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钱猜的没错,慕之出了正堂便去了帅府的东后院,这里有一间她的小屋,除了在镇北陉值守,每次休沐,她都会回这里休整一下,洗洗衣物,再找几套干净的衣物带过去。
还好她穿得厚,不然今日非得皮开肉绽,背上衣料已经被鞭子打得破碎不堪,她脱下衣服和裹胸的缚带,又找了件新的衣服,但裹胸是绑不了了,后背挨鞭子的地方已经高高肿起,每鞭都打出了一条血痕,正在往外渗血。
先养养背上的伤在缠裹胸吧,她这样想着换上了衣服,随后爬在床榻上,开始嘟囔着骂徐轸。
“地刮皮,就知道打我,早晚有一天我要离开这儿,我要去找我娘,我要我阿姐……”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从床底拖出一个小木箱,里面乱七八糟的都是铜板,有许多都生了锈,不能用了,但她也舍不得扔。
没错,自从徐轸将她扔到镇北陉开始,她就已经张罗着逃跑了,这一年多她省吃俭用,没事就各处溜达,想着攒点钱以后逃出去。
可惜攒了一年多,也只攒了三百多个铜板,看着这些铜板她又忍不住扁起嘴哭了。黑心的地刮皮,给她的月例少之又少,天知道她攒这些铜板有多不容易。
数完了钱正好三百五十枚,虽然不多,但她今日走了运,捡了一块金饼,那个拿去换指定能换不少钱,这些支撑她去找到母亲应当也不成问题了。
不过,她的眉头没有因为盘缠的充足而舒展,她还有最要紧的一件事。
她拾起了木箱底的一封信展开,这是她在父亲的房间偷来的,上面简短的写着几行字:
徐兄,郡主目前尚且安全,不日便可启程前往朔北,若一时不至,许是意外,徐兄莫要担忧,愚弟敬上。
下面没有日期,也没有落款,只有一方小印,应当是寄信人的姓名,可惜上面的字她不认识,她也隐晦的问过几个军中识字的叔伯,奈何他们都是粗人,也看不懂上面的字,只说上面可能是篆体字,许多文人墨客都爱用篆体字当私印。
不过也没什么,她有了钱,去了梁国自然可以拿着这个去找读书人问,总有认得的。如此,这个问题自然也解决了。
想到这她一扫之前的忧郁,想着找到母亲后一定不要让她回朔北。或者她的阿姐没准也活着,也许和母亲在一起,也许失散了,但是没关系,只要她还活着,自己就一定能够找到她。
正在她想着怎么逃出去时,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慕之喊了一声;“谁呀!”
敲门声停顿了片刻,复又响起。
“谁?不会说句话呀!”
慕之将木箱推到一边,气呼呼的起来去开门。
徐轸站在门口,神情有些不自然。
慕之见是他,第一反应是想反手把门关上,但念在背后的伤还在隐隐作痛,此时还是不要激怒他为好。
于是她客气道;“大帅来此所谓何事?”
徐轸攥着手中的点心,轻声道:“媱媱……”
“这是在帅府,大帅还是称呼末将军职吧!”
一句话,将徐轸思索半晌的安慰都给堵了回去。
他做了许久心理建设才走过来,面对慕之的冷言冷语,一贯不善言辞的徐轸更没了主意,他局促地递上了手中的点心包:“这个给你……”
慕之一看就知道是老钱让他来的,而她那一贯高傲的父亲竟然还真的照做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慕之意外之余,其实心中也浮起了一丝暖意。
她小时候很调皮,像个男孩子,虽然徐轸嘴上总说她不像阿姐温婉沉静,但她知道徐轸其实很疼她,他常年征战,为数不多的在家的日子,都会陪着她们母女,那时她最喜欢爬上父亲的肩头,把他当马骑,徐轸从不生气甚至还总是纵容。
但这一切在国破家亡后都变了。
慕之的眼眶有些湿润,但她不想被徐轸看见,只背过身冷声道:“用不着!你拿回去自己吃吧!”
不知为何,总有些人说不得温情软话,即便心中心疼,一开口却还是伤人心魄。
“你……”
徐轸攥紧了手中的点心包,耐着性子道:“我不爱吃。”
他说着走进了去,想将点心直接放到她屋中。
奈何她屋中实在简陋,也没什么桌子,只有一张床榻,见徐轸朝床榻走去,慕之连忙上前试图挡住他的视线。
她可不能让徐轸发现她的私房钱。
可惜已经晚了。
徐轸转眼便见到了她放在床榻上的木箱,以及里面的东西。
“这是什么?”
“没,没什么!”
慕之连忙上前想将木箱收起,徐轸上前制止了她。
“这是……钱?”
徐轸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你攒这些钱做什么?”
“我,我……”
慕之想护住怀中的木箱,却被徐轸一把推开,箱里的铜板散落满地,与之掉落的还有那封信。
“这是什么?”
徐轸捡起信打开一看,不由得怔了片刻随即勃然大怒,联想到这一年多,她赶着休沐日几乎将整个朔北跑了个遍,当即明白了她想做什么?
“你……你想跑?”
慕之本想摇头,但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否认的必要了,她把心一横,流着泪道:“爹爹,阿娘还活着对不对,你看这信上写了,说阿娘还活着,而且……我觉得阿姐应该也还活着,当年我们两个一同被抓,虽然我逃了出来,但阿姐应该还没有死,我现在长大了,我能去找到她们,将她们带回朔北。”
她怕徐轸不信,又连忙恳求道:“爹爹你放心,我找到她们一定回来……”
“闭嘴!”
徐轸也是止不住的流泪,但他不忍告诉她真相,只狠心将手中的信撕的粉碎。
“你只当她们已经死了吧!”
“不……不要撕……”
慕之拼了命去徐轸手中夺,那是她全部的希望,是她在朔北,在徐轸重压之下坚持到现在的唯一信念,然而抢过来的却只剩几片残纸。
慕之看着手中的残破的纸片,一瞬间,长达数年的委屈在这一刻喷涌而出: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母亲和阿姐,她们不是你的亲人吗?你为什么不让我找她们,为什么?”
她哭得撕心裂肺,徐轸也是痛彻心扉,他平复几瞬将喉中的哽咽吞了下去,回头冷酷道:“从今天开始你不准出帅府一步,你就在这里好好反省!”
他转身出了门,对外面的武卫喊道:“你们看住她,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放她出去!”
“是!”
徐轸拂袖离去,帅府中守卫,也逐渐围拢过来,将不大的小院围的密不透风。
慕之跪在地上哭了半晌才止住眼泪,她看着徐轸离去的门口,神色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然:
“我今天非走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