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将死去活来 第27章 扣方子

自那日逛街买衣服后又是过了数日，这几天走动亲戚，又花了不少时间。他们家离我们家很远，我们去看了他的老家一眼，那是个危房，离房子不远处是块墓地，爷爷当即说那房不能住人，活人岂能够挨着死人住？我说咱家后面也是死人，爷爷说咱们家后面有一片竹林挡着，而他们家却是毫无阻挡的。

他们说他们村里的房子是在半山腰上的，离得很远，路也很陡峭，车子绕了许多圈才爬上去。现如今我们到了他们家一看，只看在院子里坐，万万不敢进里头去看的。他家的大门是敞开的，即使白天屋里也是黑漆漆一片，就怕看见什么不干净东西，招惹晦气。我总疑心那是鬼屋，然而我不敢说。

“你们以后在一起，只在我们那儿住着也就是了。”爷爷这么说了一句。我点点头，心中却觉得别扭，不知为何，心里总感觉怪怪的，不安，也不舒坦。

我和爷爷在回去的路上，聊起了我们以前的生活，爷爷问我，“以前都是怎么过的？”我想了想说，“稀疏平常的生活，并无多少好说。”爷爷叹口气说，“你这孩子啊。”

那日回到家后，爷奶都是愁眉苦脸，我也不敢问。

“他家里条件太差了。”爷爷跟我说，“条件差些也好，咱们家条件好些，他们不敢拿乔，你到时候可以做主，不得吃亏，到时候他来我们这里住也就是了。”我说，“好，听您和婆婆的意思。”爷爷说，“不过你要记住，人家都说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你不是。”爷爷说着还拍了拍我的手，“好了，去休息吧。”

我应了声，便去睡觉了，但是一闭眼睛，我就想起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那人我其实并不甚满意，只是想起我大姑说以后要给我挑个又丑又穷又老的才能够降服得住，我便一阵害怕。尽管我没打算结了婚就真跟人过一辈子，但是即便是凑合一段时间，也不能够太凑合了。这样想着，不知不觉我便进入了梦乡。

梦里头我又一次相亲，爷奶带着我去拜访了我未来的公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父母。他父亲姓张，长的五大三粗，是个老实憨厚的汉子。老人婆叫李桂英，看着是个泼辣厉害的女人。她穿了件红色的袄子，脸上的粉抹得很厚，一双凤眼瞪着，老远就让人感到恐怖。“是个好姑娘，长得敦实。”李桂英一路上对我是嘘寒问暖，好不殷勤，我却觉十分尴尬。这时候，她突然将目光停留在了我的脖子上。她说：“哟呵，这姑娘还挺爱打扮，瞧瞧戴着什么，真漂亮啊！”李桂英的话一出，我立刻意识到我脖颈上的吊坠儿被她瞧见了。

那日我在街上闲逛，无意间看中一枚挂饰，当时看着十分喜欢，就想着买下试试。“诶呀，这是什么呀？”李桂英忽而问道。我抬眸去看李桂英，她笑眯眯地盯着我瞧，我下意识地取下了脖颈上戴着的吊坠，定睛一看，却是个巫蛊娃娃。我被吓了一跳，当即醒来。

我看向窗外，外头仍是一片漆黑。

爷爷奶奶的声音从隔壁房间传来。

前些天乡下有几个人搭伙砍树为了扣方子，然而不知为何，其中一人被树砸死。听说他腿都被砸融了……那日出发前，他老婆说，你不要去，不要去，他说他要去，他现在这个岁数也该扣方子了，这是人死后的房子，为什么不去呢？他老婆没法，还是让他去了。事情发生之时，另外几个人说他哪里去了，诶呀，他怎么在那里坐着，去看了才知道人已经去了，去医院也没救回来。

我婆婆说他人还多年轻，还不到六十岁，好像是哪家的抱儿子，现在他没了，那家就只剩个孤儿寡母，不知要怎样闹呢。爷爷说怨谁呢？年尾偏还出个事，怪他自个儿霉。婆婆听了不高兴，说你上次开三轮快了把我摔了还要说我是被雀儿屙屎才倒霉，你个家把人整摔了还说我霉，人家要扣方子你还说人家霉，你真没有同理心。

“要我说还是该死，那么多人没事，怎么他就出事？他们那天第一颗树砍了就出事，树也没砍成，人也死了，砸死的那个又不是笨人，人家聪明着呢，听说那家人要赔三十五万，方子也没扣到，唉。”

他们说着说着又说到另一家人，那家的男人是个有本事的，女人却十分窝囊。然而那家的男人把那女人收拾得服服帖帖，每日打几次，这女人后面便也能拿的出手了。

“挨打该挨打，没出息不该挨打？没出息就该当长年，该背时，那几年都那样子的嘛，她没本事不该挨打？有本事的人家就不敢，人家德清还是好，也没打出问题，也没把人手打断腿打断……再说该生养了几个儿女。”

我越听越是觉得恐惧。

只是这样听着，我竟然就觉得疼痛，仿佛那棍棒也落在我身上似的。曾经我不敢看人杀鱼，即便鱼已经杀好了，也不再如何动弹，只是看那血淋淋的身躯，我便不敢去触碰它。我说那鱼还活着呢，我摸着它，入手一片滑腻，你看，它还在动，可我只能够闭着眼睛给它刮鳞片。

我觉得我也是虚伪的人，曾经听说有人因不忍心见羊痛苦，便提出杀别的动物，我笑他虚伪，羊痛苦别的动物便不痛苦了吗？不过是因为自己看不到所以当不存在罢了。

“哎哟妈呀。”我前些天回到老家时，我妈长吁短叹，她什么也不说，就反复重复这句。我听的实在厌烦，想着若是有人能够收拾她一顿就好了。我说她究竟在说啥，婆婆说她又要发疯了，每次临近过年她就装疯。我说装啥？你去装一个给我看看，人家医院要看脑壳的。婆婆说人家真疯子早就死了，就她一个在那装疯卖傻。

“装疯卖傻个啥哟，她哪里装的出来？人家仪器又不是个摆设。”我实在不懂他们为何不愿承认她是真的精神分裂，宁愿相信她是装疯卖傻，这样难道会让他们心里更好过一些吗？

“那家那个疯子，你晓得的，我们小区那个老师的媳妇儿，她敢像你妈那样蜷起一坨不？”婆婆指着我的脑门道，“别跟你妈学，以后没得人供你。”

“没得就没得，有了男人还要我去伺候，究竟是我去伺候他还是他去伺候我？”

“你以为你跟你外婆外爷一家学能落得个好？他们家是什么家？开个灯都要拿钱，吃个饭都要算账，哪个家是他们那个样子？”婆婆越说越气，最后道，“你不嫁人不成家，以后我们家的东西你一分都拿不到。”

我沉默不语。

或许是我不再犟嘴，她也不多说什么，只说我以后会理解她的良苦用心的。

或许吧，我苦笑，我只是想，我妈究竟是怎样想的呢？这时候我反倒是开始渴望着从我妈那里寻求到一份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