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晚上九点,从阳台可以看到旁边贺晋玺的房间还亮着灯。
这个时候,他应该正在学习吧?
颂雅从客厅搬来一张凳子,放在阳台,站在凳子上眺望,悄咪咪探出脑袋,准备看一看隔壁的贺晋玺在干什么。
还好,贺晋玺正坐在书桌前写作业,没注意阳台,更没往她这边看。
颂雅窃喜,自己似乎很有当私家侦探的天赋。
她忘了自己还趴在阳台壁上,却已经开始苦思冥想,该以什么理由主动去找贺晋玺说话。
想啊想,换了十几种方法,每一个,颂雅都觉得行不通。
有了!
颂雅突然想到,自己可以谎称家里没人,而她却突发心脏急跳之病,必须得找贺晋玺帮忙,让他背自己去医院看看怎么回事,等到他们到楼下的时候,气氛也到位后,她就主动开口说话。
这一定是绝佳的破冰和好机会。
颂雅对自己的计划很满意。
于是,她垫起脚尖,准备大展身手,从阳台这儿直接翻过去。
说起来,长大后,这还是颂雅第一次干翻阳台这种事情。
虽然两个人的房间是连着的,可以直接翻到对方房间的阳台去,且宽度很宽,没有一点儿危险性。
但由于每次都是贺晋玺乐此不疲地翻过来,好似天天都有用不完的力气,所以她要找贺晋玺,也不需要过去。
他会自己主动来。
今时不同往日。
颂雅在阳台这边磨磨蹭蹭半天,她突然发现,这阳台一点儿也不好翻!可是为什么每次贺晋玺一翻一跳就过来了?动作那么连贯,看着那么轻松简单。
她使劲浑身解数,终于半个身子趴上了阳台。
“你……干什么?”
颂雅全神贯注翻阳台的时候,贺晋玺悄无声息走到了她面前,她本还在窃喜自己马上就要成功了,可抬头,就对上贺晋玺生性淡漠的眼神……
颂雅:“!!!”
救命!!这人走路怎么都没声!!走到阳台来了也不打声招呼!!她现在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要是贺晋玺问起来,她该如何解释?
于是,她现在只能尴尬地笑笑,试图缓解此时此刻空气的凝固。
只见贺晋玺冷着一张脸,垂眸看她,眼底波澜不惊,看不出喜怒,“被猴子附身了?跑到阳台来挠痒痒?”
挠痒痒??!!
有没有搞错,她这明明就是准备翻墙,贺晋玺居然说她这是在挠痒痒!!没眼光!这是对她翻阳台本领极大的侮辱!!
颂雅压下心中的不快,勉强一笑,声音里似乎攒着一股劲儿,“……没呢,没挠痒痒。我来晾衣服,衣架掉了,想过来看看。”
“哦。”
他依旧冷着一张脸,冷不丁吐出敷衍潦草的一个字。
随后,他又往后退了半步,往地下一看,回复颂雅,“不用翻过来看了,这儿没你的衣架。”
“什么?!没有??不可能啊!!”
颂雅表现得很震惊。
但多多少少……这震惊的程度还是过于夸张了些。
她瞪大眼睛,看起来难以置信,“我刚才……我明明看到衣架往这儿掉了啊!”
她又东张西望,往自己房间的阳台看过去,忽然一惊,松了口气,“哦……原来掉我这儿了啊。真不好意思,刚才没看见。”
颂雅笑笑。试探性地缓缓往后撤退,重新把脚下去,踩回自己搬来阳台的凳子上。
两个人之间隔着阳台一道墙。
颂雅从凳子上跳下去,手放在阳台台面上,下巴也是,笑嘻嘻地看贺晋玺,“打扰到你学习了把,真不好意思啊,我现在就撤!”
“等等,”贺晋玺把她叫住,瞄了眼她身侧,“你掉的衣架呢,我怎么没看见?还不捡起来?”
拜托,衣架都是她瞎编的,她现在在哪儿去变出一个衣架来??
颂雅尴尬笑笑,心慌还心虚。
她随口解释道,“是这样的,我这个衣架呢,有点丑,我怕等会碍了你的眼,所以我就不打算给你看啦!”
贺晋玺往身旁看了眼,抿了下嘴,以此来掩盖自己的笑意。
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颂雅说的衣架只是个幌子。
不过……他倒是想知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今天竟然头一回想翻阳台到自己房间来的颂雅,究竟想干什么。
还是说……她不再生他的气了?
贺晋玺顿了顿,欲言又止。
又好像没什么好说的。
“早点睡吧。”
说完,他就转身进了自己房间,一把将阳台门关上。
颂雅的表情从期待的变成懵懵的。
搞什么啊?她还以为贺晋玺会对自己说点儿什么,结果什么都没说。
她原本计划好的心脏急跳病症计划也没来得及实施。
没办法,颂雅叹了一口气,只好接受事实,老实回自己房间待着。
作业写完了。
颂雅熄灭台灯,到床上躺着,可是她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只因……她现在脑海里正竭力地试图详情一件事:晚上总来给她盖被子的人既然不是妈妈,那会不会是贺晋玺?!
毕竟除了他,不可能再有别人了。
就这样,苦思冥想的两个小时过去了。颂雅正想得竭尽脑汁,忽然!阳台上传来落地的脚步声。
颂雅吓得赶紧闭上眼睛,大气不敢出一声。
是谁?是小偷,还是贺晋玺?她现在该做什么?
是应该坐起来把灯打开,迅速跑出房间找爸妈喊救命,还是继续装睡,一动不动,看看来的是什么人,到底要干什么?
小区的安保工作一向做得很好,所以现在颂雅最怀疑的,其实还是贺晋玺。
她倒要看看,贺晋玺大晚上跑到自己房间来,究竟想干什么。
脚步声很轻,微弱得几乎让人无法听到,隔了一段时间,又忽然没了动静。
黑影中,他站在床边,无声地“啧”了几下,嫌弃又不满地看着颂雅把被子踢到一边,又是露出胳膊又是露出一条裹着秋裤的腿。
从小到大,她就有这个坏毛病,睡觉时老是不由自主地踢被子,这是无意识的,她睡着后经常这么干。
所以,贺晋玺在有一次来她房间放半夜批注改正好的试卷,发现这一点后,从此就养成了这个习惯,自己睡觉之前,或者睡不着的时候,就要过来看看她有没有踢被子。
如果被子又被踢开了的话,他就重新给她盖好。
当然,贺晋玺是个相当本分的人,绝对不会乘人之危,做任何逾矩的、不该做的事情。
除了颂雅满十八岁的那夜晚他的失控,不由自主悄悄吻了她。
这会儿,颂雅还是以一个极度浮夸的姿势躺着,被子被踢开了一角,胳膊和腿都露在外面。
贺晋玺本能地俯下身,帮她把胳膊和脚重新拉回被子里,又把踢开的被子牵过来,给颂雅压得严严实实的。
有许多次,贺晋玺都怀疑颂雅是不是不会盖被子,每次被子都会被踢开,或者说,颂雅睡下的时候就是这种姿势?
贺晋玺盖好被子以后,就像往常一样,准备直接离开。
可是这一次却有所不同,他顿了下,又转身回去,轻轻地坐在床边。
接着阳台外照进来的朦胧月光,贺晋玺能依稀看清颂雅的脸。
他注视许久,卸下所有伪装,目光忽然变柔和,看着她,又不由自主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他的颂雅怎么总是如此搞怪呢?明明是想从阳台上翻到他那儿去,却还要编故事说什么自己衣架掉了。
想来就令人发笑。
贺晋玺打量着她的眉眼,积攒了很久的情绪忽然涌上心头,什么情绪都有,开心的难过的、愧疚的自责的、害怕的不舍的……
在黑夜中,他轻轻出了声,声音低到只有咫尺之地才能听到。
“……颂颂,对不起,我让你难过失望了。”
“这声对不起,我让你等了十几年,抱歉……陪在你身边的,不应该是一个狂妄傲慢、顽劣恶损、只会欺负你的贺晋玺。”
“是我不够好,太过愚蠢,想让你的眼里看到我,却不知一直用错了方式。”
“……颂颂,这样糟糕的我,连去求取你的原谅都还来不及,竟然还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无可救药?”
“现在你不理我了,要和我划清界限,全是我咎由自取,全是我活该。颂颂,对不起。”
“我的身边没有人的时候,你总是第一个出现,把我从无尽的堕落和自暴自弃中拯救出来,陪着我,用一年又一年的光阴告诉我,我从来都不是一无所有,让我知道……我在这世上,并非是没有人要的。”
“颂颂,谢谢你,这本该早就对你说的三个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现在才说出口,我想是我太笨了吧,自以为是,冥顽不化,不肯放下我那一点点高傲。可却就是因为这样,我开始失去你,让你离我越来越远……”
“我要是能早点醒悟,早点明白该多好,这样,我就不会失去你。可是现在,似乎一切都完了。”
“颂颂,对不起。”
“你那么好,每次我把你惹生气后,你虽然表现得很气愤,可是我知道,你没有真正记恨我、憎恨我。你一直包容我,接纳我的各种不好和缺点,忍受我的顽劣坏性子,一次又一次地原谅,可我却这么坏,一次又一次地伤你的心。颂颂……对不起……”
“你放心,以后,我会换种方式守着你,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总是顶撞你和你作对,也不贸然出现在你眼前让你想起从前不美好的回忆,我希望你开开心心的,这是我最大的心愿。”
坐在床沿的人回头看了眼窗外的天,目光重新落在熟睡的女孩身上,“今晚月色很美,你的梦一定也是。”
他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颂雅都不会听见,正是因为不会听见,所以他才敢鼓起勇气在她面前说这些。
——他的心里话。
贺晋玺起身往外走,正准备离开,余光却无意间瞟见颂雅的脚动了下。
麻了麻了!!太麻了!
一直在努力装睡的颂雅保持着这个姿势不敢动,现在她的脚实在太麻了!!
隐约感觉到贺晋玺好像起身走了,她这才敢装着胆子动了下脚,再不动缓缓麻劲儿,她可能真的会受不了“哀嚎”一声喊出来。
在给他演戏?无意间的一瞥,却让贺晋玺恍然意识到,颂雅其实根本没有睡着!
他有验证的法子。
只见贺晋玺转身回去了。
他站在颂雅床边,驻足停留了很久,忽然,他弯下腰,脸凑到颂雅的脸前,停住不动。
“!!!!”
颂雅能明显感觉到贺晋玺的呼吸打在她的鼻尖。
这是要干什么??
难道……是要接吻???!!!
颂雅呼吸一紧,整个人慌张得不敢动弹,心像小鹿砰砰乱撞。
肾上腺素高度分泌,正是在这样紧张的境况下,她突然联想到自己以前做过的一个梦,在梦里,她梦见有人亲了自己,那感觉特别真实。
等等……!!这不会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吧?!
颂雅的脸“嗖”的一下变通红。
她闭着眼睛,紧张又忐忑地迎接着梦中那感觉再次到来。
忽然,贺晋玺站了起来,“啪”地一声,把房间的灯打开,端着手臂,居高临下打量她,“行了,我知道你没睡着,赶紧给我起来,别装了。”
糟糕……似乎被发现了。
颂雅的美梦泡汤,现在她不得不面对的,是赶紧想个法子或者找个借口。
只见颂雅把脑袋缩进被子里,试图逃离“战场”,但贺晋玺还是一把将被子拉开,笑着对上颂雅的目光,“你觉得你装傻就可以了?”
“当然不可以。”
颂雅深知此事早已败露,索性换个路子。
她眨眨眼睛,心虚地坐起来,拉住贺晋玺的手,“这不是我亲亲亲爱的贺晋玺哥哥吗,你怎么来我房间了,难道你梦游?”
贺晋玺面无表情,冷着一张脸瞪她。
见状,颂雅赶紧换回自己正常语气强调,“好啦好啦,我不开玩笑了嘛,是,我是醒着,那又怎样!”
她抬起下巴,反倒理直气壮起来。
贺晋玺:“我问你,我刚才的话,你全都听到了是不是?”
颂雅想了想,心虚地笑,假模假样扳手指算了算,“嗯……好像……也许……大概**不离十吧?”
“好像?也许?”贺晋玺往前站些,逼近她,“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