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说这话的时候旁边还有几个寻欢作乐的才子,一听他这么说,纷纷把注意力转移到了祁越那边,用袖子掩着口小声议论着。
“这人看着也不像什么满腹经纶的学士,方才对出来的那些东西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也不知道是捡了什么狗屎运,让花魁这样盛情邀请。”
“除了脸能看,有什么了不起的?”说话的人长叹一声,“哎呀,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
“切,管他呢,喝酒喝酒!”
风相目光微移,往那边看去,眼里的情绪不自觉染上一丝愠怒。
祁越显然也听见了那些人议论自己的声音,不过他现在满脑子只有即将要见到同胞的喜悦,全然忘了自己的任务是要寻找什么女医,也懒得管那些古代人在说什么。
他拉着风相,对向他发出邀请的引路男子欣然一笑:“好呀!暖阁在哪里,带我们去!”
那穿着墨色衣衫的男子礼貌地说:“请随我来。”
几人绕开大厅里这些正在酒兴上高谈阔论的众学子,撩开帷幔进了偏堂,而后又走了一条无人的神秘通道,最终来到了位于三楼之上的暖阁。
其实就是一个比较高级的阁楼,看来花魁平时就是在这个地方梳妆打扮的,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脂粉的香气,一旁的衣挂上琳琅满目的女子衣衫一字排开,宽敞的殿内正中心放着一鼎香炉,香炉旁是一面硕大的穿衣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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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越人生里头一回来到这种地方——无论是在21世纪的上辈子,还是穿越之后的现在。
他一边打量着暖阁一边啧啧赞叹:“花魁住这么好啊!比我那下人房宽敞多了。”
穿着墨色衣衫的男子微微皱起眉头:“不得对花魁无礼。”
“哦,”祁越嘴上说着,却信步走到穿衣镜前照了起来,“这镜子还挺清楚的嘛。”
风相估计也是头一次入女子的内室,耳根红得能掐出血来,他抬眸看一眼祁越,又看一眼那男子,率先抱拳,道:“花魁要见诗会中独占鳌头之人,但在下并未参加诗会。不知花魁此番......为何意?”
那男子说:“花魁要见你二人,自是有她的道理。”
“那请问花魁现下人在何处?”风相道,“我二人皆是男子,眼下天色渐晚,无端进入女子闺房已是逾越,若再久留,恐有不便。”
男子轻笑一声:“花魁留人可是上上恩典,你也知道花满楼女子卖艺不卖身,这位兄台何必如此惶恐?”
风相看他一眼,抿抿唇,欲言又止。
那男子如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般,突然凑近风相,手中合上的折扇轻轻挑起这白衣少年的下巴:“莫非......公子还是个雏儿?”
“你!”风相蹙额,抬手拍开那人的手,微微侧过脸去,“无耻。”
“我可不是什么断袖登徒子,”那男子哈哈一笑,放开了风相,随意地摊摊手,而后打开折扇挡住了嘴,“逗你玩而已,不用这么较真吧。”
风相不再理会他,而是把目光放在祁越身上。
祁越哪有心思管他俩,站在镜子前早就左右转了好几圈,三百六十度欣赏自己这副躯壳的美妙之处:“啧啧,这刀削般的眉毛,这薄薄的嘴唇,这高挺的鼻梁,这飘逸的马尾,这修身的黑衣,这腰,这腿,这身材比例,祁越啊祁越,我怎么就没发现原来我是个颜狗呢?”
风相:“......”
墨色衣衫的男子将手搭在风相肩上,眸光也随之看向祁越,手中的折扇还掩在唇边:“你的那位朋友好像已经把你给忘了。”
“无妨。”风相淡淡地说。
而祁越还在镜子面前搔首弄姿:“早知道你长这样,我干脆让你当男主得了啊,你可比那个什么狗屁宁王好看一百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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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感叹原主的躯壳有多么完美之时,那巨大的穿衣镜后缓缓走出一位衣袂翩翩的女子。
“看够了没?”女人随意靠在穿衣镜旁,上下审视着祁越。
祁越吓了一跳:“我靠!”
女人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轻轻拍了拍手:“出来吧。”
祁越下意识后退几步。
暖阁另一侧鲜红的纱帘被人随手撩开,同样身着黑衣的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步伐松快却带着几丝不易觉察的警惕。
祁越咽了咽口水。
这个好像比原主长得好看那么一点儿。
“......呃,嗨?”祁越抬手挥了挥。
然而下一秒,一把利刃夺鞘而出,分秒之间划过空气,咻地直指祁越鼻尖。
祁越吓得都快忘记躲了,那尖锐的剑尖就这么直挺挺地出现在眼前,与自己的面部皮肤不过也就毫米的距离。
一旁的风相几乎是同时出剑的,利落地将剑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祁越欲哭无泪:鸿门宴啊!
那男子冷冷地瞥着风相,手中剑还是指着祁越:“公子身手不凡。”
风相淡淡道:“过奖。”
“你们真的一点都不在意我的死活吗!”祁越崩溃大喊。
现在三个人以三角站位互相要挟着——不对,是风相和那个刺客互相要挟。
只有祁越受伤的世界达成了,他被那男的用剑指着,那男的又被风相用剑指着,这要是抬眸双方谁动了一下,死的还不得是祁越。
祁越小心翼翼地瞥了那男的一眼:“大哥,我惹你了?”
“祁越,你少装!”
祁越抬手轻轻捏住剑尖,一点一点地把它挪开:“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僵持之下,还是那个花魁开口打破了局面:“你们这是要在我的地盘上动武?”
风相看了那花魁一眼:“姑娘恕罪,实在是有人以强凌弱在先。”
那男的愠怒:“他分明是——”
花魁魅惑的眼神望着风相:“我的这位跟班性子比较急,还望公子多担待。”
风相冷冷地瞥一眼那男的,大概是不想闹得那么难看,于是便先一步收了手中的剑。
那男的也跟着收了剑,只是眼神中还充满着对祁越的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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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越终于松了口气,一溜烟躲到了风相身后,狗仗人势一般瞪着那男的,顺便做了个鬼脸:“略略略!”
那男的眉间闪过一丝不悦,抬手又摸上腰间的佩剑,微微攥着剑柄:“你!”
花魁手中拿着个脂粉盒,一边往脸上搽粉一边说:“九爷稍安勿躁。”
“他一看就是在装疯卖傻,”言九说着,瞪一眼祁越,“祁越,你还真是胆大包天!要不是今日林姑娘有请,你早就被我五花大绑带回王府复命了!”
祁越愣了愣:“你说啥?”
言九上前一步揪住他衣襟:“你还装!”
“我没装啊!”祁越欲哭无泪,扭过脸对风相喊道,“风相救我!”
风相看一眼场上的众人,礼貌地抱了一拳,温文尔雅地开口:“诸位,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祁越扶额:“你还是别救了,让我被他绑了吧。”
风相目光落在祁越身上,眼神微微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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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九轻嗤一声,一把放开祁越:“你说你不是装的,那你为何想尽办法逃出王府!”
“我要活命啊哥!”祁越狠狠一拍脑袋,“你是哪个NPC来着?”
“装疯卖傻,胡言乱语!”言九步步紧逼,“说!你背后的人是谁!你苦心孤诣逃出王府,是不是早就换了主子,为了利益卖主求荣,好置殿下于死地!”
祁越:“啊?”
言九眼眶通红,狠狠抓着祁越双肩:“殿下平素待你不薄!你为何要与武林帮那等贼人搅和在一起!你这么做,是弃殿下于不顾!”
祁越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言九:“是谁教你去寻武林帮的!是丞相?是永王?还是......太子?说啊!”
“我说什么啊!我能说什么啊!哥们咱俩在一个频道吗?”祁越悲愤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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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了!”
言九动作一顿,祁越大脑瞬间空白,两人齐刷刷看向声音来源处。
花魁合上手中的脂粉盒,随意将它放在一旁的架子上:“吵什么吵?是不是装的,我一验便知。”
言九淡淡地看祁越一眼,咬牙切齿道:“算你走运。”
“嘁,搞半天原来是怕女人啊?”祁越双手环胸,“你算什么男子汉。”
言九:“你!”
花魁与刚才穿墨色衣衫的男子对视一眼。
那男子收起折扇,哈哈笑了一声,上前拍了拍祁越的肩:“这位兄台,方才多有得罪,我替我那小弟给你赔个不是。”
言九:“哼。”
那男人抬手用折扇一敲言九的脑袋:“闭嘴。”
言九冷冷地看祁越一眼,嘴角忽然一提,似笑非笑:“你既然不是装疯,那就让我们几个考考你。”
“考呗,”祁越嘟囔一句,“谁他妈考得过你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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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暖阁里,熏香的味道萦绕鼻尖。
众人都安静了下来,一副蓄势待发对垒的样子。
那个打扮不凡的花魁一拍桌面,单腿踩在桌上,朝祁越一指:“你,什么时候穿的!”
“那天,我在家里码字,外面在打雷,忽然一道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冲进了我的房间,啪地打在了电脑上,”祁越摊摊手,“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就在书里了。”
花魁:“码字?”
祁越道:“对啊,我是个破写文的。”
“哦,巧了,我是个看破文的,”花魁双手叉腰,“不对,我怎么被你绕进去了?”
祁越呵呵:“谁知道呢。”
花魁清了清嗓子:“大锤八十!”
“小锤四十。”
花魁见状,又道:“乌蒙山连着山外山......”
祁越也唱了起来:“月光洒下了响水滩!”
花魁:“有没有人能告诉我!”
祁越边唱边跳,十分摇曳:“可是苍天对你在呼唤!”
众人的眼神就随着祁越的身影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
花魁眼见这都能接上,于是又使出一计:“天王盖地虎!”
“宝塔镇河妖!”祁越宛若遇见知音,一脸星星眼,“卧槽,莫非你也——”
花魁深情地拉住祁越的手:“哥们,确认过眼神。”
“家人!”祁越泪奔。
一群人看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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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相欲言又止地看着祁越和花魁拉在一起的手。
身穿墨色衣衫的男子修长的指节轻轻扣住折扇,唰地甩开,掩在唇侧:“咳咳。”
花魁回过神,一把撒开祁越,高傲地昂着头,轻轻拍拍手:“鉴定完毕,是穿的。”
男子惊喜道:“兄台!你也是穿越的?”
言九微微咬着下唇,上上下下把祁越打量了好几遍。
花魁按住言九的肩膀:“好了,他真的不是之前那个祁越。”
“恕在下不能理解。”言九说。
“你们古代人理解不了也正常,总之,他和我一样,都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花魁说,“简单点呢,就是一个人死了,但却没有死全,还有一息尚存的时候被另外一个人的灵魂所取代,导致此人忘记了过去发生的种种,性情大变。”
言九面如菜色地看着祁越。
祁越两手一摊:“都跟你说了我不是他。”
“如此,倒是在下失礼。”言九冷冷地看着祁越,嘴上如此说,但想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祁越尴尬地笑笑,立马躲到了风相身后,附在风相耳边小声道:“我怎么感觉他要弄死我?”
风相警觉地盯着言九。
花魁忙打圆场道:“行了行了,既然事情都这样了,那咱们说开呗。”
而后她又对言九道:“九爷,你就当他是真被毒傻了吧。”
言九冷哼一声。
花魁扫视一圈,开口:“那就由我开始,依次做个自我介绍,大家重新认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