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这日,天空下起了毛毛雨,许多摊贩今日收摊打烊,与昨日的街景相比,眼前的街道真是略带几分清冷。
悦颖赶到家时,提着自己买的许多小玩意去找母亲。
只见温母疲惫地躺在榻上,头上放着一块热毛巾。
悦颖坐在床边替母亲诊了脉。
‘这几日情况如何?’悦颖十分紧张,但母亲在休息,便悄声问齐婆婆。
齐婆婆是温家夫人打进门后就一直伺候的下人。
齐婆婆哽咽着说,‘回小姐,您交代的药一直给夫人煎着呢,您走第二天本是开始有些好转了,可不知怎么的,昨日晨起的时候,夫人突然开始持续低烧,府里的大夫瞧过了,可这药吃下去没用啊。您再不回来我们就要急死了。’
‘婆婆,这样,先把这两副药都先停了,一直给母亲喂汤食,喂不进去就硬灌,必须让母亲胃里有东西能消耗。其他人呢?’
‘少爷这会儿应该在药房盯着煎药呢,我一会就派人告诉他先不煎了,老爷明日回来,少爷已经给他传过书了。’
‘我哥那,我现在去找他,你知道我师傅这几日去哪了吗?’
‘魏师傅好像是进佛观了。’
‘好,我知道了,别急,都先别急躁,我现在就去想办法。您照顾好母亲,辛苦了。’
‘小姐,不敢,这是我们分内的事。’
悦颖急冲冲地跑去药房。
‘哥!’
‘哎,你回来了。我刚给爹传完书,本来说等这药好了,派人给你传一封的。’
悦颖将药锅提起,放到一旁桌子上,‘别煎了,我怀疑这药有问题。’
悦铭眉头蹙了起来,‘这不是你给的方子吗?’
‘我现在也说不明白,那药渣你给我,还有大夫开的也给我。’
悦铭从柜子里拿出两个纸包,‘都在这呢,这几日照顾母亲,我都忘了扔。’
悦颖接过两包药渣,仔细看了看,没发现异样,‘我现在出门一趟,两个时辰之内肯定回来,哥你现在找人把药房围了,我回来之前,只许进不许出。大块头!命人备马去佛观。’
悦铭听到这话,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好,我等你回来,不会打草惊蛇的。’
‘师傅!您出来啊!师傅!’悦颖拍着佛观大门,大声地嚷道。
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身穿金色袈裟,一头乌发的女人走了出来。
‘嘿,你个娃娃,当着佛祖的面还这么闹腾,冲撞了佛祖为师饶不了你。’
悦颖想了想家中的母亲,忙跪下,‘佛祖饶恕,佛祖饶恕,实在是迫不得已才惊扰了您,饶恕阿饶恕。’
‘哦呦,怎么今日这么乖巧。’
‘事情有点杂,我一两句说不清楚,您先看看这两包药渣,有没有什么问题,我母亲性命攸关啊。’悦颖将她拉到一边的石桌,打开那两包药给她看。
她用自己的手指拨了拨,拿起其中的一片含进嘴里,紧接着吐出来。
‘这东西进你家的时候就是片状吗?’
‘是啊。’
‘这是土三七。’
悦颖愣了一下,‘不对,这不应该是三七吗?’
‘准确来说,一半是,你快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我母亲前些日子风寒咳嗽,我给她开了带三七的方子。’
女子一脸狐疑,‘风寒慎用三七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我诊了她的脉,发现她身体里有淤堵,我才加的。’
魏芸双手拄在石桌上,沉思了一会开口道。
‘这也不怪你,这两种本来就长得极为相似,又是在被切成片之后送入你家药房的,就更不容易分辨出来了。’
悦颖有些茫然,‘但是,但是我家药房没有采买过土三七,我不会用这种劣质药材的。’
‘这个你回家查去,现在当务之急快带我去见你母亲。因为这个土三七,这两副药相克,喝下去怕要出大事,你路上再跟我详细说你母亲现在的状况。’
马车停在温府门口,那两人小跑去温母的卧房。
大夫也被唤到卧房内。
魏芸搭完脉,轻叹了一口气。
‘土三七上被涂了毒,虽然量很少,但现在已经开始侵入五脏六腑了。这第二服药让肝淤堵变得更严重,本来不到十日,应该不至于如此的。’
府中大夫扑腾一下跪倒在地,‘小姐,我是看了您写的方子才开的药,不会如此啊。’
‘明大夫,快起来,不怪你,是我的问题,我没发现药房里的三七有问题。’
‘明大夫不必自责,您这服药虽是与悦颖的药相克,却也相生,您的药方刚好也化解了一些毒性。若是没有您的这服药,夫人现在怕是。。。毒深入五脏六腑,无力回天了。。’
悦颖急切地问道,‘师傅,有办法吗?’
魏芸心虚地看了她一眼。
‘办法倒是有。我先写下药方,让明大夫先去配药。只是。。。’
‘只是什么?师傅,这个时候就别打哑谜了。’悦颖狠狠地抓住她的胳膊。
‘明大夫先去配药吧,你跟我出来。’
两人走到庭院,悦颖屏退了下人。
‘你记不记得‘姬茸松’这味药材?’
‘有印象,您同我说过,长于蛮荒之地,医师们总是在寒冬之时踏入深山去挖掘,而且可能空手而归,算得上是名贵药材了。去年我们派人去寻的时候,那人在山里找了六七日也没找到,便出山了。’
‘既如此,你便应该知道,在如今这个时节这味药材无处可寻。我虽写了方子去疏通肝的淤堵,可这毒。。。’
‘您不是说明大夫的方子解了一些吗?继续用他的不行吗?’
‘不行,他的药方与你的的确是相生相克,可是与我的。。。吃下去就算是夫人救回来了,也怕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浮祁肯定会有药铺有存药的,我现在就派人去买。’
‘哎!不行,只能用去年冬季采回来的。这些药铺里九成都是往常年的,储存方法达不到能入药的程度。’
‘我现在就命人去寻,就算有一成机会我也得试试。’悦颖转身就要走,被魏芸一把拉住。
‘若是只有这样,我何必还把你叫出来呢?我想跟你说的是。。。’
悦颖实在是着急了,‘师傅!你怎么这么墨迹了。’
‘无论这些药铺里面有没有,都有一个地方一定会储存着各种奇珍异宝,名贵药材,而且一定是储存的极好的。’
她低下头,眼神瞬间清明,‘你是说---国库?’
魏芸轻点了下头,‘这就是我把你叫出来的原因。’
‘偷肯定是偷不出来,我现在就去找公主,她一定会帮我的。’
‘站住。你想得太简单了,若想开国库,你只能求一个人,剩下的人你求了,那就是藐视天子,那样你整个温氏的项上人头就都保不住了。’
‘你是指圣上。’
‘去不去你自己考虑,你一旦去了,那些长老估计。。。’
‘我知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我也不能不救母亲。’
她把青衣叫到跟前,‘青衣你一会派人去各个药铺寻姬茸松,只要去年的,无论价多高都要。然后让哥把那个监管不力的人找出来,好好逼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明白,那小姐您这是要去哪呢?’
‘入宫求药。’
‘小姐,您疯了?您明面入宫,长老们就不会再让您进温府了。’
‘我没疯,祖训摆在那里,我又怎么能让爹和哥哥冒这个险呢,要不是我的话,母亲又怎么会。。。’
‘小姐,您等青衣一炷香,我同您一起。’
青砖红瓦,宫墙高砌。
她之前每次去找欣瑞,为了不被人发现都走的小路,还从未走过这条路。
到了旁门,二人被侍卫拦下。
‘来者何人?’
‘温氏之女,温悦颖,前来面圣为母求药,烦请大人通传。’
‘温家?’侍卫迟疑了下,‘我等现在就去,请温家小姐在此地稍等。’
不一会,就来了几个人将悦颖带入。
这长长的宫道没有尽头一般,高墙将阳光挡在外面,在高墙这边只剩下阴冷。
穿过几段羊肠小道之后,视野忽地变得开阔起来。
宽阔的平台上有陈设日晷、嘉量,铜龟、铜鹤,铜鼎12座。殿下立座着白玉石雕基座,周围环绕着白色砌成的栏杆。
红色的宫殿在这片白色的宽阔下显得十分庄严,宫殿上蟠卧的巨龙俯视着天下苍生,让悦颖觉得有一些喘不过气。
皇室威严,仅凭着宫殿,便可以让人畏惧。
走进宫殿,只见那人端坐在龙椅之上,身侧几十人。
‘民女温悦颖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原来你就是温家的女儿。’此人正好坐在阴影中,悦颖看不清他的脸。
‘侍卫通传说,你是为了你母亲来求药。’
‘回禀圣上,民女母亲中了毒,需要上一年的姬茸松入药救命。’
他袖子一挥,一个人小步走到了他身旁,‘赵公公,朕的国库里,还有这种东西?’
‘回皇上,有的,姬茸松是名贵药材,去年各地方都进贡了一些。’
‘那快叫人拿来一些,好让温家小姐赶回去救她的母亲。’
‘嗻。’他与旁边的人低声耳语着什么,片刻,那人便出去了。
‘民女不胜感激。’悦颖重重叩首。
‘哎~温家小姐,言重了,你是我的臣民,我是你的君主,臣民有难,君主理应伸出援手,这姬茸松对温小姐来说也许算得上奇珍异宝了,但对朕来说不过是无足轻重的玩意。’
说话的瞬间,那人便回来了。
站在一旁的赵公公说道,‘快将这东西给温家小姐。’
悦颖刚要接过,‘等一下。’他瞪了赵公公一眼,赵公公连忙退到一侧。
他一步一步从那个位置上走下来,走近悦颖。
这气息着实让悦颖有些畏惧,她只得将自己的头低下。
‘虽说温姑娘是朕的子民,但是朕清楚的记得,温家与朕的太爷是有约定的。’语气严肃了起来。
‘禀皇上,那约定只说了不能通婚和成官。。。’
他双手交叉放在自己腹前,来回踱着步,‘朕想起来了,呵,你们温家分明就没把皇室放在眼里,若是没有朕,你们温氏又怎么会舒服的活到今天?’
-言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