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朋友?”云照灼促狭地看向沈拂筠,不会这么巧,他们才到上京就与那什么夏之浅重逢了吧?
不对,她要没记错的话,这人是刚才跟他们擦肩而过的人,所以他后头自己跟来了?
沈拂筠失笑,“谈不上朋友,不过是同一年的学子罢了,这位是探花夏之浅,我们有过几面之缘。”
只是几面之缘,没有任何深交,更谈不上让他来当好人。
夏之浅脸上的笑意敛去,“虽说我们只有几面之缘,但你我是同一年的学子,你来上京有何需要帮忙的,不用跟我客气。”
“想来这位就是贵夫人?久仰大名。”
云照灼微眯了眯眼,他久仰的大名估计不是什么好声名吧!
瞧他说这话阴阳怪气的模样,谁听不出来他是在嘲沈拂筠不会做选择?
两家长辈看夏之浅的眼神都不对了,明面上这人好像是什么都没骂,但实际上好像又什么都骂了。
“我们有落脚之地,你家中既是不宽裕,就不必勉强给我们腾出几个房间来安置了,省得大家都住得不痛快。”沈良磊话罢尝了个馄饨。
这上京的馄饨比起渠安的来好像是少了点味道,不过不排除因为碰见了扫兴的人,叫这馄饨的好味道少了一半儿。
夏之浅根本不信他们有落脚之地,“你们不用跟我客气,我说了能腾出房间,那就能。”
他们连晚食都是在这种馄饨铺中吃,那哪儿像是有落脚之地的样子?
夏之浅笃定沈拂筠一家人都是住在客栈,没地儿下厨,哦不,说不定他们连客栈都住不起,才只能出来吃馄饨。
“沈兄,你还年轻怎么着都行,但叔叔他们年纪大了,可遭不住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真的,我好心好意,你别跟我客气。”
“我说,你这人是不是傻子,连人话都听不懂了?”云照灼乐了,这世上原来真有这么自以为是的人,“都说我们有落脚之地,你还一个劲儿的不信,怎么?就不许我们真有落脚之地了?”
“听说你也是寒门出身,现在是怎么回事儿,出身寒门的你看不上同样出身寒门的我家夫君?”
夏之浅眼皮子猛地一跳,“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巴不得我们没有落脚之地,好让你领回家去,在你屋檐下可劲羞辱?”云照灼思忖片刻,觉得这个可能性相当大。
毕竟寄人篱下嘛,这人又处处拔尖不想落人之下,沈拂筠从一开始就高他一头,他可不就是对沈拂筠不满极了!
夏之浅想是这么想的,可从没想过会被人道破,一时语塞,脸色有些不好看。
“客官您点馄饨吗?”店家一直在忙没注意这头的交锋,手里头的活儿暂忙完了抬头一看,发现夏之浅站着没点东西,顺嘴就问了一句。
夏之浅刚从宫中内阁出来,别说是晚饭了,就是水都没能喝一口,这会儿自然不可能不饿,且他又不想放弃,便也就顺着店家的询问要了一碗馄饨。
他倒要留下来看看沈拂筠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别管他,我们吃。”沈拂筠不能理解夏之浅的作为,但夏之浅要留下,他也没立场把人赶走。
反正等夏之浅见过他们的落脚处,大抵就会死心了。
一家人吃馄饨时都被盯着,那目光宛若实质,真的很影响心情,宋烟没能把自己碗里的馄饨吃完,眉目间蒙上了一层担忧。
这才只是开始,日后怎么可能太平得了?
“云大,剩下的你吃了,别浪费。”
“不吃了?是不是太累没胃口?”云大粗神经,尚未意识到什么,只担心自己媳妇儿累到了。
宋烟摇头将自己的碗换给云大,“不是,让你吃你就吃,别问这么多。”
“……好吧。”云大摸不着头脑,但听话。
见状,范娇娇胳膊肘杵了杵沈良磊,两人相视一眼,都对那莫名其妙出现的夏之浅意见很大。
他们家的事情,那人突然跑来阴阳怪气了一通,真碍眼。
“儿子,你去结账,时辰不早,我们该回了。”沈良磊不想他们身后跟着条尽会扫兴的尾巴,索性打消了原本吃完后再逛逛的打算。
他不是不信他们有落脚之地么,那就让他去看看他们的落脚之地,早点死心从他们的眼前消失,别来影响他们的心情。
沈拂筠应声去了,顺手还给夏之浅那碗馄饨的账也结了,“不用谢,你这么关心我,我无以为报,只能请你吃一碗馄饨了。”
夏之浅:“……”什么东西?!他缺这一碗馄饨的钱吗?!
“我们走。”沈拂筠权当没看见夏之浅的脸色,招呼自家人离开往家去。
眼看着沈拂筠一家人踏出馄饨铺,夏之浅垂眸看了看自己面前还剩了一半儿的馄饨,抿唇怎么都吃不下了。
他才吃了一半儿的馄饨当然没饱,可沈拂筠一家人要走了,这碗馄饨的钱还是沈拂筠付的,他不管怎么做都没法说服自己继续吃。
“该死!”夏之浅咒骂了句,还是黑着脸起身追了出去。
馄饨可以再吃,看不到沈拂筠无处可去的窘迫现状,就真没下回能看到了。
夏之浅追出去的速度不慢,刚好能捕捉到一点儿沈拂筠全家人即将要转个弯消失的衣角,他忙不迭地拔腿追了上去。
“我现在相信晏曜说的他事事要拔尖的话了。”沈拂筠叹息,原本还没怎么着的时候,夏之浅那事事拔尖的毛病还没这么重的。
云照灼笑看着沈拂筠,她有不同的看法,“有没有可能,他就是胜负欲在作祟?”
“你想啊,从来到上京考科举开始,他一直就是差一点落在你后头,换你你心里能好受?”
“……不能吧?那就是巧合。”沈拂筠扶额,别说,阿灼说的不是没道理,他认为的巧合,到了夏之浅那儿可能就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早知如此,我就该错开。”
云照灼摇头抬手拍了拍沈拂筠的肩,“错开是不能的,只要你们同在一片官场,早晚都会有此局面,谁让他学问就是稍差你那么一点儿呢?”
夏之浅追上来刚好把云照灼这话听见了,脸色瞬间黑如墨水,拿笔沾一沾就能写字了。
可惜,前头走着的人没有半点回头的意思,还在继续走着,仿佛不知道他会跟上来似的。
夏之浅怒不可遏,却又无法当街发泄,险些没把他给憋死。
他强忍着怒气跟,越跟越觉得不对劲,这路怎么这么眼熟?
直至巷口,夏之浅才不得不承认沈拂筠全家走的路跟他回家的路是一模一样的。
“你们怎么可能在云霓巷落脚?!”走进云霓巷,见到沈拂筠全家停在巷子尽头开门,夏之浅牙都快咬碎了。
这沈拂筠住哪不好非住在云霓巷!
在云霓巷也就罢了,还选了个他家隔壁,他沈拂筠是不是有病?!
沈拂筠把门开开,才回头看夏之浅,“云霓巷是什么不能来的地方么?我们为何不能在云霓巷落脚?”
“我们不仅在云霓巷落脚,你面前看到的这房子还是买的。”云照灼嫌夏之浅不够生气似的,在沈拂筠的话后补了一句。
夏之浅不可置信,“什么?你开什么玩笑?!”他为了让岳家看得起自己,当初跟他夫人成亲时拿出了他大部分的积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云霓巷租赁下这栋房子,结果沈拂筠一来上京就直接买下了?
一年,一年过去了,他攒的钱都还不够买下云霓巷的房子,他沈拂筠凭什么啊?!
“之浅?你到家门口了怎么不进来?”这时,隔壁房子开门,从里头出来一扶着约莫有六七个月大肚子的女子。
她出现的瞬间,夏之浅就收敛了所有的气势,头也不回地迎上那女子,伸手扶住了她,“没什么,遇见了旧人,他也住这儿,就多说了几句话。”
“是么?”对方目光越过夏之浅,朝他们颔首示意,却没说什么,在夏之浅的搀扶之下转身回屋。
大门关上,云照灼眨了眨眼,“啊?就这么走了?”
他方才的架势,她还以为他会纠缠到底,不下了拂筠的面子就不善罢甘休呢!
“许是不想让他的夫人担心吧。”沈拂筠瞧那妇人可不像是好惹的人,夏之浅为前程娶她,怕是也没少受委屈。
可选择是他自己做的,不能把委屈算在他的头上吧?
“走吧,回家。”沈拂筠牵住云照灼的手,一同跨过门槛。
这邻里邻居的,日后摩擦可且得有呢。
不过他们行得正坐得端,只要对方不故意找他们事儿,他们是不会主动跟他们起冲突的。
夏之浅回屋哄好了夫人,就一头扎进书房写弹劾的折子,他还是觉得以沈拂筠的能力买不起云霓巷的房子。
那么,沈拂筠买下的这栋房子就绝对有猫腻!
弹劾他,最好能让他再从上京滚出去!
试想一下,沈拂筠一个刚来上京,都还没赴任的人,就先收到了弹劾,圣上定然会再好好考虑擢升沈拂筠这事儿的。
他一点儿也不想和沈拂筠低头不见抬头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