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的暖光中和了不少池秋平日里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气质,但整个人站在那里仍像是一件完美而不似真人的艺术品。
许浣溪平复了下呼吸,淡笑道:“正好小越那边要购置新校服,也给你买了一套新的。”
她说着,在空中递上手提袋。
“不太清楚你的具体尺寸,是按照小越的身形买的。”她想到了什么,继续说:“但你应该要比小越瘦一些,所以给你买了两套不同尺码的。”
池秋浓而卷翘的睫毛微垂,他没有直接接过手提袋,只道:“马上要毕业了。”
言下之意,就是并不怎么需要。
面对他不领情的态度,许浣溪也不恼,只说:“没关系的,多几身换洗起来也方便的。”
她上前一步将直接袋子挂在他的车把上,轻声道:“很晚了,快回家吧。”
池秋没有说话,默然地点了点头。
许浣溪笑了下,正欲转身离开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站在原地去接,是距离她不过十米的时越打来的。
“三分钟到了。”
他说完这一句,就挂断了电话,没有留下任何可以沟通的余地。
看来今天是没法坐家里的车回家了。许浣溪将手机收回包内,昂头对仍旧在自己身边的池秋说道:“池同学,你能捎我一段路程吗?”
说完,她没等池秋回应,直接坐上了他自行车的后座。
她扭头看向时越的方向,她知道时越现在一定在和她对视。
许浣溪想让他知道,摆在自己面前的,并不只有一种可以回家的方式。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池秋有些讶异,但面色很快恢复如常。手下的自行车突然多出一个人的重量有些摇晃,于是他握紧了车把,微微躬身对许浣溪解释:“我的车轮胎不知道被谁放了气。”
许浣溪顿时了然,怪不得他一直都是推着车子,校园霸凌真是太可恶了...
如此一来,她看着池秋的目光带了些真情的怜悯。“那我...下车?”
“不用。”池秋也注意到了许浣溪脚上的高跟鞋,轻轻摇头道:“你就坐在上面,我推着走。”
许浣溪露出一副为难而纠结的表情,但完全没有要从车后座下来的意思。
前面的两人已经消失在街边的拐角,车内的气压骤降,司机小心翼翼从后视镜去看后排那人。
时越面色阴沉好似能滴出水,骨节分明的手捏紧刚刚挂断通话的手机。“你下车,我来开。”
时越在国外有驾照,只不过在国内开车的次数屈指可数。不过这都不是司机应该思考的问题,他倒是乐于赶紧逃离这个气压低到不能喘气的地方。
学校地处的位置较为僻静,距离放学时间很久,这一片的街面基本上没有什么车辆。
黑色的宾利速度压的很慢,和前面的两个人保持着极为恰当的距离。
前两天下过雨,空气潮湿,夜深露重。两人已经沉默了一路,许浣溪将身上的披肩拢紧,柔声开口问他:“你今晚还有兼职吗?”
池秋摇了摇头,他将车停下,从车把上的手提袋中取出校服外套,递给许浣溪。
“你可以直接给我披上吗?”许浣溪昂首看他,双手抓住车后座的两边。“我怕一个不稳摔下去。”
池秋也不问为什么她刚才给自己拢衣服的时候并不怕掉下去,他只微微颔首,用上半身抵住车把固定,然后抖开外套披在她的肩膀上。
因为要倾下身子,所以他在那一瞬间离她距离很近。
她的身上有一股不算浓郁的香味,他说不上来名字,应该是哪个牌子的名贵香水。
那张白皙而精致的脸上,看不见任何为生活操劳的痕迹,翦水秋瞳里,清晰地反射出他的倒影。
池秋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个和许浣溪一样,说话永远柔声柔气、永远好脾气的女人。
可现在,她正在躺在家里的床上,因为长久的病痛而无法下床,还要默默忍受丈夫时不时的辱骂。
他闭眼一瞬,没人知道他的心里经历了多少惊涛骇浪。
直起身后,池秋继续推着车子走。
许浣溪盯着他无论何时都挺拔着的脊背,兀自出声道:“池秋,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好看。”
“是琥珀色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很多人说过。但因为我们家只有我一个人是这个瞳色,所以我爸一直说我是我妈和别人苟合生下来的杂种。”池秋在说这些话时,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完全置身之外,就好像在叙述着一件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
许浣溪抽出一只手,抓住即将滑落的外套。她知道这样的场合不管说什么,都有可能是当事人的二次伤害,索性不再继续这个对话。
两个人就这么走着,许浣溪也说不上究竟走了多久,反正自己的屁股坐在坚硬的车后座都有些僵了。
直到一条大路过后,街面上的人流和车流逐渐多了起来。
许浣溪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片繁华的商圈,便轻声道:“池同学,我就在这里下车。”
池秋停稳了车,回头问她:“你是要在这里打车还是?”
落地站稳后,许浣溪很想去揉揉自己酸痛的屁股,但因为觉得姿势不雅而作罢。她笑着道:“你把车子停在这里,陪我去买个东西好吗?”
于是两人就这么走进了商场里面。池秋一直跟着她走,等到了目的地才发现是一家电子用品店。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了多少顾客,连导购都是准备下班的状态。许浣溪也没多说什么废话,只问店员要了新款的最高配置手机。
这边店员刚将新机拿了过来,那边许浣溪已经完成了购买的流程。速度快到店员都咂舌的地步,不禁偷偷打量着这一对奇怪的男女组合。
从进店门到出去,全程都没用五分钟。
到了商场的门口,许浣溪将购物袋递给从始至终都沉默跟在她身后的少年。
“算是,我支付给你的路费。”许浣溪拢起散落的发丝至耳后,眼中似是有点点的星光。
池秋抿了抿唇,不打算去接。“你没有必要对我这么好。”
“都说了呀,是路费。”许浣溪上前一步,伸出食指轻按住他的唇,防止他继续说出拒绝的话语。
她的指尖冰凉,放在他的唇瓣上,却无端让他有一种被灼伤的错觉。
他止住了呼吸。
在心跳骤然加快的刹那,他看见了不远处一个隐没在黑夜的身影。而在此之前,他早就已经注意到了跟随了他们一路的那人。
“我们家小越常年在国外学习生活,对于国内的教材可能还不太熟悉,麻烦你多多关照他了。”
许浣溪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像是月牙,很轻易就勾人心神。只是她刚说完这句话,身体就因为外力的拖拽,一个踉跄向后倒去。
她并没有摔倒,而是撞在一个坚实的胸膛上,因为贴得极近,可以很清晰地听到有力而沉稳的心跳声。
身体主人的声音和他炙热的体温完全不同,听起来极冷,“他还没有那个资格来关照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许浣溪转身去看,眼睛微微瞪圆,好似在说:“小越,你怎么来了?”
时越的眼眸深如黑潭,他看明白许浣溪心中所想,冷哼一声道:“不然你又说我把你抛下,最后还得赔偿你。”
他这话听起来可别扭极了。
于是许浣溪笑着道:“怎么,时少爷连出这点血都不愿意?”
“那也得出在该出的地方,而不是出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时越甚至没有去看那个碍眼的人,只睨眼看着那个碍眼的购物袋。
对着“无关紧要的人”又是给买校服、又是买手机的,他和许浣溪相处这么久,她什么时候给自己买过东西了?
越是这么想,心头的怒火就烧的越旺。
他刚才跟在两人的后面,想要看看池秋到底会不会以这样滑稽的方式送许浣溪回家。结果就目睹池秋给许浣溪披上衣服,两个人还离得那么近。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真想一脚油门踩上去将池秋撞死算了。
等到了大路上,他索性将车停到一边,步行跟着两人走。然后就看见两人走进商场,出来后手上拎着个手机品牌的袋子。
他再不出现,许浣溪怕不是要用时家的钱给池秋买车买房了。
时越懒得再停留在这样的场合,便拉着许浣溪的手腕掉头离开这里。力度有些大,许浣溪踉跄了几步才跟上。
他明显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便有意地放慢了步调。
池秋目送着两个渐行渐远的背影,捏紧购物袋。而许浣溪在时越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扭过头,对他眨了眨眼,做出一个打电话的手势。
他记得,许浣溪在验机的时候,似是随意地打开了什么应用。
两道背影消失在视野中。池秋低头,将手机拿出来打开锁屏,备忘录的界面甚至没有退出。
上面是一串电话号码。
池秋站在街边,站立了十分钟之久,心中做出决断后,转身走向商场。
刚才的专卖店已经是即将关店的状态,所以当他再度进入的时候,店员提醒道:“先生您好,我们已经要歇业了。”
池秋的眼帘低垂,他的声音很轻。
“抱歉,我想把刚才买的手机退掉。”
12999元,对时越来说,可能在外面吃一顿饭的钱;对于他来说,是妈妈三个月的医药费、妹妹一学年的学杂费。
自尊这种高贵的东西,他实在很难去拥有。
店员有些诧异,毕竟在两人走后,她与同事之间已经八卦过这两人的关系。
女人的衣服都不用细看就知道是顶级的材质,而这男孩却穿着磨到发白的校服。加上两人之间的年龄差异和男孩优越的容貌,他们早就笃定了两人是那种不正当关系。
富婆带着小白脸来豪掷千金,倒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店员露出了然的微笑,“实在抱歉,退款的话就只能退回支付的那个账户中。”
“...好。”池秋没有再多说,离开了这里。
街外车水马龙,夜上阑珊。周围是高耸入云的大楼,他站在自己的自行车旁,渺小的像是一块砂砾。
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后,他打开手机锁屏,设置了锁屏的密码。
——他和许浣溪第一次遇见的那天。
少爷:我会永远视奸你们......永远.......永永远远.......
截止目前大家是更喜欢少爷还是校草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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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路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