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何愁,心中对姬礵的身份和立场充满了疑虑。按照她过往的经验,在这样危险重重的情境下,刚刚那回头的瞬间,等待她的应该是致命的“贴脸杀”,而不是那一支能够带来光亮的蜡烛。
何愁回到房间,暂且将这些纷杂的思绪搁置一旁,转而思考起离开此地的办法。这个房间她已经仔细搜寻过了,接下来必须与其他人会合,把所有的线索串联整合起来,或许才能找到出路。
那面具显然是关键道具,只是其具体用途依旧成谜。
院外潜藏着未知的危险,可若想弄清楚第五天将会发生什么,就必须走出这个院子。然而,还有一个棘手的问题摆在眼前——如何避开姬礵。
何愁深知,求人办事之前,首先要拉近彼此的感情,然后再谈正事。于是,她起身走向院子,就在这时,一声“砰”的响动传入耳中。
姬礵身着火红的衣衫,高高束起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只见她手中挥舞着斧头劈柴,那力度之大,让人不难想象她能手撕副本中的小怪,如今劈起柴来自然不在话下。
何愁瞧了瞧自己因长期久坐电脑前、缺乏锻炼而变得松弛无力的肌肉,不禁沉默了。
她缓缓走到石桌旁,倒了一杯凉茶,而后拿起茶杯,缓步走到姬礵身边,轻声问道:“要喝点水吗?”
姬礵停下手中的动作,将斧头放在一旁,从怀中掏出一块洁白的丝巾,垫在手心接过茶杯。
或许是方才剧烈的体力运动使得她体温升高,又或许是她本身体温就偏高,尽管隔着丝巾,何愁依然能感受到那丝丝温热传到自己的指尖。
何愁下意识地收回手,垂在身侧时,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
她心中略作犹豫,最终还是开口说道:“回村子后,我还没去街上看看,你能陪我去那些有新变化的地方走走吗?”
姬礵放杯子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展颜笑道:“当然可以,姐姐,但你得保证出门后不会离开我的视线。”
何愁连忙应道:“我保证。”
村子里大多是土坯房,如今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挂着透着不祥气息的红灯笼,门上贴着红艳艳的门神图,画中人物怒目圆睁,何愁从未如此真切地体会过中式恐怖的氛围。
让她心生寒意的,不止是这些阴森的装饰,更有一种莫名的不安感,仿佛每一扇门后都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窥视着她。
突然,“啊啊啊!”的一声惨叫打破了平静。
一个人从门后摔了出来,只见他从下巴到脖颈的皮肤都已剥落,露出鲜红的血肉,靠近脖颈处的衣服也被鲜血浸成了暗红色。
是张强。
他看到何愁,眼中满是希冀,声嘶力竭地求救道:“何愁,救救我!救救我啊!”
就在他求救之际,昨天将他带走的中年妇女从身后的门中走了出来,手中还握着一把滴血的薄刀。
何愁心中暗自思忖,怎会有人将生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更何况凶手就在眼前。难道是因为害怕孤独地死去,所以想拉个人陪葬?
中年妇女并未急于对张强下手,在她眼中,到手的猎物已是囊中之物,逃脱无望。
当她的目光触及姬礵时,神色变得复杂起来,她沉声道:“祭司,我丈夫的腿需要皮肤缝合,做儿子的尽点孝道,不过分吧?”
姬礵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而问何愁:“姐姐,你觉得呢?”
中年妇女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
趴在地上的张强听到这话,高声喊道:“何愁,你还愣着干什么!让她救救我啊!”
何愁并未理会他,只是平静地说:“并非所有的父母都配得上这个称呼,不过在这件事上,还是要看你本人愿不愿意救她。”
话已至此,虽说张强若能活下来,大概率会怨恨她见死不救,但这也是后话了。
哪怕他真的心怀怨恨,想要报复,何愁也觉得无所谓,就当自己这条命微不足道罢了。
正如她所料,张强面容扭曲,恶狠狠地诅咒道:“何愁,你见死不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何愁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嘲讽的轻笑。受害者最恨的往往不是施害者,而是旁观者,这般本末倒置,实在是可笑至极。
姬礵挑起眉,眼中闪过一丝意外:“我原以为你会让我救他。”
何愁垂眸,神色淡然:“我与他并不相熟,也未曾亏欠他,不值得我为了救他而欠下你一个人情。”
姬礵面露惊讶之色,小声呢喃道:“你真的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何愁没有听清她的话,问道:“你说什么?”
姬礵道:“没事。”
在两人交谈之际,张强已被拖回院子里,黄色的土地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姬礵轻轻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轻叹一声:“看来我做了一件惹人厌的事,那就只能让他去死了。”
之后的闲逛途中,并未再出现什么意外状况。直到走到村子里的小卖部,何愁看到白执和雨子正在里面挑选着物品。
她心思一转,当下要如何才能摆脱姬礵的监视呢?
何愁灵机一动,说道:“我好像来例假了,我现在能去那里买卫生巾吗?”
话一出口,她便意识到自己这话漏洞百出。其一,姬礵身为女生,家中想必会备有卫生巾,她定会带自己回家去取;其二,即便家中恰好没有,姬礵也会陪自己一同前往,毕竟她知道自己身无分文。
然而,姬礵只是微微一愣,便递给她一张百元钞票,示意她去小卖部购买。
何愁没想到事情进展会如此顺利。进入小卖部后,她发现这竟是一家自动贩卖店。
白执和雨子向她讲述了他们各自的经历。
两人的遭遇如出一辙。回到所谓的“家”后,先是被迫吃下“虫子四件套”,然后在睡梦中惊醒,发现“父母”正站在床边凝视着自己。
何愁心想,其余三人都已遭遇来自“家人”的威胁,可自己这边却截然不同。姬礵对她的态度太过正常,正常到反而显得有些不正常。
虽说她和姬礵本应是敌对关系,但姬礵也曾保护过她……不对,如果将两人的关系比作猎人和猎物,那么猎人之间也会为了争夺猎物而相互争斗,毕竟利益冲突在前,难免会有“狗咬狗”的情况发生。
雨子说道:“我家没什么异常情况,只是正堂供奉着两个面具,也不知是不是村里的习俗便是如此。”
白执接口道:“我那边也是这样。”
何愁闻言,不禁皱起眉头陷入沉思。大家都有面具出现,但自己那边的面具并非在正厅,而是藏在暗门之后,而且数量众多。
此外,姬礵会雕刻面具,那么暗门后的面具是她所制,可村民们的面具又是谁做的呢?
要么是村民们自己动手制作,要么所有的面具都出自姬礵之手。倘若真是后者,那便能解释为何姬礵会是祭司,毕竟与众不同才能担此重任。
何愁将自己在暗门后发现的情况告知另外两人。
白执眉头紧锁:“目前线索稀缺,开局就有人丧命,面具的具体用途尚不清楚,第五天的归魂节村民们又对此讳莫如深,这个副本的难度可不像是新人副本该有的。”说着,他又突然松开眉头,“对了,还没告诉你,这家小卖铺可不一般,村民们不能进来,就连祭祀用品这样重要的东西都交由我们来采买。”
何愁心中恍然,原来如此,这也解释了为何姬礵没有和她一起进入小卖铺。
至于为何村民不能进入,这小卖铺究竟有何特殊之处,依旧是个未解之谜。
何愁看了看时间,说道:“我该走了,时间不多了。”
她在货架上翻找自己要买的东西,找到后,直觉告诉她这东西不一般。毕竟这家小卖铺所售物品颇为奇特,有祭祀用品、蹦极相关的物品,甚至还有鲜花。
这里与其说是小卖铺,倒更像是一家杂货铺。
何愁和姬礵回到家中时,天色已黑。
走到门口,红灯笼的光照在姬礵身上,她的身后拖着一道长长的影子。
重新躺回床上,何愁开始复盘今日发生的种种事情,然而脑海中却始终挥之不去门口那道影子。
那究竟是人是鬼?
是副本中的一方势力,还是属于玩家阵营?
“砰砰砰。”
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
何愁顿时警觉起来,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聆听着。
“你睡着了吗?”
是姬礵的声音。
何愁起身开门,只见姬礵端着一杯暗红色的水和热气腾腾的饭菜站在门口。
何愁万万没想到姬礵会准备这些,一时之间愣在了原地。
姬礵看着她的模样,轻轻笑道:“不邀请我进去吗?”
何愁回过神来,说道:“这里本来就是你家,不用我邀请,你也是可以进来的。”
姬礵脸上的笑容滞了一瞬。
“有时候,真的希望你不是一个把事情分得那么清楚的人。”
何愁没有再说话。平日里,她常常被人说不近人情,像个机器人,那时她并未在意,只觉得人与人本就不同,这很正常。
但此刻,她认真地思考起自己是否真的应该尝试做出改变。
“不过,你现在这样,保持自己原本的样子,也挺好。”
何愁垂下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
姬礵将暗红色的水递到何愁手中,温柔地说:“这是红糖姜水,喝一点,肚子会舒服些。”
何愁的手触碰到杯身时,像是被烫到了一般。
她心中暗自思忖,谎言换来温暖,是否会在心中裂开一道缝隙呢?
夜幕降临,何愁渐渐进入梦乡,梦中的她回到了孤儿院,那时的她只有七岁。
孤儿院里有许多比她年长的孩子,而她是其中打架最凶狠的一个。
当时孤儿院面临着倒闭的危机,资金短缺导致孩子们的伙食一再缩减。有些孩子实在饿得受不了,就会去抢夺比他们年幼的孩子的食物。只要不闹出人命,工作人员便不会过问,因为他们都在忙着为下一份工作做准备。
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这所孤儿院彻底垮掉。
何愁在孤儿院里年龄偏小,每次吃饭都要用自己瘦小的身躯去和其他孩子争抢,而且并非每次都能抢到食物。
那天,天空阴沉沉的,没有一丝阳光。何愁在孤儿院里没有抢到饭,还被揍得鼻青脸肿。每天遭受这样的打骂,她已经习惯了疼痛,准确地说,是对疼痛麻木了。
她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刨着,突然看到一条蚯蚓,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她实在是太饿了。
那一刻,她的眼中再无其他事物,只紧紧地盯着那条扭动的蚯蚓。
年幼的何愁用干瘪的手抓起蚯蚓,那蚯蚓脏兮兮的,还在她的手心里挣扎着。
何愁的眼睛开始湿润起来,就连这一点点的眼泪,也让她脸上的伤口刺痛难忍。
就在这时,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那手冷得刺骨。
何愁猛地转过头,将蚯蚓藏在身后,露出一副凶狠的模样。
然而,她看到的不是那群殴打她的孩子,而是一双红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深邃无比,仿佛要将她整个吞噬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