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头脑昏昏沉沉,身下是柔软的丝锦床褥,这一觉睡得似乎有些格外长,她挣扎着睁开眼睛,入目一派肃穆明黄装饰。
她方一起身,迅速有人打了帘子进来。
男人眼中是久未出现的小心惊慌,不过瞬时,便被很好的隐藏起来。
“醒了?”
三七刚要起身行礼,便被呵止:“坐着。”
双膝被处理过后好好包扎起来,细细密密的痛感不时泛出,她抚摸着肚子,感受身体里另一个小生命鲜活的存在感不禁小声舒了口气。
男人将这一系列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坐于榻边。
先发制人:“你可知,这肚子里的,不止是你一个人的孩子,他是天家的血脉,生来便高人一等。可是你这个做额娘的,三番两次制他于死地,能不能好好的活着出来都是未知数,依朕看,他投生在你肚子里真是劫难了。”
她敛下双目,去握男人的手。
那只细白的手小心触碰他的手,见人没有撤回,微不可查的笑了笑。
这便算是还未怪罪她。
“皇上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朕的血脉,朕都在意。”
“可是皇上。”她顿了顿:“嫔妾也爱他,嫔妾是他的额娘,又怎会不在意他。可是嫔妾希望,他能平安、健康的在这个世界上好好活下去,就已经是上天垂怜了。”
宫里诡镌云涌的斗争和算计实在太多。三七不想出头,更不想让孩子卷进这里来,唯一能做的,就是迫降存在感,不为人所拥,亦不为人所害。
男人打断她的话,开口道:“你错了。”
他牟睥着女人,一字一句道:“在这宫里,谁都不会全然抽身,你若弱了,也只会成为别人的棋子,一颗微不足道的替死鬼,就这样在世上消失了,旁人也不过感叹一句,甚至于丝毫不会在意。”
三七猛的看他一眼,被男人眼底深沉的目光惊住,无话可言。
他又道:“在这宫里,你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朕!你的天子,你的夫君。三七,你懂吗?”
他问她:“三七,你懂吗?”三七不懂,三七更不想懂,可这不过是揭露了这宫里血淋淋的事实而已。
试问哪代帝王不是踩着兄弟的鲜血登上这个位置的,先帝是,皇上也是。
三七不得不承认,若这个孩子是个公主还好。若是个皇子,怕是不被卷进去都难得很。
到时会是什么结局呢?
拥护新王,做一颗听话顺手合适的棋子。亦或是扶持别的皇子,在必要的时机被推出去做挡箭牌。
不过如此而已……
她有些迷茫,却又不全然是。
她本身便是柔和的水,包容万物。但在某些地方却又拥有自己固执己见的一份坚守,与孟令贤一模一样。
乾隆不知女人此刻心里所想,但却有种近乎畅意的快慰。看啊,这就是所谓的锦绣荣华,这就是惺惺作态高贵的天子血脉,你看它,掀开那层伪装的皮囊,不过只是血淋淋的人命和算计。
你的温柔在这里无计可施,你保护不了任何人,唯一能做的,就是依赖我,敬畏我,顺从我。
直至死亡也不能将你我分离。
“皇上……”她突然开口。
“嗯?”
“那些宫人,是无罪的,还请皇上,原谅嫔妾的一己之私。莫要牵连他人。”
“何须如此?”
三七很认真的考虑一下,道:“每个人,都是自己独立的个体,即使他们出身不高,甚至后代都会重复老路,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
“可是,谁的出身又是可以选择的呢?”
天子生杀予夺,臣子献计扶持,将军固守江山,平民敬仰信服。
历朝历代皆是如此,无一例外。可是不论是哪一朝、哪一代的国家,都是须得百姓安康,才能长治久安。
三七未曾征战沙场,甚至未曾接触过权人政客,可她却固执的认为,所有人的命都是珍贵的,所有人都不该因为一点小小的过失搭上自己的性命,有了这个孩子以后,此感更甚。
男人听到她近乎于大不敬的谬论之后,很轻的笑了声,说。“好。”
这份未曾被人染上污浊的纯真心态,实在是让人很有破坏**,想在这幅清清纯纯的白纸上染上自己的色彩,真的是好久都没见过了,也只有她,自始至终,从未变过。
男人落在她头上的手慢慢下滑,轻抚着触感极好的鸦黑发丝。
他漫不经心的开口:“朕封你为妃好不好。”
几乎是平地惊雷,三七瞬时冷静下来,似乎沉入海底。
逐渐深陷其中,看不清楚事态。
还未等三七答话,男人又道:“有了妃位,这孩子若是个皇子,你便能在身边抚育了。若朕不封,娴皇贵妃估计会很乐意做这孩子的额娘。”
“乖宝,你说呢?”他一步步,半逼迫着推动着她前进,不得不更深一步卷入其中,条件非常诱人,三七到嘴边拒绝的话却说不出口。
皆时,即便是她不愿,也再无法逃离这深宫,逃离男人身边。
天气晴朗,门外鸟儿婉转啼鸣,似乎这世界的每一天都是全新美好的。
可三七却感到如坠冰窟,她不答话,男人却也并不勉强。
“李玉。”
“奴才在!”
李玉持着拂尘轻手轻脚踏进来,身后还跟着个端碗的小宫女。
他谄媚的笑了笑:“皇上,药好了。”
那小宫女作势上前,乾隆拂手:“朕来。”
他接过药碗,三七闻到味道立时瞥眉。
“还有一事,皇上……娴皇贵妃娘娘在殿外等候,带着补汤来求见皇上。”
他并未发一言,试了试温度送到三七嘴边,哄道:“喝了,补药。”想了想,加了句:“对孩子好。”
三七闻言再难闻的药也不那么抗拒了,闭上眼睛一鼓作气喝完。
男人夸道:“真乖。”
李玉站在那儿手脚无处安放,呵,这两边儿他是谁也得罪不起。
碟子里的蜜饯被喂到三七嘴边,含在嘴里苦涩的药味立时被冲刷干净。
他终于大发慈悲的开口:“等着。”
李玉:“……????!!!!!”
男人瞥他一眼。
李玉一个激灵开口道:“奴才知道了,奴才这就下去回话。”
“可是她?”
他问的直白,其意不含而喻。
小允子期间一直守在慈宁宫门外,若要说时机,当得他第一。
只是小允子不堪屈打成招,没怎么使法子就说了出来,包括乌拉那拉氏扇的那一耳光。
“想不想报仇?”他问。
男人徐徐诱导:“朕叫她进来可好?”
三七摇摇头,皇上却不听,瞧着她模样笑了笑,道:“宣娴皇贵妃。”
“宣娴皇贵妃觐见——”
门外娴皇贵妃早已等候多时,容佩端着羹汤与主子对视一眼,皆看到其间的势在必得。
李玉拦住她,笑眯眯道:“娴皇贵妃,您自个儿进去就成了,琼小主还在里头,这么些人,怕扰了小主的清净,就不好了。”
他低头哈腰,容佩将羹汤交由下方宫女,一个巴掌扇了过去:“主子娘娘可是宫中主位,怎么,一个嫔,也能欺凌到咱们皇贵妃娘娘身上?”
“李玉,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李玉依旧笑,只是越发深不可测,他脸上的巴掌印子赫然映上,“娘娘,奴才是皇上的奴才,不是您的奴才,更不是琼小主的奴才,奴才听主子吩咐办事,还望您,通融通融。”
娴皇贵妃握紧了手,她今日容姿甚美,只是被这日头晒得有些焦躁疲态,闻言揉了揉太阳穴,轻缓道:“罢了,容佩,你同我一齐进去,其余人等,在外候命。”
“奴才谢娘娘!”
莫说风声鹤唳,这宫中一丝一毫也瞒不过她的眼睛,得知那贱人被皇上抱到了乾清宫,她怒火攻心,恨不能剜了那女人狐媚的一双眼珠子也无法解气,又怕她在皇上面前说自己的不是,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来看看。
辅一推门,就见皇上轻轻哄着那女人喝汤,花盆底踩得清脆复加,男人却连看都没看一眼。
分明是丝毫都没把自己当回事。
她压下心中火气,福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来,喝完。”他一勺又一勺塞进三七嘴里,桂花莲子粥纵使再香甜可口,可毕竟已经喝了半碗,之前又食了些汤药和蜜饯,此刻肚里已然再塞不下些别的什么了。
“皇上……”她以眼神示意,自己是真的喝不完了,又见娴皇贵妃还跪着,顿时更是如锋在芒。
他终于放下投喂的手,李玉殷勤接过粥碗,冰瓷纹云的碎玉碗本是用来盛放鸽子汤等类的小型食材,哪成想被皇上用作喂琼小主,快要脸大个碗,难怪琼小主喝不完了。
他一声轻笑憋不住,突兀的很。
男人目光瞬时移向李玉,看清后讽刺道:“被打还这么开心,朕还真是头一次见,怎么,李玉,皮痒痒了?”
李玉讨饶道:“奴才不敢。”
下方娴皇贵妃还在跪着,半晌不过,已然是稳不住身形了,她不禁抬头看他。
却对上一双毫无感情的瞳孔:“怎么,娴皇贵妃近日倒是爱好打人巴掌?”
她被呛的倒呵一口,勉强牵扯出笑意:“臣妾不敢。”
“不敢?稀奇了,这宫里,还有你不敢做的事?”
“皇上,臣妾做什么了,惹您那么大火气?”
男人对此未置一词,吩咐道:“李玉!”
“奴才在!”
“传朕口谕:娴皇贵妃身为六宫表率,不思己过,为奸人怂恿,陷害嫔妃,谋害皇嗣,罪无可赦。着剥夺封号,降为妃位。望其静思己过,莫要一意孤行,为害六宫。”
“皇上!”她不可思议般睁大双眼,这个消息宛若惊天霹雳一下炸的她头晕眼花,无法自已。
“至于你……”他目光扫过容佩。
“杖毙!”
容佩一惊,摔碎了托盘中的羹汤,三七更是一惊,握着男人的手更是紧了紧。
“皇上,还望皇上饶她一命,容佩虽错,罪不至死。”
她挣扎着就要下去跪,男人扼制住她,厉声道:“拖下去。”
“哀家看谁敢!”
这几天来亲戚,肚子剧痛,上吐下泻浑身颤抖,止痛药已经解决不了问题,两天没能起来,因此断更了,还望大家见谅。
精力实在不足,今日只能更新这些,你们的投喂和收藏就是作者君更下去的动力。
蟹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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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三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