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不能吃食堂的饭,一时之间也没法开小灶,总不能真叫她一直饿着,凌峥嵘额角直跳,发现她真的好难养啊。
回到房内扒拉出一罐压箱底的牛奶粉,保质期不太乐观,凌峥嵘想着毕竟没过期,先喝一杯充充饥,聊胜于无。
他蹲在床边轻声唤她的名字,“孟图南。”
少女朝声音的方向侧过脸,脸上一片冰凉的水渍。她很快扭过头,抬手遮在眼上。
“你在哭?”凌峥嵘气得肝疼,捏紧了拳头,手臂的肌肉像铁一样坚硬。但他的内心却没能像外表那样平静,乃至冷冽。他按下额角跳个不停的青筋,又深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她哭了?难道是她醒来后回忆起昨晚上的荒唐,觉得自己被欺负了?后悔了?她居然悄无声息地在这里哭?
该死,这女人真可恶!
孟图南嗓子疼,用另一只手指了指颈子,凌峥嵘没好气地起身倒了杯水递过去,她没接,捂着眼向前倾了些,扒着他的手腕,就着他的手一口一口地喝了大半。
“眼睛出问题了,畏光,流泪,尤其左边眼睛,已经无法视物了。我需要去医院,你能给我穿衣服吗?”
难怪要就着他的手喝水,凌峥嵘阴沉的脸色稍有好转。但见她一只手在捂眼,另一只在捂被子,他白皙的面皮立刻红了红。
凌峥嵘的视线落在她裸-露光洁的后背上,忽然莫名很心虚,不会被当成有什么特殊嗜好的神经病吧?还不是那个手提包,里头都装了些啥?尽是些盘丝洞妖精们的战袍!这是来报效祖国的?是来当女妖精的吧!
气死个人!
他舌尖抵着后槽牙,一脸不爽快地端着牛奶过来,冷着脸替自己辩解道:“光想着给你弄点吃的,忙起来什么都忘了。呐,衣服我也改小了放在床头了,你是先喝奶还是先穿衣服?”
话说完,他冷峻自持的老脸倏然一红。有啥选的必要啊?难道光屁股喝奶能成仙咋的?这便宜他也不是非占不可啊。
孟图南寻着声音再次倾身过来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喝着,春光遮不住,他只好将视线落在房顶上。
“请问,我的衣服什时候能拿回来?”孟图南顿了顿,遮着眼略仰起脸朝着他的方向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凌峥嵘。始见峥嵘状,仰止逾可嘉。”
少女嗯了一声,“能不能换个遮光的窗帘。”
凌峥嵘斜睨眼麻布质感的窗帘,是有些漏光,但在部队谁讲究这些?他起身将两片窗帘拉紧,室内的光线稍稍暗了下来。
少女放下手去拿床头柜上的衣服,衬衫仍旧肥大,她认真地将袖子反折过来,葱白的细指捏住袖扣扣紧。有了袖子的约束,袖管长些也无关紧要。孟图南摸到前襟时,忽然扭头看向抱臂靠在窗帘上的男人。
他亦在收拾自己,他单手扣好衬衫扣子,然后将军绿色衬衫的下摆扎进皮带里,用力一勒。而后将配枪卸下来仔细查看,无误后再一颗颗地将子弹填回去,挂上保险,反手塞进后腰。
漆黑的手枪遮了他的半边腰身,他慢条斯理地拿起外套军服往身上套,冷不丁开口道:“看什么?”
“我也想穿背心。”
这个回答倒是出乎意料,又理所应当。可是,这种黑色的工字弹力背心他也只有两件,一件洗了还没干,另一件就在身上穿着。
少女看出了他的犹豫,很快将扣子扣紧,然后伏在床上,塌腰撅臀,扯着领口给他看,“没有束缚,会不方便。”
凌峥嵘自然看到了那对桃子,弧度圆润,桃尖一点粉嫩,他甚至知道把它们含在嘴里时的味道。凌峥嵘轻咳了一声,耳根红到脖子,他二话不说就拔出枪放在窗台上,然后抽出衬衫下摆,两臂一抬将衬衫下摆当圆领衫脱掉了,最后脱下那件工字背心递过去。
少女亦是当着他的面,面不改色褪下衬衫,接过还带着他体温和气味的贴身背心往身上套。
虽然松垮了些,但至少有遮挡,叫人不那么尴尬了。
从头至尾,少女没有真的与他对上过视线。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左眼的瞳孔略微扩大了,右眼眨巴眨巴,竟难对焦。
少女摸索着拿起洗的泛白的水蓝格子大裤衩,上头还残留着皂角的味道,她眉尖蹙着很是疑惑,“这是什么?这么大?披肩吗?”
“裤衩子。”
少女安静着没有任何动作,好半晌才抿着唇角淡淡开口,“我的行李箱还能找回来吗?”
“难度很大。”
少女穿上这里收紧那里揪着的改小的内裤去套长裤,出乎意料的是,除却腰大些外,旁的都正好。她撑着手臂将腿挪到地板上,起身扣腰上的扣子时忽感一阵天旋地转,两条腿绵软无力像前扑倒。
凌峥嵘早有所料般一把将人接住扣在怀里,他撩开少女的长发看见雪颈及耳后各一枚吸吮后的红痕。他垂下眼,修长的指头将衬衫的衣扣一粒粒从下到上,直扣到咽喉才作罢。
少女推了他一把,他却纹丝不动。
凌峥嵘捏住她的手腕箍在后腰窝上,又将她的裤腰扣子扣好才哼了一声,眸子幽暗,里头是克制的凶光。“老实点,嗯?”
“我想吐。”少女说得十分平静,像说天气还不错那种口吻,凌峥嵘只来得及抢过墙边的痰盂,几乎刚放在她手上,少女就呕吐了起来。
是那种痉挛地呕吐声,胃里的牛奶全吐光后仍无法停止,一抽一抽地接着吐黄水。吐得天昏地暗时门口传来敲门声,是礼貌温和的声线,“凌旅长在吗?我们是卫生院的护士,来接病人的。”
“稍等。”
凌峥嵘轻抚她的后背,又拿起水杯递给她漱口。
少女恹恹地,颓然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凌峥嵘用毛巾替她擦拭干净,将她抱起来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门被打开后走廊的光照进来,她再次慌张地向黑暗处缩瑟,抬手遮住眼。
“稍等片刻。”凌峥嵘说着再次关上门,然后返回屋内找到纱布,蹲在她面前,声音轻到不像他自己。
“手拿开,让我看一下你的眼睛,这么怕光,正好去卫生院检查一下,等刘师长回来我就打申请带你去京都做个全身系统性的检查。”
少女闻言缓缓放下手搁在他肩头,抬起眼帘望向他。
还是一双漂亮的眼,只是眼底却染了一片淡淡的粉色,衬得浅褐色的瞳孔愈发像一只浸在水里的玻璃珠子,湿漉漉地瞧着人时,带着怯生生的软糯无措。
他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揉了下她的发顶,然后用纱布绕着她的头缠了两圈遮住眼。凌峥嵘又给她套上自己扛着两毛四的军衣外套,外套很大,挺立的领口遮住她的下半张脸。
凌峥嵘将她的头发别在耳后,半蹲在她身旁凑在她耳边低声叮嘱道:“听着,从现在不要吃任何人给你的食物,也不要喝水,因为里头可能会有毒。你先去医院看病,我现在去办点事,很快去找你。”
少女睫毛微微颤抖,然后猛地直起身子将整张脸塞进他的颈窝。
她喜欢他身上若有似无,必须贴得特别近才能闻到的,带着凌冽香气的味道。少女的贝齿在他肌肤上来回摩挲着撕咬着,不疼,甚至有些痒。
她的呼吸急促滚烫,声线却清冷疏离,压得极低,“解毒制剂务必保管好,48小时后我要注射第二支。”
“你的眼睛已经出问题了,这足以证明它不够安全,不能再冒险了。”凌峥嵘被她咬得浑身一僵,熟悉的香气随着呼吸裹进肺腑,轻易就抚平了绷紧的神经,令人愉悦。
“不。”少女轻呼口气,将脑袋往后退着来到他的颈项旁,她轻轻舔咬他的锁骨,这么样暧昧缠绵的时刻,她的语气却如寒冬腊月的风,清冷凌冽。“这是无法预知的副作用,是用之前就知道的风险。不能因为有瑕疵就抹杀了解毒制剂的作用,没有它,神经网会崩断,突触萎靡,一切就都完了。”
“我可以信任你的,对吗?凌峥嵘。”
凌峥嵘没有说话,他只是因突然发生的情-事乱了心神,却不是脑子都被吃了。他发现这个少女不仅智商高绝,连控制人心也很擅长。
他已经与她发生了最亲密的关系,他想着负责,她却想着利用,这段关系从最初就不平等不纯粹。
但事已至此,凌峥嵘也不是个孬种,好也好,坏也罢,他都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到底。但,这并不代表被她控制了,只当算作权宜之计,用最亲密的关系做踏板,窥测她此番回国的秘密和真实目的。
解毒制剂究竟为什么这样重要?仅仅是为了对抗体内的T病毒吗?这个T病毒早被人权组织告到联合G后被维和部队亲自粉碎了所有的实验室和胚皿,封存全部数据,T病毒还存在吗?
还有那个外国人乔纳森,他们真的是差点订婚的关系吗?亲密过吗?到什么地步?一时间乱糟糟的讯息一股脑地涌来,叫他心烦。
他闭紧眼又睁开,感受着怀里乖巧温顺的少女的身躯,她像极自己少年时代在京都养过的那只昂贵的布偶猫,眼睛湛蓝清透,皮毛美丽,可以非常粘人,也可以因为自己摸了别的猫就冷漠地离家出走。
这个少女的本质,恐怕与她表现出的正好相反。
凌峥嵘一边无意识地轻抚她的长发,一边告诉自己做猎人要有足够的耐心,尤其是遇到极品猎物,适当的诱饵必不可少。
但人性总归是复杂的,与人性地斗争也是曲折多变的。他迎风敢尿墙,现在上了床劲使大些却都挨巴掌。尤其他还是个快三十的老C-男,在床上哪怕子弹已经到位,他都不敢放任自己完全地释放出那头叫欲-望的野兽,哪怕吃她的时候都存着三分理智,克制着力度,深怕身下的人哭了碎了觉得自己就剩下牛劲了。
门外的护士等得着急了,碍于凌峥嵘极具压迫感的气势,她们不敢催太急,只好拼命咳嗽搞出点动静来。
“轮椅推进来。”
护士忙推开门,笑道:“就在楼下,病人实在不能走,我们两个力气大,架着她下去吧。”
凌峥嵘并不是个好脾气的人,闻言抬眸看了眼她二人,目光里的煞气有如实质般令人心头一颤。那种又稳,又平静,像看死物一般的眼神极具压迫性,她俩缩着脖子挤在一处,都不敢吭声。
外头大约在列队,急促整齐地脚步声打破了整个港口的安静。凌峥嵘轻松地将她拦腰抱起,下了楼,当着许许多多人的面,将她安置在轮椅上。两个护士战战兢兢地扶着把手,敬过礼就往外走。
遥远的天际被乌沉的云描出边界,尚在海水下的红日光芒随着碧波荡漾,空气里是海风的咸味,海鸥扇着翅膀飞走。而她,身披绿装坐在轮椅上入了这场景,墨色的长发飞扬,纱布蒙眼头颅低垂,因光亮而蹙紧的远山眉,易损孱弱的病美人气质铺天盖地涌来,加之惨白的脸色和半张毫无瑕疵的面颊足以叫人想入非非。
整队的士兵们瞪大了眼目送她被推上通往卫生院的小路后仍没有回神。
程骁站在队伍前方,他眯起眼,最先看到的是她身上的军装外套,而后是蒙住的眼,和不良于行,孱弱无骨的病美人。
他心道,若小孟博士没有吃下有毒的饭菜,那这副随时会死的模样倒是做得逼真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