?”沈拂筠认真脸。
云照灼笑得更开心了,“你今儿个出门是上哪儿吃了蜜不成,嘴这么甜的?”
“那没有,我出门到回来滴水未进,不知夫人可否怜惜怜惜夫君,与我做点好吃的?”话罢,沈拂筠的肚子很是配合地响了几声。
云照灼下意识伸手过去摸摸,触手是紧实的腹肌,偏她脸上瞧不出端倪来,点头煞有其事地说:“嗯,是真饿了,夫君你在这儿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做好吃的。”
“我帮你。”沈拂筠说说而已,怎么可能真让云照灼去做饭,自己跟个二大爷似的等着吃?
夫妻俩携手进厨房,一个烧火一个做,配合着没花半个时辰的时间就做出了三菜一汤。
“爹娘他们出去转悠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让我们先吃。”云照灼将饭菜端上桌才想起来这茬,爹娘他们出门没多久,丁玥就来了,要不是现在饭菜做好了,她都忘了。
沈拂筠颔首,“出去转悠熟悉熟悉也好,省得闷坏了。”
以前在村中时,虽说有闹不愉快的人,但那毕竟是自己熟悉的地界,无聊了可以去找相识的聊天,现在到了上京人生地不熟,可不得多出去转悠,认识认识人么?
云照灼也是这么想,所以爹娘他们说要出去转转,她就没拦着。
“你不是饿了么,快吃吧,这饭菜凉了味道可就要大打折扣。”云照灼给沈拂筠碗里夹菜。
沈拂筠看了一眼碗里的菜,没拒绝,正好都是他喜欢吃的。
……
夏之浅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他动了动就发现自己屁股上的伤已经处理上好药,但依旧疼痛难忍。
“嘶!”夏之浅吃痛地不敢再动,思及自己这伤怎么来的,脸色登时就黑了黑,都怪沈拂筠!
一旦有机会,他绝不会放过沈拂筠!
“你醒了。”边上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打得夏之浅措手不及,黑脸一僵。
大意了,醒来没看看床边有没有人。
夏之浅用最快的速度调整情绪,循声朝出声之人看去时,他脸上已经看不出先前的嫉恨,看对方时的神色简直称得上温柔。
“夫人?夫人你身子重怎么在这儿守着我?快回去歇息才是。”
郑彤安面无波澜地看着夏之浅,“你这样我能歇得了?”
“……对不起。”夏之浅飞快道歉,连辩解都不曾有。
郑彤安已经从她爹那儿知道夏之浅这一顿打是怎么来的,这会儿对他的道歉不可置否,只伸手抚上他的脸颊,“你知道的,我最在乎的就是你,所以别做一些会把你搭进去的事儿。”
“我,我只是想替你出一口气。”夏之浅反手握住郑彤安的手,将之拉下,情深意切地看着她,“你那么好,他沈拂筠凭什么为了一个劁猪女舍你不要?”
郑彤安眸光一暗,“若非他不要,还轮不上你,你该感激他才是。”
昨儿个尽管只是匆匆一瞥,但她已经看清了沈拂筠的模样,也终于明白她爹当年在她面前叹的可惜,现下便也就默认了夏之浅的说辞。
她从不觉得自己配不上谁,沈拂筠舍她不要,是他眼瞎。
“话是这么说,但他不识好歹是事实,我还是想教训他一顿替你出气,只是可惜我急了些,没能成。”夏之浅垂眸很好地把他真正的情绪藏了起来。
他握着郑彤安的手紧了紧,一副在乎她在乎得不得了的样子。
不管真假,夏之浅这般都很让郑彤安受用,她轻轻从他的手中抽回她的手,尔后伸手将人重新推回了床上,同时给他掖了掖被子。
“不早了,你先睡下吧,给我出气的事儿日后再说。”
“好。”夏之浅重新闭上眼,半个字都不提他昏了大半天滴水未进的事儿。
这一年多来,他唯一摸清的习惯就是郑彤安开口后,他只需要照做,别的都不用再说。
刚开始不知,那会儿还开口说自己想要什么,等经过几次郑彤安前脚应得好好的,后脚就给他截然相反的待遇之后,他就学乖了。
反正他不是没饿过,只是饿一晚上罢了,他还顶得住。
睡吧,只要睡着了就不会觉得饿了。——夏之浅闭着眼这么催眠自己。
最后他什么时候彻底睡过去的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再次睁眼,外面的天色已然微亮,是早上他该起身进宫上朝的时辰了。
郑彤安如同往常那般伺候他更衣,送他出门,却没给他一杯水,更别说是热乎的吃食。
他只能出门离远了家门,在路边买下一个烧饼干啃,再跟馄饨铺的讨一碗汤就烧饼,匆匆垫吧了肚子,把嘴抹干净就赶往宫门。
沈拂筠在夏之浅身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但没上前对夏之浅输出讥讽,而是等夏之浅走出一段距离之后,他才抬脚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抵达宫门处,等着宫门开。
夏之浅的目光不由得落在沈拂筠的身上,他想说什么,但隐隐作痛的屁股提醒他最好不要这时候再跟沈拂筠对上,他只能不甘地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渐渐地,宫门处等待宫门开的官员越来越多。
沈拂筠对于其他官员而言是新面孔,几乎大部分的官员都在假装不经意地打量他。
渠安那地儿连年洪灾,圣上不知往那儿派去了多少人,却一个都没能替圣上分忧,这沈拂筠新科榜眼,过去才一年的功夫就把圣上一直烦恼的事儿给解决了。
如今又被调回上京,谁能说他不会成为上京的新贵呢?
众人琢磨着等今日的早朝过去,下朝之后对沈拂筠发出邀约试试。
这上京的新贵嘛,能交好就交好,不能也别把人得罪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