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样大的反应,只是单纯被眼前半妖人类那一半的血液吸引。
这样的事实对他而言比被奇怪的能力影响更难以接受,因为这代表了他引以为傲的自控能力其实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牢靠,就在昨天,那样的诱惑下他的理智都产生了动摇。
心底有一个潜伏已久的声音蛊惑:放弃吧,为什么不顺应本能,你早就不是人类了,也没有人在意你是不是人类,为什么还要做毫无意义的克制?
“你不是人类吧?”鲤伴凑近他问道。
他看到了,少年茶师昨天一瞬间显露出的鲜红欲滴的双眸,还有那仿佛要咬断他脖子一样的,狩猎的野兽一般的眼神。
茶师垂着的睫毛颤抖了一瞬,却又回归了死寂。
鲤伴摸了摸下巴,回想起昨天的情况,指尖漆黑浓郁的黑色雾气萦绕。
他将手指伸到艾修的身前半米处,问:“要再试下吗?试下昨天是什么原因。”
艾修动了动手指,还是抬起碰触了鲤伴的畏。
这次有了准备他并未失态,但那让他神经疯狂跳动的气息还是一个劲充盈着他的鼻尖肺腑。
鲤伴看着他额角的青筋和抿起的嘴角。
和他一样还有着人类之外的血统吗?
眼前少年明显在克制着什么相当排斥的东西,他想起对方昨天那一瞬间的眼神,没猜错的话。
他应该在少年的食谱上的样子。
鲤伴撤掉了畏,但没了畏的包裹,气息全无遮掩的他仍旧持续对艾修造成负面的影响。
世界上大概没有什么专门吃滑头鬼的妖,或许羽衣狐再被打断几次计划她的转世可以修炼出类似的特性。但少年有食欲的部分,不出意外应该是他人类的那一半血脉。
所以,是有着一部分以人类为食的妖怪或鬼怪的血吗?
但相比鲤伴彻底拥抱且接受自己妖怪的那一部分,也完全站在奴良组的妖怪的立场上,少年选择克制食欲在人类的世界生活。
大概是完全站在人类的那一方阵营,尤其排斥自己另一半非人的特性。
然而对着其他人类时候对方似乎并没有对着自己时候强烈,是因为他的血液特殊吗?因为他是人和妖的结合,还是他源自母亲的那一半血本就特殊?
他的母亲璎姬是少有的天生拥有治愈他人能力的人类,或者说,这世上独一无二。
至少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和璎姬一样的人类。天生会反转术式的咒术师不算在此类,因为璎姬和他传自母亲的治愈能力并不属于咒力,按照咒术界的划分,他们还属于负面情绪如果溢出会滋生咒灵的类型。
只是如果鲤伴产生负面情绪会优先助长他的畏而不是所谓咒灵。
这是一种极其珍惜的、可以被血脉传承下去的天赋,对他并未造成负面的影响,只是一个还算方便的手段,但对于眼前的小茶师而言似乎尤为特殊。
鲤伴再次用畏将自己的气息包裹收敛,看着眼前明显情绪低沉的少年茶师问:
“听说战国时候有许多流窜的食人鬼,现在倒是少见,你是这类鬼和人类的后代?”
为什么笃定对方一定有人类的血脉?
大概是茶师对自己此前的失态厌憎太过明显,还因此猜测他是恐惧相关的妖怪吧。
正常以人类为食的妖怪,哪怕是其中温和些的,因为某些原因放弃继续伤害人类的,对自己与生俱来的天赋一般也不会到恐惧的地步。
或者是极为特殊原因被从人类转变成这样,完整保留了人类时候的思维和理性,生理却完全转变。
但这只是理论,从人类诞生以来就不断有人想要拥有长远的寿命并为此折腾。
然而从人转变的妖怪大多无法再保持人类的模样,即便是伪装也很少这样完美。
鲤伴还在思索,曾在鬼杀队任职被影响得尤为厌恶‘食人鬼’这个名词的艾修下意识皱紧眉头。
他解释道:“我和那种东西没有任何关系,食人鬼早就尽数灭绝了。”
鲤伴眼睛惊讶地微微睁大,他是不清楚这件事的,那么问题来了,他长在妖怪世界都不清楚的消息,他以为一直生存在人类之中的年幼半妖为什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嘛,我告诉了你真名,不如也告诉我你的名字吧?羽田修一应该不是你的真名吧?”
艾修并不觉得他们需要相互认识,但他先误会的,后面鲤伴为了解释才说明自己的身份,他到底没办法再理直气壮地保持恶劣态度。
“修,你可以这样叫我。”
“那修酱,我可以向你打听一只不来方城里的妖怪吗?”
“可以,但我对本地的妖怪没什么了解。”
“没关系,这只你说不定知道哦,他出名时候和你过来担任茶师的时间差不多呢。”
艾修升起不妙的预感,果然对方说出那个名字——“是叫浊遣,不过只是人们为他起的称号,对他有印象吗?”
艾修默然片刻,问:“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他做的事很和我胃口,感觉我和他相性会很不错的样子,如果能够成为友人就太好了。”鲤伴很直白地发出交友申请,总是闭上的右眼此刻也睁开,看过来的眼神诚恳,艾修在那片金色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的脸。
不用怀疑,这位奴良组二代目绝对是怀疑浊遣和他有关或者干脆就是他。
没了误会或是敌对立场,很难有人会对奴良鲤伴这样的人产生恶感。
艾修总是混在人群里,他是避免和强大的人产生交集的,因为这往往代表了危险和麻烦。即便有也大多是人类,平安时期是咒术师,战国时候是鬼杀队的剑士,在大明时候也是道士修士。
银杏岛被他教养大的妖怪们是后辈,鬼灯是严厉的上司,如果和鲤伴成为朋友,对方大概算是他来这个世界上之后第一个妖怪友人。
“……说不定会是很无趣的家伙,和你的想象不符。”
“不符确实有些,不过无趣绝对是说不上,一起喝酒吗?你可以喝的吧?”
鲤伴看了眼艾修还带着婴儿肥的脸,艾修看起来才十三四岁,他已经可以说青年了,只是身量还没有老爹厚实。
“当然可以。”
艾修勾唇,人类的食物对他而言根本不能吸收,酒这种东西身体无法分解吸收当然也没法醉,也就是说他现在是真正的千杯不醉。
当然酒对他除了要消耗体内的咒力或能量分解也没有任何用处。
鲤伴硬是身上银两都被掏空了才出元泉屋,店里的库存都快被他们干没了,茶室里堆积如小山的酒壶酒缸两人一半对一半,不出意外艾修就是这个月元泉屋酒水类产品销冠。
哪怕是半妖且平常就喜欢饮酒,在没有刻意用上妖力溶解酒力情况下鲤伴还是陷入半醉酒的状态,出门时候脚步都有些飘。
而艾修除了中途去了几趟厕所没有半点影响,鲤伴都怀疑对方用特殊的手段解了酒劲,不能这么不守武德吧?但对方单从外表看年龄不大,小心眼些似乎也很正常。
实际年龄很大,但确实利用了自己体质的艾修不否认自己有点蓄意报复,因为误解不小心暴露出藏了许久的秘密是他自己修养不够,但那家伙毫不客气的误导和钓话也很让人生气就是了。
有关朋友的话题两人谁也没说下去,毕竟现实不是说两人共同决定要交朋友就是朋友了,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酒。
他们聊天也不深入,艾修说些当前贵族们的流行诗词和有趣的小故事,鲤伴就告诉艾修一些典型的妖怪还有他们喜欢出现的地方。
因为璎姬的原因鲤伴对于贵族喜欢的东西同样有鉴赏力,只是在璎姬离世后奴良组又是妖怪组织很少接触这些,鲤伴难得又和人聊起这些他其实还算喜欢的东西。
不似他曾经去过的诗社里辩论一样的交谈,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或经意教导的才是正确,艾修更喜欢和人交换不同的理解。
就好像一片云,换个角度就又是一个有趣的联想。固定住的话,就会像他做苦手的语文阅读理解试题一样,按着标准格式去套,哪怕作者本人都在采访时说自己根本没想那么多。
艾修也对此前未接触过妖怪们很有兴趣,鲤伴口中妖怪总是带着温度,哪怕奇奇怪怪也各具可爱之处。
相处下来并不讨厌,其实都挺开心,不然也不会不知不觉喝那么多了。
艾修拿着元泉川利给出的奖金,想起鲤伴空了的钱包,有些心虚。
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晚上流落郊外打地铺……毕竟是滑头鬼,没钱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事实证明还是有的,住旅店不给钱什么的,哪怕记忆被模糊了也能依稀记得有这么个人在,账对不上也是很明显的事情。旅店是家里的产业,接待的是年龄不大的女儿,查账的是有些刻薄的母亲。
让小姑娘因为自己被打骂,鲤伴深感自责。
“……借多少钱?二分金够不够?”艾修默默掏钱袋。
“够,有好吃的点心的话就更好了。”鲤伴半点不客气。
而后揣着钱和点心找到旅店里的小姑娘对她道歉赔礼。
小姑娘当然不清楚鲤伴是滑头鬼,只当她粗心忘了收钱,客人也恰好忘了给,后来想起来要送过来,却听说自己受了责骂才认为是自己的过错。
她觉得自己也有错,不该好脾气又帅气的客人赔偿,私下收了点心就不愿意收住店之外的钱。
不来方城实在是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像江户城店主们从老爹时候就开始被混吃混喝,祖祖辈辈的早就混熟了,加上奴良组坐镇江户稳定秩序,这点损失就当交保护费。
于是鲤伴干脆去找熟人混吃混喝。
艾·唯一的熟人·修:……
多加一床被褥的事,反正都没有床只能睡地板(榻榻米),虽然是室友但两人一个夜里睡觉白天工作,一个白天睡觉晚上不知道出去干什么,竟然也完美地彼此不干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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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已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