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角山,冬日无人踏足,凄清冷淡,寒风瑟瑟,雪花飘飘洒洒,映照出一片冬日素裹的雪景,一片偏僻无人来的竹林中。
‘任兄,好久不见。’
得遇故人,陆纤尘即使再怎么清冷的性子也忍不住露出一抹浅笑,如冬雪初融,惊艳众生,亦如一轮弯月,明月姣姣,众星拱月。
冬日寒凉,但他身为军人,一向体格好,所以穿了一身军装就出来了,绿色的军装修整齐身,明明破旧颜色黯淡,可陆纤尘穿上时,却一点都不丑,反而和军装彼此相互照印,连衣服都亮了起来,人也多了一丝不可侵犯之感。
任千秋则穿上了他的战袍:一件红色的大长袍,这是他最喜欢的衣服,也是他们新婚之夜的喜服,平日里极为爱惜,现在会见情敌,自然要穿出来和情敌好好比比,能打击自然再好,不能的话,秀秀恩爱也OK。
而且任千秋也深知自己的容貌适合什么风格,也不会扬长避短,非要穿白色的衣服自取其辱,他还是比较适合鲜艳一点的颜色。
就是,帅不过三秒,任千秋痛苦地感受着寒风雪花落在他身上,呜呜,真冷啊,早知道……
他的嘴唇青紫,一看就冻的不清,事先到达的他忍不住在原地走了又走,才没被冻僵。
等听到动静时,才赶紧停止刚刚各种不便见人的小动作,站直转身,一袭红袍,如开到极致欲要糜烂的桃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灼伤了他人的眼。
‘陆兄,好久不见。’
任千秋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欢喜之色,一副莫来挨老子的欠揍表情。
陆纤尘惊呆了,不是吧,他那么大只任兄呢,明明声音还是原来那个声音,背影也像极了,可怎么转身后就换了一个人,说实话,陆纤尘也是第一次见到一个男子却美艳绝绝不显低俗,和他有的一拼。
即使没有概念,陆纤尘也从周边人眼中行为上,看出他自己容貌不俗,世上少有,而面前的陌生男子即便是陆纤尘自己也大感惊艳。
陆纤尘傻眼,愣在原地,许久回神,喏喏地出声,‘不是,我那么大一只任兄呢,明明声音都听到了。’
还是那么单蠢,任千秋只觉之前如临大敌的自己太过可笑,他无语地道,‘我就是你的任兄,任千秋,怎么卸下药水妆容就认不出我了,五官不还是一样没变化。’
即使是与朋友陆纤尘会面,他也习惯了脸上抹着药水,也不觉自惭形秽。
总让陆纤尘嘴里吐槽着,任伯伯虽至中年,却依旧相貌堂堂、成熟稳重,吸引不少地狂蜂浪蝶排队争着只为给任千秋当后妈,而他也听说任伯母也是个书香门第出身的美人,偏偏任千秋就像基因突变,黑乎乎地根本看不出五官,偏偏牙齿还白兮兮,真是丑的令人不忍直视。
如此种种,阴差阳错之下,连身为好友的陆纤尘都没见过任千秋的真容,真是凄凄惨惨戚戚。
陆纤尘一脸不可思议,但仔细端详眉眼,确实是白了后的任千秋,只是眉毛更细了,不像以前那般粗犷,脸上的痦子不见了而已,真是像换了个人,简直是让人惊掉下巴。
原来是药水导致的皮肤颜色,加之化妆,双重保险。
陆纤尘恍然大悟,继而抿了抿唇,有些伤感,自己一方坦坦荡荡,无有不说,视对方为知己好友,可对方却遮遮掩掩,这似乎不诚心,让他心里不舒服,只觉错付了友情,莫不是对方根本没有把自己当成好友,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任千秋躬身行礼,正色道,‘虽然有别的原因,但错了就是错了,陆兄,我为以前的不坦诚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
陆纤尘很好哄,很快释然,而且他也大致猜到对方这么做的原由,谁叫他也有对方这样的烦恼呢?
他再次看了看任千秋,惹得任千秋不由调笑道‘好看吗?’
陆纤尘脱口而出,诚恳道,‘好看,很好看。’
就是衣服似乎有点眼熟,像是在哪里看到过一般,有种淡淡地熟悉感。
听出陆纤尘话里的真诚,毫无作伪,和往昔相见别无二致,任千秋来时的火气也散了些许,想起以前的回忆也是面色柔和,还是一点都没变啊,纯白如雪,他夸赞道‘你也很好看。’
罢了,到底有着多年交情,只要陆兄不和他抢安安,那他们就还是好友,一辈子的好友。
‘行了,就不要互夸了,再夸下去,怕是没完没了。’
陆纤尘哭笑不得,真是的,好好的一个见面变成了别开生面的互赞大会,真的有点尬。
不过,真好,虽然不知他走后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的好友任千秋的眼里如今有了光。
陆纤尘彻底放下一直悬着的心,看来不用担心任兄的小命了,真是可喜可贺。
‘你这几年过的好吗?’
饶是心知任千秋走出来了,不再像从前那般死气沉沉,但是陆纤尘还是忍不住问道。
‘我过得很好,不是一般的好,不用担心我。’
任千秋说着想起某人,眼睛弯成一轮明月,笑如春风。
‘这是有好事发生了吗?’
陆纤尘好奇地上下打量,唇瓣上下张了张,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的好友振作起来,变化如此惊人。
‘对,’任千秋意味深长地道,‘你有嫂子了。’
说来陆纤尘虽不服,但年龄差就摆在那,他整整比任千秋小四岁,哪怕不甘心,事实就是如此,自此荣升为一代大哥。
‘是吗,恭喜,原来是遇到心上人了,合该如此。’
陆纤尘想到安心笑得风光霁月,一如初雪,以往不理解,只觉得浪费时间和精力,如今理解了,瞬间了然,也是巧合,他们兄弟俩竟然同时铁树开花,想必任伯伯在天之灵,也会安息吧。
‘不知是哪户人家,我是否有幸认识一二?’
说到这,陆纤尘脸色渐渐惨白,才想起自家兄弟如今的处境堪忧,要是以前,即使不露容颜,凭借任家的权势,也会有大把大把的女人如藤蔓攀附上来。
如今,他深深地怀疑不会他那嫂子只看中对方的好颜色吧,将来可怎么办?
任千秋不知道他的好兄弟内心的担忧多思,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是残忍,他以己度人,自认没人会不喜欢安安,其对安心的滤镜足有八百米那么深厚,但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说来也巧,你应该认识,你嫂子就是你们村子里的,是安家的小姑娘。’
整个六平村生产大队就两个安家,陆纤尘感觉出任千秋的阴阳怪气,心里咯噔一下,忽上忽下,起伏不定。
他自欺欺人地道,‘安家姑娘?那是安晴还是安宝,她们两个都是好姑娘,与任兄甚配。’
也是陆纤尘才初初回到六平村生产大队里,还不知安家小女儿闹出的风波,不然,还真的开不了口,说不出什么配不配的话题。
‘都不是,是她们的堂妹安心小姑凉。’
任千秋眼眸黑沉,果然是一匹不怀好意的野狼,这是摆明了也看上了他心上的小姑凉,该说不愧是好兄弟吗?
眼光出奇一致的好,毕竟安心值得收获所有人的喜爱。
可是谁也不能和他抢,谁抢谁就是敌人!
而面对敌人,就是要秋风扫落叶般无情,哪怕昔日是知交好友,他也不会手下留情。
陆纤尘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任千秋的约见是另有目的,不是他所以为的叙旧缅怀,而是来主动宣示主权了。
这是,这是知道了他昨天和安心相亲一事了吧,急着跑来让自己识相点,懂得知难而退。
真是他的好兄弟啊!
陆纤尘总有一种第一次看清一个人的感觉,我心心念念地来看望你过得如何,可你呢,就想着一个女人,真是没出息,不把兄弟当兄弟看。
可,陆纤尘转而想到那人是安心,心颤了颤,似乎也不是不可以,除非那菇凉是安心。
他试探地询问,‘任兄啊,以你目前的处境,给不了安心一个保障,你们的事怕是也是瞒着对方家人,否则……’
固然,实话实说确实残忍,可是陆纤尘一想到安心,还是想给自己再争取争取,这样做属实有些违背道义,也很伤兄弟情。
可在陆纤尘眸光里,安心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乡下女子,虽然她在他的眼光里哪哪都好,但不可否认他们还没有进一步了解过彼此,除了容貌,除了深入骨髓地熟稔以外,他对安心,安心对他,彼此皆是一无所知。
本来还可以慢慢了解,可对方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
原来是为了任兄么,陆纤尘的心脏跳了跳,安心啊安心,你到底有多么喜欢任兄啊,知不知道我真的很嫉妒啊,嫉妒得险些控制不住冷眼相向。
而他也深知小姑娘们都向往和深爱之人步入婚姻,而不是躲躲藏藏,有名无份。
眼下还好,可将来呢,他们没有将来啊。
何况陆纤尘也是为了安心考虑,少女年纪还小,还不成熟,容易被容色所迷,做出一系列神魂颠倒的事。
等她成熟了就会发现什么情啊爱啊都是假的,说不定还会因爱生恨,视之为耻辱。
毕竟任千秋当下要是谁和他粘上一点关系,那真是不脱一层皮都不行,他是由衷希望安心和爱人幸福,但是并不是希望安心被其连累。
陆纤尘眼神沉沉,扫了扫之前觉得好看的脸颊,莫不是用这副狐狸精般的脸,勾引了人家小姑娘。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部,可是他也不弱于对方分毫,为什么就不愿意多看看他几眼呢。
任千秋冷笑,果然是不安好心,但是被其说中心事,狠狠地往心上插了一刀,也是不爽地挥起拳头揍上去。
‘那是你嫂子,不许想,有你这么做好兄弟的嘛,真是虚伪至极,明明是为了自己,却还要冠冕堂皇地找个借口。’
陆纤尘明明可以轻松躲开,碍于愧疚站在原地不动,嘴角硬生生地挨了一拳,然后才开始反击。
‘我承认喜欢安心是我不对,不道德,但你呢,明知道自己不能给安心一个美好的未来,却还把她拉入其中,你这样真的好吗?真是个不负责任的混蛋。’
‘我混蛋,你就不混蛋吗,想翘老子的墙角,当老子吃素的嘛。’
‘我们都是混蛋。’
‘……’
……
一番拳打脚踢后,两个战损却一点都不损失美感的如琉璃易碎的美人坐在地上,面面相觑,许久无言。
他们知道,以后他们的关系再也回不到最初了。
半晌,陆纤尘郑重地出声。
‘我喜欢安心,真的很喜欢,从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对不起,辜负了兄弟之情。’
任千秋揪了根没被雪景砸死的杂草,撇撇嘴,‘我早就看出来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一开始就针对你。’
陆纤尘眼神复杂地看着任千秋锁骨处的点点梅花,要不是部队里都是些老油条糙汉,也见过一些队友秀恩爱撩起衣摆得意洋洋地向单身汉炫耀,说不定他还以为是蚊子咬的呢。
明明没有结果,却和安心做到那一步,真是个不负责任的混蛋啊。
陆纤尘捂眼,他也是混蛋,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你以后打算怎么做?需要我帮忙吗?’
任千秋也注意到陆纤尘的眼神,笑得张扬,意气风发,‘别想了,安心是我的,只属于我,她可喜欢我了。’
笑着笑着任千秋就不笑了,泪珠欲落不落坠在眼眶里,苦涩地道:‘要是任家不出事,该有多好。’
如此,他的父亲还在世,他也不是人人避之不及的黑五类,他可以给安心一个盛大的人人羡慕婚礼,可以和安心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而不是像如今,虽然只差一个小本本,但差的天差地别。
‘现在,走一步算一步,’任千秋光棍地道。
‘反正只要安心不放手,我绝不放手。’
‘任千秋,’陆纤尘越听越难以接受,直接破功,大吼,‘你无耻。’
但我也着实羡慕,羡慕安心愿意为了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愿意为了你毫不留情地拒绝他。
或许,想到某种可能,陆纤尘又摇了摇脑袋,真是胡思乱想,大概是累了吧,怎么可能?
这是羞辱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