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姑娘,您可算回来了。”
李元福从屋里出来,一抬眼就瞧见窈窕跟小齐回来了,他忙迎上去,吩咐小齐道:“你把这些东西拿下去,姑娘,皇上在里头等着您呢,您赶紧进去。”
窈窕眼神复杂地看了李元福一眼,道了声知道了。
她把东西都交给小齐:“你拿去给采青他们吧。”
小齐道了声是,没多问什么,窈窕打起帘子就要进去,李元福诶了一声,冲茶房里跑出来的小林子招招手,将他手里的茶盘转递给窈窕,低声嘱咐道:“姑娘,听我一句劝,对着皇上软和些,万事好商量。”
如果李元福没交代这么一句,窈窕还能心安理得地把李元福当成坏人看。
但他偏偏说了这么一句,让窈窕反而不知道该怎么看李元福了。
她扯了扯唇角,“谙达有心,我知道了。”
帘子打起,窈窕捧着茶盘进去。
皇上在侧殿书桌后批着奏折,分明听见动静,却头也不抬。
窈窕将茶送上去,换下冷了的茶。
皇帝接过手碰了碰,语气冷冰冰地说道:“冷了。”
“那奴才去换一杯热的。”窈窕垂下眼,把茶盏拿下去,李元福见她进去得快出来的也快,愣了下,走上来小声问道:“怎么了?”
“皇上嫌弃茶冷了。”
窈窕平静地说道,脸上看不出慌乱神色。
李元福一愣,忙冲小林子呵斥道:“你差事当的越发好了,一杯茶都能放冷了,这会子天寒地冻给皇上喝冷茶,你不想活了?”
小林子也是个识趣的,立刻就道:“是小的办事不仔细,小的这就去换!”
他接过茶,匆匆去换了一杯新的来,“这杯小的保证是热的。”
窈窕捧了茶进去,这回皇帝碰了碰,淡淡道:“这么烫,想烫死朕吗?”
窈窕出来。
李元福跟小林子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为难神色。
大家都不是傻子,皇上哪里是在挑剔茶热还是茶冷,分明是在借茶说事。
“要不我再去沏一杯?”
小林子迟疑地说道。
窈窕道:“且慢,你过来,我告诉你怎么办。”
小林子将信将疑地附耳过去,窈窕在他耳旁小声地说了一句话,他眼里露出错愕、惊讶,“能行吗?”
“能不能行也是我送茶进去,你怕什么。”
窈窕这会子倒是比他们这些人还冷静,仿佛触怒了皇上的人不是她一般。
李元福比小林子果断得多,一扬头,道:“去,就按照窈窕姑娘说的做。”
皇帝批着奏折,越批心越烦。
他素来不为女色所动,封贤妃等人也不过是为了朝廷大局,为了让太后满意,从未因为一个女人心情这么大起大落过。
可自从认识了陆窈窕后,他的心就仿佛不是自己能做主的。
啪地一声。
皇帝合上折子,瞧了下外面,这都去了有一会子了,难道不回来了不成?
淅淅索索的,棉帘掀起的声音传来,皇帝毫无察觉地松了口气,低头做若无其事的模样批改奏折。
“皇上,请喝茶。”
窈窕屈了屈膝,将托盘捧到齐眉处。
皇帝嗯了一声,等着她将茶盏放到手边,自己才刚也算教训了下她,这回便放过她便是。
他堂堂一个男子汉,哪里能为了一点儿小事生气?
可等了一会儿,却听不到动静,皇帝只好装作随意一般抬起头,他抬头时,才发现窈窕双手托着的托盘里摆放着三盏茶,而窈窕的手已经在微微发抖。
“你,你是哑巴不成,把东西放下!”
皇帝心里生出一股没来由的怒气,咬了咬牙,切齿说道。
“是。”窈窕将茶盘放下,一盏茶一盏茶送到皇上跟前,“这些茶有热的,有温的,有冷的,不管皇上喜欢什么茶都总有一杯适合您。”
皇帝看着跟前的茶,再看看陆窈窕,脑门蹦出十字路口,他被气笑了:“你还真是体贴周到,你是不是觉得朕是在故意刁难你?”
“奴才不敢议论主子。”
窈窕垂着眼眸。
她那一张白瓷似的面庞,以往皇帝瞧着有多喜欢,这会子就觉得有多可恶。
不敢议论?
那就是她心里是这么想的了。
皇帝气得深吸一口气,他甚少被人这么气过,自从登基后,便是满臣不满他重用汉臣,也不敢跟他这么说话。
“陆窈窕,你好大的胆子,你真以为朕不会责罚你,是吗?”
皇帝终于忍不住了,站起身来,手背在身后,踱了几步,彻底爆发。
窈窕双膝跪地,“奴才不敢,只是奴才想问明白,皇上责罚奴才,是为什么?”
“还不是为你自以为是,揣度圣意!”
皇帝手指着窈窕,手指都气得发抖。
窈窕看着地毯上的花纹,“是这个原因吗?难道不是因为您瞧见奴才跟安侍卫说话,您就误会了。”
嗡地一声。
皇帝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门外竖起耳朵听的李元福更是不忍直视地闭上眼,造孽啊,窈窕姑娘,您这胆子也太大了。
先前我劝你软和着些,合着您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啊。
李元福没眼看,没耳听了。
“你说什么?”皇帝突然冷静了下来,垂眸看着窈窕,“朕气这个做什么?”
他这会子心里羞恼,有被揭穿的尴尬,有说中心病的恼怒,还有一些说不出道不明的不好意思。
“皇上既是不气,那奴才就放心了。”
窈窕道:“奴才跟安侍卫说的话并无不可对人言之事,若是皇上想知道,奴才可以告诉皇上。”
咦?
李元福突然睁开眼,悄悄冲里头歪了歪头。
守门的太监无语地看了眼凑得这么近的李元福,这要不是李元福是太监总管,他都想骂人了。
“可笑,朕想知道这些做什么!”
皇帝分明心动,却还死鸭子嘴硬,绕过窈窕,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官帽椅旁边,随手拿起奏折来,一副兢兢业业的模样。
窈窕算是摸清楚了皇帝的脾气。
没说滚,就说明想听。
皇帝的架子一向不小,窈窕岂能不知道。
“安侍卫这次来找奴才,是为了告诉奴才阿玛犯错的事,平日里奴才能避着都避着,但这回的事,奴才却不能避。”
皇帝眉头皱起:“你阿玛?朕记得你阿玛不过是个内务府笔帖式,他能犯什么错?”
窈窕心里一怔,禁不住疑惑地看向皇帝,眼神似乎在纳闷,她阿玛官职的事,皇上怎么会知道?
皇帝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接着说。”
窈窕道了声是,“他,他向白郎中行贿。”
皇帝:“……”
他这会子有种期待了已久,结果就开了个哑炮的感觉。
“就这点儿小事?”皇帝皱眉,无语。
窈窕苦笑道:“对皇上您来说是小事,对奴才跟奴才阿玛却是天大的灾难,所以,奴才想恳请皇上看在奴才伺候您这些日子,帮一帮奴才阿玛,让他免官去职也行,只要一家好好的,奴才就心满意足。”
皇帝瞧着她清瘦的身条,心里隐隐有些刺痛,“你先起来,你阿玛是遭人算计吧?”
“皇上果真明察秋毫,”窈窕徐徐起身。
皇帝落座,随手拿起一杯茶盏喝了一口茶,不小心烫了一下还强忍着,“朕记得白郎中是尹上阳的门生,尹上阳这会子可不在京城,能使唤他的只有贤妃。”
“是。”窈窕心里不是不服气的,皇帝脾气虽然古怪,但对朝廷党派却是门清。
居然连白郎中是尹上阳的人都知道。
“朕可以帮你,但……”
皇帝屈指敲了敲桌子,“能帮一回却帮不了一辈子,贤妃那边未必会放过你们。”
窈窕脸色白了白。
她何尝不知道,只是不想认清事实罢了。
“你想保护住你自己,想保护住你家人,只有一个办法。”
皇帝这会子唇角不自觉地扬起,“窈窕,你一向聪明,朕也不想把话说的太直接,贤妃对付你阿玛无非是嫉妒,朕可以同样封你为妃。”
窈窕只觉耳旁如有雷霆炸开。
她倏然抬起头,一双杏眼睁大了看着皇帝。
对于皇帝心悦她的事,她并不是不知,不过是不好点破。
封妃、封妃……
若是其他女子,这会子早已感激涕零地下跪谢恩。
但窈窕这膝盖却怎么也弯不下去。
“怎么样,你考虑的?”
皇帝瞧见她神色有些不对劲,心里咯噔一下,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咳嗽一声。
窈窕嘴巴张开,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那把声音居然前所未有的镇定:“奴才想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