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香山寺回去以后,颂雅明显发现,贺晋玺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变好许多。
他不再捉弄她了,当她始终听不懂题的时候也不再骂她笨。
就连跟她说话的语气都变得和气不少,不管白天还是黑夜都格外有耐心。
颂雅感到惊喜,这还是她认识的动不动就甩脸色的贺晋玺吗?
墙上挂着的日历往后翻了一页,从流水划过的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五月。
某天,颂雅放学回家,在贺晋玺家门前敲了几声,发现没人。
正疑惑地拖鞋进屋时,系上围裙准备做饭的颂覃辉提醒她,“你找小贺是吧,不用找了,他今天不在家。”
颂雅疑惑,颂覃辉这个大忙人少有在家,怎么对贺晋玺的行踪如此了如指掌?
她开口询问,“你怎么知道?”
颂覃辉接着解释,“他妈妈今天回来了,好像是准备把他接走?”
他叹一口气,情不自禁感叹,“哎唷老天爷啊,他妈妈总算良心发现,知道她还有个儿子没人管地在这儿呢,只可惜啊,真是丢了为人父母的脸,这个时候才醒悟。”
颂雅暴跳如雷,像是有人踩到她禁区、偷了她宝贝似儿的,整个人完全不能淡定,“你说什么!!!”
她放下书包,气呼呼地冲了出去,每一步都犹如带着焰火。
“什么妈妈,我就没见过有这样当妈的!!无非就是看着他儿子现在挺好,想回来捡便宜、坐享其成呗。我绝对不允许!”
势必要去和贺晋玺的妈妈对峙,问她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回来看一眼贺晋玺,走到楼梯的一半,颂雅忽然愣住,停下脚。
“不对啊,等一下,”她缓过神来,“我还不知道他们去哪儿,怎么找?”
在附近的餐饮店、公园、超市溜达了一圈,颂雅始终没看见贺晋玺和他妈妈的身影。
最后没办法,只能回家等着。
大概是深夜十点的时候,贺晋玺的房间才终于亮灯。
见状,心不在焉写作业的颂雅赶紧溜到阳台,手搭在台面上,轻声呼唤。
“贺晋玺贺晋玺,你总算回来了!我一天都没看见你,你和你妈妈去哪儿了?你们说了什么?她这个没良心的,突然回来找你干嘛?!是不是准没好事?!”
贺晋玺把外套放下,走到阳台,和她隔着一堵墙面对面,“姑奶奶,你一下问这么多问题,我该回答你哪个?”
颂雅放心不下,“反正每一个都得回答,一个一个来。”
贺晋玺抬眸看她一眼,顿了顿,说:“也没什么,就是和我出去谈了点事情。”
颂雅问出她最关心的,“什么事?她是回来带你走的吗?”她摆正脸色,一脸坚定,“反正这种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你不允许,你以什么身份不允许?”贺晋玺往前走一步,隔着墙看她,打趣的同时,眼底也浮起一层笑谑。
“这个嘛……”颂雅犹豫几秒,没有直面回答这一问题,“反正我就是不喜欢把你丢在这里,从小到大都不管你的人把你带走!”
贺晋玺不经意地勾勒起嘴角,眼中的光蓦然变得柔和、明亮,他声音也轻轻的,开口说:“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但是……颂颂……抱歉,这次我得跟她走。”
“什么?!”
颂雅暴跳如雷,眉头紧锁,脸色相当不好看,声音急促、愤怒。
“你……你说真的?”
“贺晋玺!你是不是傻!那个女人那样对你,一点儿也不像个当妈的,这些年来回来看过你吗?为你做过哪怕一件事情吗?”
“她说要带你走你就走,你的脑子呢?不是你每天说我没脑子吗?我看真正没脑子的人是你!!!”
“你这么生气干什么?”贺晋玺懒散靠墙,手放在裤兜里,漫不经心看她,好似并不能理解颂雅此刻为何如此激动。
忽然,他又不经意笑了下,不知心里在想什么,总之,看上去心情很好。
贺晋玺转身面朝颂雅,头往前凑,离她更近些,直勾勾看着她的眼睛,“你是舍不得我?这么不想我走?”
颂雅有些愣住,她盯着眼前近得快要触碰上的贺晋玺。
有那么一刹那,她竟然差点被他这双勾人眼睛里的款款情意所蛊惑。
她有些发怵,心虚地往后退,斩钉截铁,“才没有!我这只是单纯的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
他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看着颂雅,继续说,“不管如何,还是谢了,多谢你的这份好意。但颂颂……”
“我有自己的考量,也许这个决定对你来说的确很突然,但我已经想好了。”
贺晋玺抬起眼帘,目不转睛注视她,“我决定——跟她一起走。”
他整个人显得轻松而淡定,“不过你放心,虽然我这次得离开了,但我绝对不会忘记你的,咱们有缘江湖再见。”
颂雅着急,辗转没有办法,“……不是,到底为什么啊……你以前口口声声说不会和她有半点瓜葛,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跟她一起走?”
“这还不简单?”
贺晋玺两手交叉放在身前,整个人无所事事,毫不在乎。
“这些年苦日子我过够了,她提出要带我回去过好日子,我有什么理由不跟她走啊。”
“再怎么说,她也是我妈。就算她抛弃了我十年多,但谁会跟钱过不去呢,你说是吧?”
“贺晋玺!”
颂雅又气又着急,明明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不知道今天贺晋玺到底在抽什么疯,做什么扯淡的决定。
“你是不是傻!她以前那样对你,你跟她回去干什么!!你就不怕她再次抛下你吗!!”
贺晋玺拉长声音,无所谓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先过去再说呗——”
“去去去,去你大爷!!好,你这么想去吧,那你去啊。你去了就不要再回来!!”
颂雅的愤怒涌上心头,甩脸就走人,气冲冲走进房间,“嘭”的一声把阳台门关上,拉上窗帘。
还站在阳台的贺晋玺愣愣地看着……寻思……这次她生的气可不小。
气得直接坐床上,颂雅拿起枕边的长耳兔娃娃,心中有一团火却发不出。
她开始臭骂贺晋玺。
“这个没长眼睛的东西,一个人生活了十三年,合着他这是白长了一双眼睛呗!!”
“十几年不管孩的妈突然跑回来,要接孩子回去,安的什么居心谁知道啊!”
“还说走就走,一点儿不带犹豫的,也就是说他对这里一点感情都没有呗?贺晋玺这个没良心的!!笨蛋!!蠢货!!讨厌鬼!!!”
最后几个字,颂雅特地加大音量,故意骂出来。
以此发泄心中的愤怒。
隔着一堵墙,隔壁房间正喝水的贺晋玺也听到了,差点呛一口。
颂雅就是要让他听见。
气了半天,颂雅又开始换个角度给自己做思想工作。
她闷闷不乐,不满和委屈明明都写脸上了,却还要逞强自言自语感叹:“也是,我又不是贺晋玺的什么人,左右不了他的任何决定,这儿也的确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值得他留恋。”
她叹口气,又继续哀怨说道:“男大不中留哦——”
颂雅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怀中长耳兔娃娃的耳朵,“我管他这么多干嘛,他要走就走呗,反正跟我也没关系!”
说罢,颂雅便直接一钻进被子里,气呼呼地关灯躺下睡觉。
隔壁,到阳台来“探风”的贺晋玺见她房间里的灯熄灭,有些迟疑。
这是真睡了?还是钻被窝里偷偷哭呢?
他就是不明白,颂雅只是嘴上说说不想他走,还是真的心里如此想。
——
第二天,颂雅装作没事人似儿的,跑到贺晋玺家里,去给他送切好的水果。
可是她一进门,却看见贺晋玺竟然在捣鼓行李箱,收拾东西。
她忧心忡忡地走过去,把水果盘放在一边,紧缩眉头,委屈巴巴,“不是,你干嘛收拾东西啊?你真走啊?”
贺晋玺停下手中的动作,走出来停在她面前,无措笑笑,“……对啊,我昨天,不是都已经跟你说了吗?”
颂雅以为他是故意在和自己开玩笑吓唬她,也以这种借口理由说服自己,但她没想到……贺晋玺说的,竟然一个字不假。
他真的在收拾东西,真的准备走。
贺晋玺看出此刻沉默的她眼里的难过,目光也不由自主变得哀伤。
“颂颂……对不起啊……”
“我知道,这件事对于你来说很突然……但我不是在儿戏,这是我认真考虑后做下的决定,反正都要走了,我希望你能支持我的决定,让我看见你开开心心的。”
颂雅两眼放空,有些失神,她恍惚地摇摇头,“你要我怎么开心得起来?我无法接受。”
二话不说,颂雅转身,跑出了贺晋玺的家。
“等……”
贺晋玺的话还没说完,颂雅的身影就已消失不见。
——
回到自己家里,颂雅整个人看上去都无精打采,格外落寞。
像是被吸走了精气神一样,她两眼放空,只剩下一副空壳,坐下、扭头、出声回应妈妈纪霞的询问。
一连串动作都是那么僵硬。
衣服晾到一半的纪霞准备回房间,再拿一点衣架。
路过沙发上坐着的颂雅时,她停留了下,满脸疑惑,“诶,小雅,你做这儿干什么?见你一直发呆,你不是去找小贺了吗?”
“哦……”颂雅心里有事,回答纪霞是如此心不在焉,“贺晋玺他……他……”
忽然想明白了什么,颂雅“嗖”地站起,两眼发光,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对!贺晋玺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我不能让他继续糊涂下去!”
颂雅拿起旁边的书包就朝门口冲去,弯腰穿鞋,准备出门,“妈!我有事出去一趟!你们不用等我吃饭了!”
“这孩子。”
纪霞无奈笑笑,坚信这两人肯定又是在闹什么小别扭,她早已对情绪这样变来变去的颂雅习以为常。
颂雅下定决心,必须得把贺晋玺劝回来,不能让他就这么糊涂地跟着谎言一大堆的夏雪玲就这么回去。
十多年对孩子不闻不问、跟人间蒸发了一样的妈,突然回来要带孩子走,肯定没安什么好心!颂雅信誓旦旦,决不能让贺晋玺掉入夏雪玲打着感情牌的陷阱里。
“贺晋玺!!”
颂雅跑到他门前,一个劲儿地敲门,但半天也没人响应。
颂雅有贺晋玺家的钥匙,以前她是懒得用,所以从来都是敲门,让贺晋玺给自己开门。可是这次,她必须得使出钥匙这幅杀手锏了。
然而,颂雅进入贺晋玺家里时,却发现自己晚了一步。
贺晋玺已经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