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过了晌午,欣瑞带着两个随从进了山。
那妇人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人,‘怎么又是你?上次故事没听够?’
‘您没说为什么?’
她觉得这姑娘有些莫名其妙,‘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只针对您,为什么我们作为女人总是要面临这种人人为刀俎,我处处为鱼肉的场面,为什么我们作为女人总是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为什么明明已经有那么多白骨垒出高城,却还是没办法让高位者正视我们的命运。’
老媪抬头看到那双眸子,眸中的光灼得她生痛。
老媪扯了一下嘴唇,讥笑着。
‘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一直受益。而受益者又怎么会替无法获益的人喊冤呢。我当时一直不理解在那么多新小生层出不穷,屡拿高绩的情况下,只盯上我,独一个的,从大臣到门生,人人都想尽办法要把我置于死地。。。多让人费解。’
她甩了甩衣袖。
‘后来我懂了,因为我是女人,是那帮人眼里最看不起的贱骨头,他们从根儿里就无法接受女人的能力地位高于他们。最可笑的就是那帮平时说着惧内,对老婆百依百顺的人,实则是从骨子看不起自己的妻子。
只要他们的妻子不顺从他们的意思,不帮趁他们完成所谓的‘宏图伟业’,就会给自己妻子扣上各种帽子,让她们被后人唾弃。真是可恶的一群刽子手,亲手剥夺了她们的人生,将她们的自由囚禁在金色的牢笼里。
还自诩聪明,聪明个屁,都自私自利至极,什么‘我妻子最大的优点就是太爱我,这是夸人吗?’这把他妻子当人看了吗?不说他妻子才能兼优,夸的全是他想要的,他怎么不夸他同袍最大的优点是爱他妻子,真是自恋。
最可笑的就是凭什么我的自我成长要获得他们的认可和允许,怕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欣瑞心中难免替这些被操纵命运的人感到悲哀。
‘再过一段时间,我想我就要前往安国和亲了,您能不能帮帮我?’
老媪摇了摇头。
‘你身为公主,这和亲之事,我想你是躲不掉的,我这老婆子又能为你做什么呢?’
‘我所期许的是当史书在后人手中展卷之际,女人所忍受的不公早已被历史滚滚向前的车轮所碾碎。晚辈想知道到底该如何做才能真正的实现您的夙愿,同样这也是晚辈以及天下妇人的夙愿。’
她怔住了。
‘你想问我什么?’
‘我该如何推动这承载着历史的马车。’
她再次看向那双眸子,有些诧异,‘你容我想想。若是二十五日之后,有人将我这簪子送到你那里,你再来。’
临走之时,老媪喊住了她。
‘等等,你所嫁之人是谁?’
‘宰相方正。’
公主双手作揖,转身拉开帘帐,分明已是快入夏的季节,门外的风还依旧那么刺骨。
心中的一项任务算是完成了,她蓦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还能与各位朋友再见几次面呢?她若是真的去了,想必这一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了。
她独自坐在马车里,侧窗外,太阳鸟正自由地飞跃在各个枝头,悦耳的叫声在林间流转。
她似是察觉到什么,身子瘫软,潸然泪下。
两个随从驭着马,并未察觉到她无声地崩溃,只是自顾自地向深山外走去。
滴答,滴答,滴答。
水池中的水一滴一滴地溢出,坠落在青砖上。
她扫见了桌上的木头盒子。
这些日子忙着各种事,她都忘了这个盒子的存在了。
她拿起在掌中摆弄着,半个时辰过去,‘嗒’一声,木盒子被打开了,里面的东西掉落在地上。
是一小块木雕还有一个小纸条。
两个小人驾驭着两匹马在驰骋,一个小人带了一顶草帽,腰间别着几本书卷,另一个小人像是带了一顶乌纱帽,腰间挂着一个香囊。
粉嫩的指尖轻轻触碰着木雕,偌大的泪珠从眼角滑出,越来越急,终是簇成一汩从脸颊滑落。
她呜咽着,泪水已把纸条浸湿。
颤抖的双手,小心地将那张纸条铺平展开,上面的字洇开了,但依旧能辨认出,‘欣瑞,我很高兴能和你成为朋友,若是有可能的话我们一起去游遍大荒吧,就像这两个小人一样。’
一字一句,快要将她的心揉碎了。
‘公主,公主,你这是怎么了。’
叶萝听到屋内哭泣的声音急忙冲进来。
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自家主子哭成这样,鼻尖通红,她轻轻拍着公主的背,似是母亲轻哄着怀中的婴儿。
‘您要是舍不得她,就好好珍惜这剩下的时光吧。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但是温家小姐留给您的记忆会一直跟着您的。’
‘好。’
‘春兰,事情进展怎么样了?’明妃正用秸秆逗弄着笼中的小鸟。
‘回娘娘,奴婢估摸着再有个十天,就会有消息了。’
‘做的干净吗?’
‘娘娘放心,那个送药材的,当天就被处理了,我们混在里面的东西量很少。’
‘那就好。’
‘不过娘娘,奴婢有点担心,若是温氏真的跟皇后有联系,这是不是就闹大了。’
她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我不过就像这秸秆一样是那人手里一把刀而已,真正想搞垮温氏的并不是我。再者说了,丞相在的时候,我或许是要忌惮几分皇后背后的势力,可如今人去楼空,她又有什么值得我怕的呢。’
笼中鸟被狠狠地扎了一下,惨叫一声,一个猛子摔在底盘上。它忘却疼痛后又抖了抖翅膀,重新站立在轴上。
‘小姐,我前几日才给整理过你的橱柜,你怎么今日又把这些东西拿出来了。’站在悦颖一旁的青衣有些疑惑。
‘青衣,你也去收拾收拾,明日同我一起去花黎城。’
青衣觉得莫名其妙,她这小姐总是古灵精怪的,实在搞不明白她那个小脑袋瓜里又在想什么。
悦颖见她不动身又说道,‘是欣瑞邀请我们一同去的,我刚才出门去了趟药铺,路上碰到和安,他同我说的。’
第二日一早,温宅前停了几辆马车。
‘悦颖,快出门啦!’阿言跳下马车,在门外大声喊道。
‘言公子。’温母从门内走出来。
他毕恭毕敬地作揖,‘夫人好,悦颖呢?’
‘快了,她昨个太兴奋了,睡下的很晚,今日婢女用了好久才唤醒她。’
和安听到阿言称对方为夫人,给欣瑞递了个眼神也下了车,行了作揖礼。
‘哎,我说你真不用我陪你一块去啊。’温悦铭跟在悦颖屁股后面,一路走一路说。
‘不用不用不用,我都说几遍了,我跟我小伙伴去踏青带你干嘛?’
‘你哥我保护你啊。’
‘你打住,阿言一个打你两个人,而且还有青衣跟大块头陪我一起你怕什么。爹不在家,你又不在家的话,家里出事了可怎么办呢?’
温母看见并行的兄妹二人,眼里有了慈祥的笑意。
‘好了,快出发吧。’刚说完,温母一阵急咳。
‘我怎么感觉您这风寒越来越严重了,我给您抓的药,您喝了吗?’
她轻拍着女儿的肩,‘喝了喝了,放心吧,等你回来我就好了。’
悦颖将她哥拽到一旁,‘这几日你帮我盯着点药房,煎药的时候让他们别懈怠了。’
‘知道了。真要有事我给你传书。’
‘路上注意安全。’
悦颖拉开侧窗,跟母亲和哥哥挥手,渐渐地只能看到两个身影,母亲又在咳。
悦颖,欣瑞还有和安坐在一辆马车内,阿言在前面驭着马,与其一起的还有青衣,剩下的人则驭着其他拉着箱物的马车。
‘我方才不便下车,怕你爹娘看见我不高兴。’
‘我知道。’
‘你母亲是怎么了?’阿言问道。
‘说来也是奇怪了,前两天她突然开始轻咳,那时我给她号过脉,就只是伤了风寒而已。我派人去药房抓了几服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效果。’
‘许是春寒吧,我爹前几日也是这样,告官修养了一段时日便好了。别担心,他们这个岁数是容易得小病。’和安插了一嘴。
‘你们是怎么突然想着要去花黎城的?’
‘这几日花黎城有赛马,公主想带着我们几个去玩一圈。’阿言眉飞色舞地说着,‘我跟你说,花黎城这地可好玩,有射箭,有打铁花,有面舞狮,有说评书的,而且还能游湖,玩的东西可多呢。’
悦颖一扫脸上的忧愁,笑嘻嘻地应了一声。
四个时辰后,一行人到了花黎城。
临近傍晚,街上好不热闹,有许多小摊小贩在街边吆喝着,还有医馆在外面支了个摊子免费诊疗的。
‘刚出炉的包子,五文一个。’
‘好吃的嵌糕快来尝一尝。’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新版耳饰,香囊,本店什么都有啊。’
-言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