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呼啦啦跟着马文才,钱榆不甘落后,哪知竟一时不察,一脚踩空。
钱榆瞬间感觉大脑一片空白,下落的过程太快,视野都是错乱的。
一股疼痛从小腿传来,钱榆把裤腿往上一拉,霍~破皮了,还有点严重。
钱榆低头看罪魁祸首,原来是前些天下雨,堵着了。为了通水,不知谁把这巴掌大的下水口打开,却忘了盖回去,以至于钱榆在这条熟悉的道上挨那么一下。
钱榆抬头,马文才一帮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钱榆追着马文才来到蹴鞠场,刚站定。
就见马文才给了地上的蹴鞠一脚,前边的几个学子被他摄人的气魄吓得四散而逃。
马文才指着那些逃窜的学子冷哼:
“我告诉你们,谁敢违背我,有他受的!”
钱榆小心翼翼看马文才脸色,不敢说话。
钱榆发现,马文才有时候很是专横独行,而周围没有能压得住他身份的人或事,导致他会越发独断。
正当马文才还想来第二脚时,梁山伯带领祝英台、旬巨伯两人拦住了他:
“文才兄,别闹了,回去上课吧。”
马文才平和笑道:“回去可以,除非那女人下山。”
而后转身又走,钱榆只得继续跟在马少爷身后跑。
罢课第一天,食堂大厨苏大娘不煮饭,浣衣房罢工,就连校医室都出了告示,写着不给看不起女人的男人与狗看病。
钱榆站在门窗紧闭的医舍,感觉人生萧条,腿脚打颤。
回头见王蓝田捂着肚子也来到告示前,心想,这可真是恶有恶报,反派的手下一个接一个倒霉。
钱榆跟着马文才这个犟中坐在太阳底下暴晒,目眩神迷,灵魂有种即将归西的错觉。
两妖妃轮流给马文才打探消息,就连马统也急忙前来通风报信,言明罢工的女工们正在课室上课。
马文才带着众人又呼啦啦往学堂赶。
钱榆跛着脚跟上。
直面学堂的女子在谢夫子的指导下学习,钱榆内心感到异常震撼。
钱榆来自异世,初来乍到,也曾雄心壮志想做点什么,可是每每都会以失败告终。
他已经对改变这个社会环境不再抱任何希望。
钱榆定定看向她们,有种看到打起反封建运动的第一枪画面的强烈澎湃感,之后便是忧心与气愤。
今日这些罢工的女工,除非是有足够资本支撑的山长夫人等人,否则一个渎职罪名就能让她们丢掉赖以生存的饭碗。
就像现世的一份普通的工作,没有什么门槛,可替代性太强了,何况是如今人口都能买卖的时候,既然女子不做,有的是人去争抢。
医舍的王姑娘,主厨苏大娘这些技术型人才,失去这份工作后倒也不怕,只是下家雇主若是听闻她们领着一群人闹事怎么办,别人只觉得你是个麻烦,这可是个口碑比很多东西都要重要的环境。
钱榆想到自己刚毕业时的求职经历就一阵后怕,得亏重生在一个不缺钱的家里。
再则,女子入学堂是没什么,可这女子占的是原本这些王公贵族的位置。尤其上位者不要的东西,他没说给,你当着人家面拿,这就是明晃晃的挑衅。她们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挑战足以让她们覆灭的存在。
梁祝等人煽动这些人的时候有没有跟她们说过后果?是梁祝等人太天真,还是说,这些人都是他们名誉之路,品状排行上的垫脚石!
钱榆还在犹自气愤。
王蓝田最先忍不下这口气,喝道:
“住口!你们什么意思,把我们座位给占了,都给我滚!”
祝英台从座位起身,直言:
“是你们先滚的,既然已经滚了,还回来干嘛。“
王蓝田:”回来赶人!“
”你们这些下贱之人,凭什么坐在这!“
梁山伯起身:”就凭,他们都有求知的**。既然你们不愿意听谢先生讲课,让出座位,那让她们坐坐又有何妨呢?”
钱榆:。。。还以为他会说,就凭她们也交了束修,姓梁的,你是会康他人之慨的。
王蓝田呸了一声,显然是被恶心的不行:
“我们的座位岂是她们可以坐的。”
说罢便拉起最近的一个女子就想把人扔出去。
课堂一片混乱声,谢夫子喝:
“王蓝田!住手!君子动口,小人动手!你想干什么!”
王蓝田怒:“谢先生当真护定这些奴才了!?”
“凡有心求知者,不分富贵贫贱,我都一视同仁。既然你们回来了,那就坐下一起听吧”谢夫子一脸正色。
钱榆觉得夫子的光芒亮的发暗。
谢道韫的思想超前,可她身处环境的发展还没有跟上她的思想境界,倒是显得格格不入起来。
若是社会主义时期或国家,这种思想是完全正确且正统的。
可这是封建社会,她一个门阀世家的上层阶级为了贫苦的下层阶级而挑战同阶级甚至更高阶级的权威,实在天真。
这样的人,不是她活的辛苦,就是她周围的人过的痛苦。钱榆脑海突然冒出祝英齐的脸。
“哼!鲍鱼芝兰岂可混于一室。”王蓝田哼道。
钱榆着急:什么破比喻,你应该说鲍鱼和芝兰怎么能炒成一个菜!黑暗料理界都不会同意!
祝英台即刻回击:“谁是鲍鱼谁是芝兰还不知道呢。”
实话说,钱榆并不认为她们闹的这一场会有什么好结果。闹大了让这群贵族子弟声誉扫地,让尼山书院出来的学子都背负骂名?何况这事闹出去,争议大破天,只看上面的人是什么态度罢了。她们行事都一腔意气,放爽文里,钱榆是相当佩服,放现在,就显得有些不管不顾。
祝英台转身请求谢夫子继续上课,徒留钱榆等人站在一旁面面相觑。
“阿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课堂响起朗朗读书声。
这于马文才钱榆等人而言,完全就是一而再的挑衅!
马文才觉得可笑,然后他真笑了,连连说好。
钱榆在旁边听的头皮发麻,心知马文才这次是真生气了,还被气的不轻。
马文才笑道:“好你个磨刀霍霍向猪羊,再不走我可要动手了!”
见人不动,马文才语气一冷:“把她们都赶走!”
课堂吵嚷起来,马文才身后的学子上前去把那些占着座位的女子拉起来,企图把人扔出去。
拉扯间,马文才踢开倒地的镇纸,往前两步,一把掀翻了。。。自己的桌案。
钱榆气咻咻:桌案我也有份,你赔我小狗墨条,那是定制的!很贵的!
不等马文才大发神威,甩出去的桌案倒在了。。。山长脚边。
钱榆:可终于来了!卡点哥。
山长气愤质问:
“马文才,你们是来读书还是来闹事的!”
马文才愣了一下,朝山长行礼。
钱榆不情不愿:又不是只有我们闹事!对面闹那么大你是一点没看见!
山长斥责:“马文才,你不是最在乎品状排名么,你们不上谢先生的课,将来还有什么机会上榜?”
钱榆内心:啊——不是,老头你怎么还威胁人,还以为你最起码会问个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没想到原来屁股本来就是歪的!
而梁山伯则在旁边劝:
“马公子,你跟谢先生赔个不是,快来听课吧。”
钱榆第一次那么明显地感觉到男绿茶的用心险恶,当真讨厌,呸!
山长看马文才神情松动,甩袖离去。
钱榆见马文才思考几秒,果断撩袍下跪:“学生马文才,适才莽撞,有辱先生,现在给先生赔罪了。”
谢夫子道:“赔罪就不必了,有个是非曲直就好,你起来吧。”
“谢先生”
钱榆仍不服气,觉得谢夫子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还是马文才见事情僵持不下,硬是压着钱榆给谢夫子赔罪。
出了学堂,钱榆见前边祝英台与梁山伯有说有笑就烦,正想像个真正的反派一样上前找茬,凑近居然听见祝英台乐出声:“我一想到王蓝田和秦京生他们道歉时,那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钱榆:哈!what are you talking about!!!
钱榆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干仗,头上就挨了一下。
正处于爆炸边缘的钱榆回头:“谁啊!”他#@¥%的!你@¥%&谁啊!敢敲老子尊贵的头颅!
马文才站在钱榆面前,拿着本书悠悠翻页:“来书院读书,无非是图个仕途顺遂,品状排行落第,影响将来九品中正的评选。”
秦京生与王蓝田对视一眼:“哦~~明白了,原来刚才马公子当机立断向谢道韫道歉,是经过深谋远虑的,思虑周全,佩服,厉害。”
两妖妃对马文才竖起大拇指,并不断点头赞美。
钱榆:好想打人。
看钱榆面上仍有不甘,马文才眼神凌厉:“识时务者为俊杰,好汉不吃眼前亏,这还看不懂么。”
钱榆撇嘴。
钱榆跟着马文才回到宿舍,一路上,两人均是一言不发。
刚进院门,云叔就发现了钱榆的不对劲。
钱榆正想着今日发生的种种,全然忘了自己还有伤在身,经云叔这么一提,赶紧撩起裤腿查看。
一脚迈进屋子的马文才脚步顿住,收脚走到钱榆身边,低头查看:“怎么回事。”
钱榆只得将过程给他复述一遍,然后嘱咐他,下次路过那个地方要小心。
马文才紧抿唇瓣,僵硬着身体站在钱榆前。
钱榆干脆往屋舍门口的阶梯上一坐,发现本来只是破皮的地方已经渗出许多血,把鞋袜都打湿了。脱下白袜,血液早已凝固,袜子竟与破皮的肉粘在一起了。钱榆硬着头皮继续撕袜子,感觉灵魂在往头上挤。
额上的汗珠滴滴滚落,钱榆赶紧擦了一把,生怕汗水往伤口上跑。
马文才压低嗓音:“我们去医舍找王姑娘。”说罢竟想直接抱起钱榆往外走。
钱榆赶紧双手双脚拒绝反抗:“我不去!"
马文才顾忌他伤口,伸出的手不敢强来:”是我今日所为牵连了你。“顿了顿又道:”我一会去向王姑娘也赔个不是。你的伤口,需要专人处理。“
钱榆想到今日去医舍看到的场景,一股委屈漫上心头,说出的话都隐隐带着丝哭腔:”我不要去!我讨厌他们。”
马文才有些不知所措:“你近日不是说那谢夫子多好多好么,怎的她们为她出头,你却是不愿意了。”
钱榆也不知道,人的思想是没办法控制改变的,世间的对错是没办法评判的。站在他的位置上看,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反而觉得被欺负,受了委屈。
所以,反派就反派吧,起码在钱榆自己的世界里,他是没有错的,可以理直气壮讨厌伤害他的人的。
钱榆赌气转头不看马文才。
马文才抬手戳钱榆脑门:”哼,墙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