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六带丹尼尔离开辛奇马尼家族的那天并不晴朗。
天空灰蒙蒙的,层层叠叠的乌云滚滚翻腾着,其中裹挟着紫色的闪电和滚滚雷鸣,正声势浩大地迎接一场雷雨的到来。
黑色的汽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驾驶座里没有司机,几根细细的傀儡线拉扯着方向盘,把车驾驶得四平八稳。
傀儡线的主人坐在后座,正安静地捧着一本书随意地翻看,丝毫没有管那个刚从狼窝里捞出来,奄奄一息的小崽子。
白六起初把丹尼尔从辛奇马尼家带走的确是一时兴起。
这样在绝望中燃烧的灵魂,充满了炙热和疯狂,明明那么滚烫,仿佛一触碰就会将人灼伤,内核却是柔软而坚韧的,像包裹在烈火中闪闪发光的宝石,是白六最喜欢收集的东西,何况把这个小崽子从那个地方带走也并不难。
白六是辛奇马尼家尊贵的客人,对于这个孩子的父亲来说,一个没有任何利用价值还很叛逆的儿子,舍弃完全不可惜。
不管白六带走这个半死不活的小崽子是要做什么他都不在乎,只要讨好了尊贵的客人,一个孩子的命算得了什么?
小少年浑身的飞刀和钉子已经被拔掉了,伤口虽然不会流血,却也没有完全愈合,汽车一个颠簸牵扯了伤口,迷迷糊糊的丹尼尔下意识发出一声嘤咛。
白六放下书,垂眸看向少年沾满鲜血和油彩的小脸。
丹尼尔下意识地蹭动弄脏了他的衣服,但他似乎并不在意,只是似笑非笑道:“刚才硬着骨头没求饶,现在没有人强迫你,为什么要发出这种毫无意义的声音?”
十四岁的小丹尼尔艰难地睁开眼睛,他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剧烈的疼痛,寒冷和失血让他的意识一片混沌。
他抿了一下嘴唇嗓音沙哑:“如果您不喜欢……”
白六笑着打断了小家伙的话:“不用,我只是好奇,人类因为疼痛发出声音是正常的。”
只是这小东西太倔了,不管逗弄多少次他依旧觉得很好玩。
丹尼尔并不理解白六这种娱乐至上的心理,只是不安地偷偷扯住了他的衣角,接下来的车程再也没发出过动静。
白六见状无趣地重新捡起书翻阅。
距离莫名其妙活过来已经过去了将近六个小时,他还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最好的应对就是按兵不动。
这个时候的丹尼尔还没有进游戏,又被国际通缉,白六只能先驱车带他跨越国境线到了他现实中的一处住所。
荒郊野岭的别墅里空无一人,白六把已经有些意识不清的小少年抱下了车,别墅里没有管家佣人,到处悬挂着纷乱的傀儡线,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切。
丹尼尔从昏睡中醒来时,身上的伤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只是失血后仍旧虚弱,可看天色,恐怕过去了才不到六个小时。
白六坐在床边,笑吟吟地看着他:“在想什么?”
丹尼尔与他对视,犹豫了一会儿开口:“您是神吗?”白六一滞,小少年坚定地看着他,苹果绿的眼睛里满是孩子般的单纯澄澈,“您一定是神吧,您救了我。”
白六扬了扬唇角,手掌轻抚过丹尼尔毛茸茸的小脑袋:“什么神不神的,孩子话。”
以前是,现在可不是了。
那种上司莫名其妙没了还不给发工资,一个人孤孤单单守着一扇门年复一年的破神位,他再死八百次都不想再上了。
小崽子明显不相信,小脸上的表情执拗极了。
还真是只倔强的狼崽子……
白六有时候也是拿这小东西完全没办法,他和大多数他所见过的人都不太一样:“我不是神,也不是我救了你。”
丹尼尔微愣。
白六懒懒地掀起眼皮,唇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你美丽的灵魂救了你,我的孩子,我在你的灵魂深处看到了绽放的蔷薇,我很喜欢。”
丹尼尔微愣,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以前从未见过,听见这句话,他的心底却生出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像被泡入了鲜花的烈酒,燃烧着美丽的火焰令人沉沦。
“没有人能完全拯救一个人,神明也不信,让生命坚韧的是信仰,而不是被信仰的神明。”
那个男人笑了笑,神色温和又慵懒:“当然,你如果一定想找个什么人当做神来寄托精神,选我的确是个划算的选择,我允许你把我当做信仰。”
两个月后,伤势彻底痊愈的丹尼尔在白六的引导下安全地进入了游戏。
丹尼尔的技能武器是系统里最特殊的,所有人都在猜测他的核心**是什么。
灵魂碎裂枪代表了杀戮,杀戮的背后是保护。
这条世界线的白六对孩子比过往更加溺爱,因为不需要再利用他什么,丹尼尔身上的阴霾很快就和他身上的伤痕一样消失殆尽,他变得很黏人,但始终也不愿意接受其他人的靠近,他只黏白六。
但是后来,又有其他人闯入了他的生活,那是他不喜欢也必须学会去接受的人。
白六亲手接住了掉落深渊的少年,把他带到的阳光下……
“我们该出去了。”【丹尼尔】随手拨弄几下解开了丹尼尔身上的锁链,丹尼尔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已经在辛奇马尼家的花园里了。
眼前站着他的队员们,正一脸异色地看着自己。
他陡然发现自己不能发声了,身边站着另一个丹尼尔,从外表看不出任何区别。
牧四诚不淡定地看着面前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我靠老大,两个丹尼尔?长得一模一样,这什么情况,不会是让我们找谁才是丹尼尔吧?”
白六“嗯”了一声,十有**,他已经大概知道是什么情况了,但他今天兴致不佳,实在没心情陪这个小东西玩这种无聊的游戏,只淡淡地瞥了二人一眼,偏头微笑着看向牧四诚:“你去认。”
牧四诚一僵:“老大你这是为难我。”
白六冷漠的打断了人的话:“找不出来就受罚。”
看得出来,今天脾气是真的很差了。
幻象里的画面在白六抱着小丹尼尔离开辛奇马尼家的那一刻就结束了,任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偏疼了三年的小孩在一个地方生不如死地受了十年折磨,心情怕都是好不起来的。
被迫上阵的牧四诚一脸的生无可恋,左看看右看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眼神里满是迷茫。
且不说两个小崽子长得一模一样,看他的眼神都是同样的嫌弃和一言难尽,活像在看傻子。
他左转右转,突然灵机一动,喊了一声:“丹尼尔。”
两个小崽子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牧四诚语出惊人:“来,叫四哥。”
丹尼尔一愣,脱口而出你有病吧,牧四诚眼疾手快地一把拎起他举到白六面前:“找到了老大,这个。”
丹尼尔茫然回头,正对上另一个举着枪的丹尼尔僵硬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