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韩翼来说,这些都不算什么。
他只听到秦隽说要给他们粮食,还要给他们做新衣服!
有吃有穿,不就是训练吗,这算什么事!
韩翼用力拍拍胸口,一口答应,“主公放心!我手底下的兄弟们没有一个是孬种,只要能吃饱,训练才不算什么!”
刺头?不存在的,揍一顿就全老实了!
“很好,这段日子你们就先在玉龙山里待着,等我的后续安排。”
看着秦一和韩翼两人骑马走了,秦隽拍了拍陆舟肩膀,笑嘻嘻开口。
“好了,翌航,接下来,我们去长安走一趟吧!”
……
此时的长安城里,正处于一种极其压抑又惨淡的氛围里。
昏暗潮湿的牢房里,崔信靠着墙,坐在一片铺好的茅草上,狭小的空间里空气并不流通,牢房深处断断续续有犯人叫骂或者咳嗽的声音。
困在这里多久了?
十天,还是二十天?或者更久。
崔信意识昏沉,他逐渐的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但能感觉自己的呼吸一日日变得粗重、急促,吸进来的每一口气都带着灰尘的味道。
隔壁牢房那个叫南星的小女孩小声说,“崔公子,你再坚持一下,爷爷说,这可是国都,朝廷不会放弃我们的……”
崔信想说好,可是浑身无力,大脑一片混沌,连睁眼看看那孩子的力气都没有。
乱成一团的脑子还在下意识推算着已知的消息。
皇帝东逃,京都城门大开,京中残余的崔氏门人已经有好多日没来送药和食物了,家族不会轻易放弃他,除非外面状况不好,他们自身难保。
至少五天前,狱卒就没有再出现在牢房里。
一个时辰前,伴读子砚和杜太医的孙子川柏出去找吃的,现在还没有回来,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危险。
牢中已经饿死了许多人,尸体无人处理,已经有人感染了疫病,许多犯人已经忍受不了,里边牢房大规模冲突已经爆发了好几次。
若状况越演越烈,子砚一人根本护不住他们。
朝廷那边……长安已成弃子,等收复那日,他怕是都臭了。
思来想去,崔信几乎想不到一条活路。
他意识越来越沉,迷迷糊糊的想起少年时看的志怪话本,据说人死了会到地府,奸人要下十八层地狱的,那他这样心地善良、惊才绝艳的美郎君呢?
书里好像没说……
“嘶,这牢房,有够臭的啊!”
忽然有道声音响起,像林间清泉,山上初雪,清朗又干净,和阴暗沉闷的牢房格格不入。
崔信疑心他听错了,但很快他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伴随着陌生男子低沉的声音。
“公子,当心脚下。”
正是寻到天牢的秦隽和陆舟两人。
胡人对长安城并不熟悉,因此防守并不严密,秦隽照着贾诚给的地图,很快就寻到了几处隐蔽的地方混了进来。
长安城里此时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除了随意走动、砸抢的胡人,大街小巷上是看不到人的,唯有南关街上的尸体堆了高高一座小山,鲜血染红了青石路面,砖石缝隙里是浓重的血渍。
秦隽远远看了一眼就咬牙离开了,实在难以多留,每多留一刻,他心里对胡人的杀意便要翻个几倍。
长安的徐氏分行在朱雀大街上,那边胡人多,情况不明,不能贸然过去。
秦隽思来想去,决定先看看崔信的情况,可谁知道,崔氏的麒麟子,居然被关在天牢呢?
“咦?”
秦隽脚步顿住,他方才,好像看到一片粉?
秦隽往那边走了几步,果然看到茅草堆里藏着一个粉衣小女孩。
小女孩约莫七、八岁的样子,苍白的脸颊消瘦,嘴唇干裂,睁着乌黑的大眼睛怯怯地看秦隽,她大半个身子都盖在茅草之下,一看便是被人妥善藏在此处的。
只是不知道她一个小女孩怎么会在天牢里,她家大人又在哪里。
陆舟手里握着刀,“公子,那里还有人。”
他指了指小女孩旁边,秦隽看过去,果然看到茅草床里还有个昏迷的老人,一身褐衣,似乎与茅草融为一体,十分不起眼。
小女孩看着他们的眼神越发害怕,下意识往里缩了缩,嘴唇颤抖着不敢吭声。
秦隽见状,不由放软了声音。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在这种地方?那边的老人是你爷爷吗?”
小女孩不回答,只是戒备地看着他们。
秦隽无奈笑笑,取下腰间荷包,隔着牢门轻轻抛到了小女孩旁边地上。
“我自己做的蜜饯,很甜的哦。”
他余光忽然瞥到隔壁牢房,似乎有个人斜靠在墙上?
崔信听那个声音在和小南星说话,之后耳边的脚步声越发清晰,那人似乎朝他走过来了。
“请问阁下,可是清河崔氏的崔信公子?”
这声音清冽如夏日甘霖,落入崔信耳中,叫他整个人都清醒了几分。
他呼吸微微急促,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睁开了眼,而后就对上了黑衣少年灿若星辰的眼眸。
秦隽看着面色苍白、半死不活的青年,下意识觉得这应该就是崔信了,不过他心里有些忐忑,这状态瞧着很不好啊。
于是他又问了一遍。
“阁下是崔信崔公子吗?”
秦隽取出崔老给的小令牌,“我叫秦隽,清河崔氏的崔老托我救崔公子出长安,令牌为证。”
崔信艰难地抬头看了一眼,声音弱到几乎听不清,“是我……”
“啧……”
秦隽微微皱眉,崔信这情况,着实不妙啊。
他低头看了下,锁链被虽然缠在牢门上,但锁扣其实是开着的。
于是他直接解下锁链,推开门走了进去。
秦隽在崔信跟前蹲下,一手扶住他的头,细细看了几眼。
眼神都开始涣散了,幸好他心血来潮潜入长安,要是晚来几天,就只能给这位崔公子收尸了。
“翌航,我们带水了吗?”
陆舟取下腰间水囊递给秦隽,秦隽赶紧给崔信喂了几口水,瞧瞧这嘴唇干裂成这样,也不知道多少天没喝水了。
“噢对了,翌航,给那小妹妹也喝几口。”
陆舟接过水递给了一墙之隔的小女孩,似乎是知道秦隽等人和崔信有关系,她也不像之前那么防备,接过水小小的喝了几口。
秦隽从腰带里摸出个小荷包,倒了一枚参片喂给了崔信。
“崔公子,这参片你含好,我看你身体着实虚弱,似乎还有些发热,得快些看大夫。”
可长安眼下的情况,去哪找大夫?
而崔信这模样,他和陆舟两人也不好避开胡人带他出长安。
崔信喝了水,又含了一会儿参片,精神倒是好了许多。
他声音虚弱沙哑:“杜太医……在隔壁,劳烦二位出手相救……”
秦隽和陆舟对视一眼,又开门走进隔壁牢房,把稻草堆里的褐衣老人扶了出来。
粉衣小女孩站起来凑到老人身边,两只小手扶着老人的上半身,强忍着眼泪小声开口,“昨天……爷爷说自己吃过了,把吃的都给哥哥和南星,今天早上,爷爷就晕倒了,哥哥,求求你救救爷爷吧。”
“南星是吗?别怕,你爷爷只是太饿,体力不支才会晕倒,没有大碍的,先喂他喝口水吧。”
而后秦隽给老太医也喂了两块糖,“这昏着也没法吃东西,先补充补充能量吧。”
秦隽说完,看了眼双目含泪的小女孩,往她嘴里也塞了块糖。
南星一呆,而后尝到嘴里化开的甜味,顿时睁大了眼睛。
“好、好甜!”
“那可不,野蜂蜜做的,纯天然无污染!”
另一边,崔信靠在墙上,精神渐渐好了些,脑子也不像之前那么混沌了。
但秦隽看他病歪歪的模样,一时也不指望他说什么了,牢里的事还不如问问南星,起码这小姑娘有力气说话。
“南星,崔公子说你爷爷是太医,不知是哪位太医呢?你们被关在这里多久了?为什么被关进来?”
陆舟一直警惕着周围环境,地处贼营,秦隽也不敢多耽误时间。
南星道,“爷爷名为杜仲,一个月前,宫里的何娘娘小产,我和爷爷就被打入天牢了。”
何娘娘小产,皇帝无子,皇后和薛家绝不会允许宫里其他嫔妃率先诞下皇子,看来这杜太医就是那替罪羊了。
秦隽看了南星一眼,这小女孩年纪不大,倒是聪明伶俐、口齿清晰,说话十分条理。
“那你知道崔公子生了什么病吗?从什么时候开始生病的,对了,你不是说还有个哥哥吗,他去哪里了?”
“爷爷曾为崔公子诊治,崔公子受了寒,这病本不难解,但牢里没有药,这几天也没有人来送药,崔公子这几日病的越发厉害了,哥哥和子砚大哥出去寻药和食物了,现在还没回来。”
秦隽眼眸一眯,抓住了重点。
“有人送药?”
看来崔家在长安还是有些隐藏势力的,但这几天没人管这边了……如果是叛变,那崔信不可能还好好躺在牢里,那就是出事了。
陆舟忽然抽刀挡在了秦隽身前,刀锋冷光冽冽,对着某个方向,轻声道,“公子,有人!”
秦隽也一惊,手握紧了匕首。
陆舟耳朵动了动,“两个人,其中一个习过武。”
崔信咳嗽了几声,声音沙哑,“可能是子砚和川柏回来了。”
秦隽闻言,对陆舟说,“待会儿不要直接动手。”
陆舟点头,若只有两个人,那早动手晚动手并无区别。
脚步声越来越近,来人快步走向牢房,看到站在那里的秦隽和陆舟,顿时大惊失色。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