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外。
李玉人等紧紧跟在皇上身后,他走的不紧不慢,身后一众奴才却冷汗淋漓,稍显慌乱。
三七凑在男人耳边小声道:“皇上,放我下来吧。”
她无用的挣扎对于男人来说就是小猫挠痒,轻易被武力镇压。
三七“……”
智商一直在线的李玉更加坚定这位琼嫔娘娘那可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往后更加一丝一毫也不能怠慢,太后惩治又怎么了,那也耐不住这天下之主是皇上啊,是非轻重自个儿又怎么会拿捏不清。李玉觉得,自己真是个大机灵鬼!
男人将三七放下,牵住手与她共同前去。
小允子跪下行礼:“太后娘娘说,请皇上自行前去,至于琼嫔,就先于慈宁宫宫门外——跪候!”
“呵!”
他斜瞥一眼,转头就回:“替朕告诉太后,琼嫔于道观祈福养胎至此,朕这一路以来,身子也乏累了,就先回去了。”
小允子不住磕头:“奴才知罪,还请皇上移驾慈宁宫,太后挂念着您,日日礼佛祈福,皇上,莫氟了太后娘娘的面啊皇上!”
他根本不听,被牵的那只手顿在原地,跟他较劲。
他转身,对上一双温柔似水的眸子。
“皇上,太后娘娘实在不放心您,还请皇上,进去吧!”
“芳华!”
“奴才在。”
“扶琼嫔去偏殿,朕稍后便来。”
芳华上前应是。
随行除了李玉贴身侍候,其余人等都被留在外面。
自方才始,采薇跟随三七身后只低头看青石地面,一言不发。
待皇上进去,芳华垂头请示:“小主,咱们去偏殿?”
三七摇摇头,她道:“芳华,你陪采薇安置逐月宫,不必忧虑其他。”
“是。”
“小主,我陪你!”采薇急急上前,听方才那个前来通禀的奴才传达,她怎么可能让小主独自在这狼吞虎咽的环境下待着。
怕是怕,可也抵挡不过让小主独自在这儿受苦。
“方才,皇上不是说让您到偏殿稍作等候吗,我们为何还要回去?小主呢,又去哪里?”
三七笑了笑,“去吧,我到偏殿等候皇上不知何时,也不确定能不能立即回宫,我让芳华先去安置你,本来舟车劳顿一整天了,背着行李像什么样子。”
“小主……”采薇犹豫。
她看向芳华,芳华立即会意:“左右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你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处。”
“那,好。”她一步三回头,见三七却是到慈宁宫殿后去,便也稍稍安心下来。
小允子低眉顺眼:“小主,请吧。”
三七走向慈宁宫宫门处,拢裙跪下。
宫中娘娘妃子们走在这青石板上,鞋底触地时如落碎玉,悦耳动听,可跪下时方才知道,青石板寒凉冷硬,稍一触地,与骨头只差一层皮肉,咯的生疼。
她不过只轻瞥眉目,小心护住肚子。
太后意要惩戒,她却不能在中间做一块绊脚石,令皇上与太后间生了间隙,宫里便会耻笑皇上对太后不孝不敬。
她虽未生于皇上继位之时,却也知道,皇上生母出身不好,皇上能够荣登大宝,多亏太后辅佐助力,将他推上去的,不孝不义这个罪名,绝不能令皇上担上。
正思虑间,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从侧而来。
她偏头去看,熟悉不过。
娴皇贵妃来此,大抵是给太后请安。
脚步声愈来愈近,最终停在三七面前。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呦,我当时谁呢,犯了错被罚跪在此,原来是你。怎么,舍得回来了?”
“怎么不见皇上?皇上如此疼爱你,就看着你在此罚跪?”
三七沉声开口:“回娴皇贵妃的话,嫔妾在此,与皇上并无干系,嫔妾犯了错,被惩治是理所应当的。”
“好一个理所应当,本宫还以为你多有骨气呢?这么快就认输了?琼嫔,这可不是你一贯的作风!”
她微微弯下身子,与她不过一拳距离。
用只二人听见的声音道:“我多希望,你能死在外头。你可知,你的出现,对我来说,有多不公平?”
“我与皇上少年结发,陪他走到今日,而你呢,轻而易举的剥夺了他的视线,你几月的功夫,可我却将全部精力和时间都耗在宫里,你扪心自问,我哪点冤枉可你。”
“我陪了他整整十三年,孟三七,人生不过几十载,我还有多少个十三年?”
三七默然,顿了顿,道:“我自入宫初始,便从没想要独获专宠。皇上是天下的君王,却不是我一人的夫君,试问娴皇贵妃。”
“即使没有我,也还可能会有其他人,我从未想过加害一人,您又何苦将此罪名扣到我的头上?”
“啪!”巴掌甩在三七脸上,红肿的手掌印立即浮现眼前。
她唇角流血,被打得偏过头去,却仍旧目光灼灼毫不服输。
“杏儿!”
被唤作杏儿的小宫女上前行礼:“奴婢在!”
她长舒口气,“琼嫔身怀皇嗣,不宜久跪,且将那仪仗下的锦垫拿出,给琼嫔跪用。”
她拔出发间钗环。
“赏你了。”
杏儿立即会意。
锦垫被折叠起来,杏儿交由三七,道:“琼小主,请用。”
她推脱不得,被杏儿强硬的拽了把。
三七几乎知道,膝下锦垫当中是什么。
被砸的细细碎碎的钗环棱角分明,一旦收力便会立即扎入膝盖皮肤中。
她闷吭一声,唇角瞬然苍白,汗珠一滴一滴落下,她始终不愿叫喊出来。
娴皇贵妃看的无意,弗了弗手,杏儿等人便搀扶着她进去了。
殿内气氛凝滞,娴皇贵妃只听到太后一人说教。
她亭亭袅袅走进去,今日用上了前些日子内务府新裁制的缎料,烟绿色的莲叶绣于其上,顺滑的面料似乎带着那株莲叶流动起来,这样轻轻缓缓的走进来,倒像是带着盛夏的颜色,清清爽爽的给人眼前一亮。
她行礼问安:“皇上金安,太后娘娘吉祥千岁。”
“快起来吧,哀家看,你今儿个可不是奔着哀家来的,倒像是,提前知道皇上在哀家这儿。”
嬷嬷为她置座,她却径直走到太后跟前儿道:“皇额娘怎么又取笑臣妾了。”
她笑了笑,含羞带怯的望了眼皇上。
分明亦是默认。
无心人看也不看一眼,起身道:“既然有娴皇贵妃陪着额娘,儿子也放心,乾清宫有要事,儿子就先回去了。”
“站住!”她沉下声来,苦心劝说:“她有何让你留恋的,待到再过个一二十年,不也是年老色衰,皇帝,哀家不用多说,你也知道,只靠美貌霍乱六宫的人,是个什么下场。”
娴皇贵妃正在一旁劝慰:“皇额娘莫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的了。”
他顿了顿,转过身来,“朕再说最后一次,琼嫔出宫,是朕的旨意。至于其他,皇额娘,您还是少插些手,到您这个年纪,也该颐养天年,朕先回了。”
他态度冷硬,不光太后不愿意听,就连娴皇贵妃,帕子拧的几乎撕碎。
她跌下坐去,“哀家,怕是管不了太多了。”弘历并非自己亲生儿子,插手太多,怕是真正要去宫外颐养天年。
“皇额娘……”她还想吹两句耳旁风,太后却摆摆手道:“哀家乏了,你先回吧。”
不知过去多久,三七感觉自己快要意识模糊,她撩不起眼皮,却模糊看到面前出现一双黑色云纹靴。
她扬起头来,男人表情看不太清,却也知道,他周身气压很低。
“朕才进去多久,你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皇上,臣妾……”她施力起身,那些细碎的钗环渣子却已然扎破皮肤,带起一阵剧烈的细密疼痛。
乾隆这才发觉不对劲的地方,他大步上前,女人虽怀了孕,身子旁的地方却消瘦不少。
他双手借力让三七靠在他身上,被裙角覆盖的地面上是一块锦垫,雪白的里裤被染红,嘴角淤青还未消散。
三七只觉这幅样子暴露在男人面前,确实有些不太妥当,她将头歪过去,苦笑一声:
“皇上,回去吧。”
他几乎瞬然就知晓这是什么手段,他咬牙切齿“孟三七,你就这么作践自己。”
“皇上莫凶,嫔妾肚子痛。”
她将身心都依附在男人身上,安心昏去。
三七只觉昏昏沉沉,方才说谎的说辞似乎也渐渐有了实效,她极不安稳,却又抬不起眼皮来。
她却不知,回乾清宫的路上,血迹滴滴答答从身下流出,男人放下她时沾染一手血迹。
“今日所有人等,拖出去,仗则!琼嫔不醒,仗则不停。”
太医院十几位太医被李玉急急忙忙逮到御前,以于太医为首的几位正于帘外相商。
李玉劝道:“皇上,您先别急,当心身子啊皇上,奴才沏了上好的蒙顶甘露,您降降火气,少安毋躁啊皇上!”
“滚。”
“皇,皇上,奴才该死!”他猛的跪下去。
男人厉声道:“拖出去!”他已然无暇顾及其他,于太医沉声把脉,回道:“皇上,琼嫔娘娘怕是不好。”
“庸医,朕要你们有何用!若今日琼嫔有个三长两短,谁也别想囫囵出了乾清宫!”
他目呲欲裂,手上青筋暴起。女人面色苍白,微不可查的拧眉呻吟。
“乖宝,乖宝别怕,朕在,夫君在,夫君不会让你出事。”
小太监颤颤巍巍端了吊气儿的汤药来,身侧奴才刚想接过,男人止住他伸出的手,端了过来。
她虽尚不清醒,却也知道喂进嘴中的东西可以救孩子一命,三七极力往下咽,身子慢慢放松下来。
她不再痛苦拧眉,男人松了口气。
于太医:“琼嫔娘娘身虚体弱,本就不适孕育胎儿,又因,又因路上行程奔波未曾好好养护,只怕是,皇嗣难留啊!”
“朕问你,她怎么样?”
男人锋利的视线令于太医这个年过半百的人也稍有瑟缩,他顿了顿,想了个折中的说法:“琼嫔娘娘服了归元的汤药,已是暂无大碍,只是后续恢复如何,还要看娘娘的身体状况,臣再着加药材。”
“只是如今还需静养,不宜过于劳累。”
“宣,慈宁宫守门侍卫。”他眼神阴郁,杀意近乎凝成实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