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准备妥当,八十三名学员动员完毕,就连火车票也已经买齐,就等晚上出发。简重楼站在操场上,臆想着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激情壮烈,整个人都有点收不住。
战争片看了不少,可真动手他也是头一回,激动点还不是应该吗?他现在可是青葱少年好时光呢。
“校长,有为岳先生找。”门卫突然跑过来。
岳先生?他扒拉了扒拉自己认识的姓岳的,数来数去就岳子甫一个,就奇了怪,他来干什么?送钱吗?
还真是。就是送钱的不是他。
就见简公馆金李头上前一步先问了声好,接着送上一包大洋,“我们老爷说了,劳烦您照看岳少爷几个月,去去少爷身上的浮躁。”
他一挑眉,嗯?啥意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天降大礼包?
“都是你造的谣!你赶紧去跟父亲解释,我跟本没跟舞女交朋友!”站在一边的岳子甫看到他那简直就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委屈又愤怒的恨不得上去按着他的脑袋去解释清楚。可惜,被按头的却是他自己。
“诶呦,这都传老爷子耳朵里了?”他夸张的啧啧两声,“没挨打没罚钱就是让你来我这儿上几天课,老爷子脾气真好。”
简重楼那张脸上的不怀好意一点都不遮掩,明明白白的写着:这下可落我手里了,我可怎么折腾好呢?
“简重楼,你明知道我没有干坏事,你不能这么冤枉我!”他气急败坏的怒喊。
他这话一出简重楼看他的眼神就像看傻子。满眼都是怎么这么不懂事,“岳子甫,你脑子里是不是就只有小拇指大?都这会儿了你还不明白?要是你真跟舞女不清不楚老爷子能这么轻拿轻放?”
“可是可是……”
“别可是了,简家家风你不比我清楚?老爷子没打断你的腿都是给你爹面子了。”
“你不是也去了!”
“可我不是简家人啊,老爷子管不着。”
岳子甫顿时仰倒,这气人劲儿的,他都恨不得上去跟他打一架,就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
简重楼嫌弃的皱眉,“行了,拎上你的行李,我还得看看插到哪个班合适,就会给人找麻烦。”
岳子甫被损得咬牙切齿,虽然不想去可也知道逃不掉,老爷子都发话了,这点事他自然不可能违逆。但是他也不想这么顺讨厌鬼的意,干脆破罐子破摔,“不用麻烦别人,我就跟着你!”
“我没功夫带孩子。”简重楼一口拒绝。
简重楼越是不让,岳子甫还越来了劲儿,寸步不离的跟着他,美其名曰,严格执行老爷子教导,好好跟他学习。
他倒要看看这家伙一天到晚在干什么,他就不信这坏东西没有一点小辫子!
简重楼是那么好折腾的?直接使坏把人锁进了茅房,给他上了第一课,什么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天擦黑,毕业班整装待发,枪支弹药已经妥善藏好,一个个年轻的面孔上只剩下莫名的兴奋与难以克制的紧张。
但没有害怕。
好像忘了点什么?可人在,枪在,钱也在,还有什么?
应该没了。
“出发!”
小汽车发动起来,灯光照出雪白一片。
突然横穿出一个人,一把扑在车头,使出全身力气骂道:“简重楼你个瘪犊子!你生儿子没□□儿!”
出口成脏。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人骂,简重楼深深的感觉自己被冒犯了,冷冷的让人把他提溜进来,那位还在骂骂咧咧,“你不就是个弄个学校吗?牛什么牛?还敢把我关厕所,你……”
“出发。”
车刷的飞了出去。
“他再多说一个字直接扔下去。”坐在副驾驶的简重楼冷冷吩咐。
旁边的黑脸男顿时横了岳子甫一眼,不是威胁,就是纯粹想着什么时候能执行这一让人愉快的命令。
岳子甫……更加火冒三丈。
把他关厕所还不让他骂!他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被这么羞辱过!要不是旁边有人看着他,他非扑上去掐死那大混蛋不可!
走着走着汽车换成了火车,火车又改青布驴车,一火车皮的毕业生也只剩下他们三个,紧接着前头路越走越窄,林子跟着越来越密,后头却连半个人影都没,好像天地间就剩下他们一辆车,三个人。
三个里面还有两个跟他不对付。
这到底要去哪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要干什么?难道总不能不会是想要……
作为一个惊悚小说家,丰富的想想从来都是必备要素,可现在小说照进现实,那真是看啥都像惊悚片。
心扑腾扑腾的,就跟有个小人儿在狠命的敲鼓似的,哐当哐当让他烦躁又不安。
这还真不怨他想得多,任谁被人这里火车马车的折腾还一句话不交代都得想想,他能憋到现在已经算你是忍功惊人。
“简重楼,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憋了一路的他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
跟他同坐马车里的简重楼还是不搭理他,只是吊着眼冷笑的勾了勾嘴角,然后接着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岳子甫心头又开始打鼓,脑子里没一会儿就编排了三本惊悚文,一个比一个惊悚,一个比一个吓人,明知道不可能就是忍不住想,然后没多久就变得脸色发绿眼神发直,最后干脆抓住简重楼胳膊就秃噜一句,“我还欠你九万九,你不能杀我!”
等说完就听简重楼啧啧两声,似笑非笑的盯着眼前的惊弓之鸟,“不错,挺会抓重点。”
他一出声岳子甫顿时从迷障中清醒。特没形象的捂住脸‘靠’了一声,恨恨的锤了两下车壁,也不知道是气自己还是气别人。
真是真是,丢人现眼。话一出口他就知道,露怯了。这家伙分明就是在等着看他笑话,这下可满意了。
“笑话看够了没?”岳子甫没好气的瞪他,“你到底要去哪儿,干什么?都这时候了不用再故弄玄虚了吧。”
简重楼倒也没再吊着他,张嘴吐出两个字,“钓鱼。”
啥?钓鱼?这又是火车有是骡马的跑了两天就为了钓鱼?你咋不说郊游呢?
“你……”岳子甫刚要怒,嘴上突然被塞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要吐却别两只手指紧紧捏住双唇,“从现在起闭嘴,敢掉了就把你扔出去。”
岳子甫能服吗?可当他看见简混蛋的另一只手拿出一把黑黝黝的手枪,漫不经心的打开保险栓后,不动了。
他本能的紧抿住嘴里的东西,几乎是惊悚的盯着面前的人的手,心里一万头曹尼玛跑过来跑过去,跑过来跑过去,可硬是没敢跑出来半只。
你一个办学的拿什么手枪!你会打枪吗?走火了怎么办?耍帅别拿我试验,哥还没活够呢!
正怕着,外头突然“吁”的一声,马车骤然停下,岳子甫哐当撞了出去,趴在了马屁股后头。
“靠!”
“都给老子把钱交出了!别想耍心眼子,老子的枪可不长眼!”还没等他坐起来,“嘭”的一声枪响了。
他趴在马屁股后头就见前面一棵大树被横挡在路上,几个男人举着红缨枪大菜刀以及铁棒子等等各式武器凶狠的站在对面,最最显眼就数最壮的男人手里那杆猎枪。
打劫?岳子甫顿时满脸扭曲,这是什么运气啊,今天不会真交代这儿吧。
他忍不住狠狠的瞪了始作俑者一眼,现在好玩了吧,好玩儿了吧!狗东西!现眼包!
心里头要骂出花儿了,可却一把按住要往外窜的简重楼,“别添乱,我去应付他们,你安生躲着。”
说完也不管对方什么反应开始往外蹭,同时还不忘紧张兮兮的逼逼叨,“你要出了事我怎么跟老爷子交代,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跟你出来。”
简重楼意外极了,他没听错吧,这家伙是在保护他?在被他收拾了好几回之后?
“各位,别动手,有话好好说。”岳子甫强打精身靠在马车旁,哆哆嗦嗦把身上的包直接丢过去,结果手有点软,扔到了横着的大树上。不过这不妨碍他继续临场发挥,“钱都在这儿,各位抬抬手,以后,以后好相见。”
“还是个小白脸子。”大汉让人捡回来包颠了颠,神色带了满意。一直盯着土匪的岳子甫微微松口气,可这气还吐完就见那家伙再次用枪指着车里,“里面还有什么人?都出来。”
“里面,里面人,病了,嗯,不能招风……”岳子甫哆嗦的都要跪了,却还努力磕磕绊绊在编瞎话。王八蛋简重楼把他弄到这么个鬼地方,等你们过了这一劫看他怎么让那死小子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少废话,给我滚出来!再不出来老子的枪可不伺候了!”
“别别别,我,我弟弟有病,他真病了……”
“滚开!”
“你们……你们……”岳子甫测底慌了。
这时,林子里突然窜出几个彪悍黑衣人,二话不说压住土匪就暴揍,刚才还嚣张跋扈的土匪秒变龟孙。
然后,土匪就成了肉粽。
再然后就见那黑衣人拖着肉粽转眼就消失在密林中,连马车前头被劫匪当成拒马的大树都被拖走,就像是专门来给他们清路的似的。
岳子甫看得目瞪口呆,什么情况?黑吃黑还是好人好事雷锋队?
不是这荒山野岭的哪儿跑来的一拨又一拨?
他正纳闷,就听旁边人叫了一声岳子甫,他不耐烦的回头:“干嘛?”
简重楼挑眉,“看不出来关键时刻还挺像那么回事。”
“废话,我是你哥!”岳子甫瞪他,嘴上说得硬气,可腿软得不得不扶着车辕才能站定,但这不妨碍他脸上得意。
爷也是敢直面土匪的人!
简重楼一笑,没有打击,反倒默不作声的等他缓过劲儿来才说,“走,吃饭去。”
“吃饭?”自认今天自己占了上风的岳子甫很是摆起大哥谱,“不赶紧离开这儿你还吃饭?你告诉我这荒郊野岭吃什么?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去捡蘑菇吗?”
“废话这么多,不吃就饿着。”简重楼白了他一眼,跟吴立棠就往林子里去。对了,赶车的黑脸正是吴立棠。
岳子甫瞪着他们呼哧呼哧喘气,就不能跟他好好说吗?真是,白给他挡枪了!
等他撵上了才发现,那些制服土匪的黑衣人正在林子里的空地上埋锅做饭,一个个熟练得跟做了千百回似的。
这时一个黑衣人突然抬头冲他大大一笑:“岳公子,爷们儿啊。”
“他们,他们……”岳子甫激动得嘴都瓢了,他们了半天才说完整,“他们是你学生?!”
“哼哼。”
“他们一直在暗处?”
“嗯哼。”
“都看见了?”
点头。
有种社死叫悄悄做好事被人看见。同行的吴立棠被自动忽略。
岳子甫眼神发飘,心头煎熬,最后跑肉粽面前挨个给了一脚。
啊,舒服了。
“你这是不是就叫钓鱼?”饭都吃完了,岳子甫才想起来问。
简重楼呵呵一声,“这几只毛贼?也就算几只虾。”
哈?有这么大的虾吗?
接下来岳子甫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土匪横行。不过三天时间,他们接二连三的遭遇了四次拦路抢劫,车后头拖了一串鼻青脸肿的大虾,那场面别提多壮观了。
岳子甫已经麻了,他以前只听过这年月出门是件难事,他以为就是路不好交通工具不行,土匪什么的更像传说中的东西,哪怕在影视剧里见过也很难真正跟现实生活联系在一起。现在他算是充分体会到什么叫行路难,这哪儿是在行路,分明就是在用生命冒险,用家底买命,就这还说不定买不回来。
难,真难,光走个路都这么难其他就更别提了。那些个军阀也不知道都是干什么吃的,光知道打地盘搜刮民财,自己治下都这德行了也不见管管,果然军阀都该打倒,土匪就得绞杀,只有我党能给百姓一片安生日子。
唉,等回去就想办法给党捐点,他能干的也就这么多了。
正想着,一阵逆风吹来,一股常年不洗澡的熏人气味袭来,比那臭鱼烂虾有之过无不及,那叫个**。
“我说,后头那些虾米们就这么一直带着?”岳子甫咬着压根儿问。车颠簸就算了,可这臭味他是真受不了,感觉自己都要被熏成臭豆腐,没办法活了。
“再忍会儿。”同样被熏个够呛的简重楼跟着咬牙。
失策。
他就是想把这些罪不至死的土匪换点衙门的赏钱,毕竟蚊子再小也是肉不是?可他没想到这群土匪能这么臭!大夏天的就不能洗洗那身陈年老泥吗!
可都走这么一路了,再让他打断腿扔外头那是万万不行。
就,忍着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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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岳子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