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伯一脸狐疑,英台怎么了?这么大反应。不过他还是耐心解释了一下,“郁离与我们习惯不同,他好像都是早上洗澡,很早的时间。”
那天他早起读书,突然想起昨晚洗澡时换得衣服忘在了大澡堂就去了一趟,天刚蒙蒙亮,没有点灯的澡堂更是一片黑暗,他听到澡堂传来的动静试探着问了一声,有没有人?
不多时,黑暗中走来了一个人影,等到了面前他才认出是刘郁离。
当时刘郁离一身水汽,他心中纳闷这么早沐浴,有热水吗?
“给钱就有。”刘郁离回答得十分坦然。原来他不知不觉将心中疑问说了出来。
刘郁离说完抱着衣服走出了出去。
听完来龙去脉,祝英台松了一口气,郁离身份没被发现就好。很快,她意识到一切是自己吓自己,梁山伯要是发现了,现在还会如此平静吗?
“我和郁离喜欢清静,人一多乱糟糟的,吵得人头疼。”祝英台马上为小姐妹异常的行为打补丁。
梁山伯每次回想起众人洗澡时那狂乱放纵的模样,不住点头,“是很吵。”
“不过,书院的澡堂别具匠心,设计成莲蓬状,热水从头顶像雨水一样淋下。”
“是淋浴!”祝英台十分惊喜,祝家曾按郁离的构思打造了一个香汤阁,专门用于洗澡,哪怕是冬天一点也不冷。
她又想起膳堂那些除了不够精致,味道却与祝家菜有七分像的饭菜,一下子明白了这是谁的主意。
郁离的挑剔、矜贵不亚于她,她之前就好奇过郁离是如何解决洗澡问题的,原来她早就做了准备。
“是叫淋浴。”梁山伯在厨房杂役口里听过这个名字,“一人一间,干净又方便。”
虽然澡堂还保留了以前的盆池,但大部分学子和他一样更喜欢淋浴。
“是单间的?”这个消息简直好到让祝英台不敢相信,“关上门,别人能看见里面的人吗?”
不明白祝英台为什么要在意这个,梁山伯仔细回想了一番,说道:“门板的高度大概是从脚踝到脖子。”
祝英台一听这个高度就知道如果没有人扒着门板偷窥,还是很安全的,但心里还是不放心,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没有封死?”
“英台,你傻了吗?”梁山伯没想到向来伶俐的祝英台会问出如此天真的问题,解释道:“封死了,水汽散不出去,里面的人很容易出问题。”
本来大澡堂只有两扇窗户,一旦到了众人沐浴的时间,水汽缭绕,白茫茫一片,待久了都容易头晕,万一将单间封死,岂不是晕倒在里面都没人知道。
祝英台一听就知道自己只顾着担心女儿身会不会暴露,完全没想到现实问题。
灵机一动说道:“既然早上人少,那我以后也早上洗。”不就是氪金**吗?她不差钱。而且说不定她和郁离还能彼此打掩护。
梁山伯:“英台,你不是很怕黑吗?那会儿澡堂没有点灯,伸手不见五指。”
祝英台一听更为心动了,黑怕什么?伸手不见五指更好,哪怕有人来了,也看不到什么。握紧拳头表示,“我不怕黑。”
梁山伯劝不动祝英台,于是改口道:“那我陪你吧!”多一个人英台或许就不怕了。
“不行!”祝英台当即反驳。见梁山伯一脸诧异,她意识到自己反应太激动了,弥补道:“两个人本就没有一个人清静,你陪我,那和晚上洗有什么区别?”
见梁山伯还想说什么,祝英台一把拉起被子,说道:“听我的。时间不早了,快睡觉。”
几日后,一直负责暗中监视祝英台的马峰向自己主子禀报了一件事。
马文才:“三日后,祝英台要在寅时中去大澡堂沐浴?”
寅时中相当于现代的早上四点,这个时间绝大部分人都还在睡觉,是以,马文才觉得此事难以理解。
马峰:“是啊!哪有人天还没亮就去洗澡的?”
马文才想起马峰刚才所说的一个细节,问道:“你是说祝英台拿钱请厨房杂役林大娘帮忙,但她没答应。直到祝英台提了刘郁离的名字,她才答应。”
马峰点点头。此事他也觉得奇怪,祝英台出到每月三万钱,只是让厨房杂役林大娘一个月中早起几天烧热水供他沐浴,这种钱多事少的活儿,打着灯笼也找不着,林大娘为什么不答应?
最后,还是祝英台说自己是刘郁离的朋友,让林大娘帮帮忙,林大娘才答应的。
马文才一语道破关键:“看来此人是刘郁离的人。”
马峰还记挂着之前让祝英台出丑没成功的事,请示道:“公子,我们要不要.......”
马文才吩咐道:“你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将消息透露给王复北就行了。”
他摆手让马峰退下,继续思考之前的问题:刘郁离在书院安插人手想做什么?
马文才不知道的是刘郁离最初的动机很简单,让自己过得舒服点,人可以吃苦,但没必要硬吃。
自从刘郁离来了这里,曾经那些唾手可得的便利全成了奢侈,就连安心洗个热水澡都要仔细筹谋。
为了生活方便,刘郁离就在书院安插了好几处人手。
原来刘郁离不是不去大澡堂,而是习惯了早上去。马文才心底的怀疑顿时淡了,又想起当日在谢若兰书房,刘郁离光着臂膀,见他偷窥却没有任何反常之举。
等他进了房间,刘郁离衣衫不整也不曾避讳于他,这般的坦然绝不可能是女子。
刘郁离的身份或许有秘密,但这个秘密无关性别。
刘郁离要知道马文才心中所想一定会十分得意,不枉她刻意作戏在马文才心中种下一颗种子。
思维是有盲点的,记忆也会骗人。
那日刘郁离明明猜到马文才可能跟踪于她,却没有拆穿,反而有意在马文才面前裸露一条手臂,就是想让他形成思维惯性,以为自己见过她脱衣后的样子,从而不会怀疑她的身份。
“英台,郁离是怎么了?”梁山伯见一向热衷于坐前排的刘郁离史无前例地坐到最后一排,满头雾水。
不知为何,今日刘郁离的一改往日的蓬勃自信,整个人好似霜打的茄子。
祝英台:“她这是音乐忧虑症。”郁离说得好像就是这个病。
“音乐忧虑症?”梁山伯皱眉问道:“有这个病吗?我怎么从没听过。”
祝英台:“别人没有,郁离却是有的。”
之前,郁离手臂有伤,逃过了乐艺课,如今就连王复北的腿伤都好了,郁离再想以此为借口逃课是万万不能了。
李夫子抱着一架古琴走进讲堂,开门见山道:“前几节课,我们已经学习了古琴的历史渊源和基本构造,今日我们来学习古琴指法。”
“有没有同学愿意主动站出来给大家分享一下自己的指法经验?”李夫子环顾一周,一直扫到最后一排才发现自己的得意门生刘郁离。
心中奇怪刘郁离受伤时都不忘坚持学习,与他论及乐理更是头头是道。如今伤好了,能动手弹琴了,反而一副苦瓜脸?
“刘郁离,你来回答。”见无人主动举手,李夫子开始点名,有心给刘郁离一个表现机会。
祝英台正襟危坐,抿紧嘴唇,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梁山伯觉得不止刘郁离反常,今日的英台好像也怪怪的。
坐在前排的马文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刘郁离,想知道他如何渡过难关?
刘郁离自座位上站起,身姿挺拔,侃侃而谈,“古琴入门指法可以概括为四指八法。”
“所谓的四指是指大拇指、食指、中指、无名指。”
李夫子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八法则是指勾、挑、抹、剔、托、劈、摘、打。”刘郁离介绍完八法后,一一讲述了每种指法的关键要点,“勾就是中指向内移动.......”
梁山伯跟着其余学子一起热烈鼓掌,他不明白刘郁离如此精通乐艺,为何还身患怪病。
李夫子:“刘郁离,下面就由你上台为大家演示一遍。”
祝英台窃笑不已,强撑着不让自己笑出声。
秦良生则一脸嫉妒,他不明白为什么书院的每个夫子都对刘郁离另眼相待?低声道:“有什么了不起。这些谁不会!”
马文才则想到刘郁离乐理的造诣与乐艺上的白痴,剑眉挑起,满脸趣味,忍不住期待接下来的发展。
刘郁离心存侥幸,“夫子,学生右手的伤还没好透,恐奏不出好曲,污了大家的耳朵。”
“无妨,重要的是手法。”李夫子起身,站到一旁,将座位空出。
刘郁离磨磨蹭蹭挪到讲台上,深吸一口气,以大无畏的表情坐下。
一身天水广袖衫,簪星曳月,眉眼姣好,刘郁离坐在通体漆黑的七弦古琴前,静若苍山,修长洁白的手指搭上银白的琴弦,越发显得十指流玉,光彩盈目。
见此情景,不少人闭目养神,生出仙乐绕梁的期盼。
铮的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击碎所有遐想,睁开眼眸一片茫然,我是谁?我在哪儿?
李夫子的心跟着琴弦不住震颤,刚才一定是失误,他用鼓励的目光看向刘郁离,示意他大胆弹奏。
刘郁离厚着脸皮,十指飞舞,制造出更多不堪入耳的噪声。
用祝英台的话说,我从没想过古琴能弹出破锣声。
“够了!”李夫子觉得多听一秒都是对自己的折磨,也是对古琴的亵渎。
他摆摆手示意刘郁离赶紧下去,他的心情已经糟糕到不想同此人多说半个字。
片刻的死寂后是哄堂大笑,各种狂乱的笑声让整间讲堂喧嚣如菜市场。
马文才忍俊不禁,清隽眉眼间积攒的阴郁如冰雪消融,抬眸一笑恰如乌云破月,光彩耀人。
虽听刘郁离说过自己是乐痴,但他没想到刘郁离竟能痴到如此天怒人怨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