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近年关,坊间却更加热闹了,九曲江亭内,几艘画舫游离在外,时不时动摇荡出圈圈波纹,只等着夜晚时将灯火点亮,又是一番江枫渔火的景象,冬日寒风呼啸,比不上盛夏时节热闹,可雪影烛光交相辉映,也别有一番动人滋味。
精致画舫上下三层的,空间不小,热闹极了。
文人公子们聚集在一处,烤火烤橘,围炉煮茶,好不快活,每个人面上都带了些似是而非的笑容,说到兴头上也有人时不时也拿出一些图册来,低声讨论,哈哈大笑。
若有上前问者,大方分享:
“瞧,像不像徐家那个娘炮?”
有好事者拿出几本书册,神神秘秘道:
“还有这些呢,写得真不假,我看啊,有八成都是真的!”
“要我说,还真是不可貌相,宋、徐两位瞧着衣冠楚楚,没想到两人背后竟然是如此之勾当,真是令人咂舌,生平罕见呐!”
“就是啊,平日里哪里能瞧出来他俩人是断袖,令人恶心,想到诗会上我还和那两人说过话,我就……浑身刺挠!别到时候攀扯到我身上,人家可是不依哪~人家只喜欢烟雨楼的那些小娇娇们!”
纨绔们又是一阵哄笑。
“而且,素日里他们便自视甚高,怕不是觉得没人能发现他们的丑事?”
“想来也是,徐南玉一个庶子,若不是宋易许时时爱护,又怎会过得如此顺风顺水?这徐南玉皮肉白皙水嫩,眉眼如画,也难怪宋易许好这口!”
齐家二公子开口问道:
“你们可知,最近怎不见宋、徐二位?”
旁人自然有人接话:
“为何?”
“听闻两三日前,还是什么,也是在这九曲江亭,这二人参加完雅集后,便自行回去,谁知这二人不坐马车,孤男寡男走在街上,徐南玉先是被人套了麻袋,宋易许为了帮他,自是要上前帮忙,谁料二人双双被打折了一条腿!”
齐二公子打开折扇轻摇,洋洋自得,他老看这俩装货不爽了,什么场子都要出风头,作那破诗烂赋:
“要我说,他们当时别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呢!吓着旁人了才遭了这顿打,不过,你们要说他们俩之间没点什么,我还真不信,不然哪里值得宋二公子以命相护呢!还不是勾子那点事儿?”
立马有跟班接话道:
“要不呢,读书在一处,吃饭在一处,谁知道睡觉是不是也在一处?”
有人插话,暧昧道:
“那既然这么说了,那谁是下面那个?”
“这还用猜?咱们大家都心知肚明啊!”
公子哥们都互相对视,心照不宣地放肆大笑起来!
谣言甚嚣尘上,两三日功夫便搅得整个江州府天翻地覆了。
徐府此刻全然有些乱起来了,尤其是杨柳居。
徐南玉高热刚退,关节处隐隐作痛,因庶子的分例不多,纵使宋氏会看在宋易许的份上拨一些分例过来,却还是不够用,此刻屋子冷如冰窖,断掉的腿疼地他冷汗直淌。
南姨娘忽的走近这屋子,不喜得皱皱眉,旋即又恢复面无表情,站在堂中,不愿更靠近床榻了,好像那卧榻上的儿子并非是她的亲生一般。
徐南玉抬头,见南姨娘来心中一喜,眸光如星辰,带着隐秘的期盼——
南姨娘毕竟是他的生母,平日里不管不顾,冷淡以对,可他重伤在榻,这当娘的又怎会毫不着急呢?
因此他急急起身,甚至挪移到床边有些磕碰到了伤腿:
“姨娘来了?”
他不愿去想此事背后缘由始终,他现在只有满心的期待。
盼着慰怜语,盼着慈母爱。
他身无长物,孑然一身,全靠此母子情支撑前行。
南姨娘抬手欲打,却想起徐南玉已然记入了宋氏名下,乃是嫡子,世家大族规矩森严,她一姨娘动手名不正言不顺,恐会给小儿子带来灾祸,只好放下手,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厌恶:
“瞧你做的好事,现在外头都在传你徐南玉,修身不正,断袖之癖,如此污名,如此为兄,怎堪榜样?汝弟尚小,不日开蒙,要让世人如何看待汝弟?”
这些质问挨个挨个砸下来,砸的徐南玉眼冒金星,脑袋愚钝,瞬间脑海中浮现过诸事,想了许多,却连完整的事情都拼凑不出来。
什么污名,什么断袖?
他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更不知南姨娘在说什么。
“你自恃才学,只觉得世上尽是蠢人,你看不惯同宗兄弟,也看不上寄住府上几位少爷,更是看不起你的亲弟弟,做出此等丑事,老太爷那边已经知晓了,我不指望你往后功成名就孝顺我,可若是带累了你弟弟,你也别怪我这做娘的心狠!”
南姨娘从下人嘴中听了几句嚼舌,才去追根究底,忙不迭过来对徐南玉一阵训斥,失望之情溢于言表,甚至连多余的关照都没有,来时高高在上,去时亦是不假辞色毫无留恋。
和徐南玉的母子之情在她面前不值一提。
门窗紧闭,徐南玉更觉寒冷彻骨,他只觉得自己紧攥住的一团什么东西,消散在指尖,再也找寻不到,有什么东西好像蛊虫,腐蚀吸血,从皮肉一直烂到了心里。
他颤颤巍巍起身,去唤小厮书童,得知了事情起因后,询问宋易许的踪迹。
却只得了一句“二夫人做主,现下已将宋公子送还仪县宋氏”,浑身仿佛抽去力气,再无支撑。
是他连累了宋易许,竟是连江州府也没法待了,回了仪县老家。
一道阴影投下,沾着湿冷的香气,迫使他抬起头。
书童和丫鬟搀着程元渺,此次她手段虽脏,却能解心中气。
因此和徐南玉对视上时,能清晰地感知对方双眼中迸发的恨意,倘若恨意能够幻化成利箭,只怕能将程元渺射成筛子。
程元渺定定地站在那里,眉梢眼角都带着讥讽:
“一腿换一腿,不值么?不过还是我的腿值当,换你们的两条腿,幸好我素日心善,否则断了你们两条腿,你二人岂不是要在地上狗爬?”
徐南玉紧抓着被褥,将唇瓣咬出血痕来,苍白又可怜:
“你都知道了?你既无能,又无心入仕,便该把名额让给有需要的人。”
徐家乃世家大族,因着徐老太爷和大老爷的面子,府上每三年能有两个名额入麓山书院读书的机会,一个名额已经使用了,大老爷的嫡长孙已于去年六月入书院。
程元渺靠在丫鬟身上休息片刻,嘲讽道:
“怎么,要我把名额给你?你直说不就好了,学得拐弯抹角的!人怎么可以为了尊严不要进学名额呢?”
若非听褚晦提到进学一事,她还被蒙在鼓里,全然不知,毕竟从没人和她讲过。
想来也是,对于徐府诸人来说,这名额怕是给谁都轮不到不学无术、毫无长进、大字不识几个的她。
结果她却因此反受其害了,有够莫名其妙的。
“你!”
因此只剩下一个名额了,徐南玉拼命考童生,便是因着这个名额,此时面对程元渺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麓山书院教出过连中三元,以及三元及第,成绩优异者如过江之鲫,若是直接参加考试,通过的可能性极低。
本以为考上童生便高枕无忧,却没想到,即便程元渺再是烂泥扶不上墙,七爷徐簌也动了找老太爷要名额的心思,按照徐老太爷对七爷的宠信,自然轻而易举。
可程元渺如此草包庸才,纨绔之辈,性格暴烈,不过是个外人,一无才华二无能力三无德行,凭何夺他此名额?
这叫他怎么能甘心?
原本他只是想让程元渺受伤,无法参加小试,并未想害程元渺的性命,没想到程元渺如此心狠手辣,竟生生让人打断了他的腿!
小试在年后一月底,一时半会定是养不好,难道他硬生生要错过这机会么?
“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条瘸腿和你那书童的命就是给你的教训,下次再想算计我,也要好好掂量一番才是,我可是烂心烂肺无情无义的程元渺,可跟你光风霁月的好兄弟宋易许不同!”
程元渺上前轻抚了一下徐南玉的脸,果真一张优越的面庞,冷香混杂着苦涩的药味,和这屋子里的潮湿一齐触碰到他的脸上,摁着他的唇瓣,直到渗出血渍,观之面上痛意非常,她心里才畅快了些。
这哪里比得上她断骨之痛?
不过是收点利息,算计她总要付出代价。
徐簌因公去往北都上京城,徐老太爷对她的态度也难以琢磨,只能说徐南玉行事冒进了,这名额到谁手上还真不一定!
棋逢对手,便只能看谁更胜一筹了。
“你把砚池怎么了?”
想到陪伴自己多年的书童,徐南玉发狠,欲想撕下她的血肉解恨,程元渺闪避及时,更是毫不留情,巴掌扇过去一声脆响,仔细地擦净手指,扬长而去:
“他动作快点,怕是奈何桥都过了。”
“徐南玉,继续趴在床上苟延残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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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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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谣言甚嚣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