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梅慌忙伸手擦眼泪,可是本身就是泪失禁体质,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这时候,宋彦巍忽然伸手将拿在手里的薄外套递了过来。
姜梅看着那件黑白色的外套,愣了一下,一脸疑惑看向他。
他语气有些无奈地说:“没带纸。”
姜梅“啊?”了一声,反应过来,他是想要把外套给她擦眼泪。
这不太好吧。她正要拒绝,眼前忽然一黑,他竟然直接将外套照在她头上。
姜梅抽了抽鼻子,瞬间闻到一股淡淡的薄荷淡香,那是属于他的味道,那味道直接将姜梅整个人包裹,她的耳朵迅速热了起来。
她慌忙将外套拿下来,衣服将她的头发弄得有些乱,但好在是没哭了。
宋彦巍偏着头看她一眼,忽而笑了:“呆头呆脑的。”
他的态度不像是骂人,姜梅耳朵上的热气开始往脸上蔓延,好在这时候宋彦巍没有看她。
对方迈开步子,往台阶下走去。
姜梅抱着他的外套,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是要跟着他,还是告诉他老师在找他?
她不好意思开口,怕暴露自己,只能呆呆站在原地。
他走了一会,回过头来,姜梅做贼心虚地移开目光,接着听到他说:“傻站那里干什么,过来。”
姜梅不管多想,忙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他见她跟过去,哼笑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姜梅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不敢靠他太近,也不敢离他太远。
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走着,穿过操场,穿过人群,直接走出了校门。
直到站在学校外面,看到宋彦巍跨上一辆黑色的机车,姜梅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要逃课。
姜梅诶了一声,小声说:“不是要开会吗?”
宋彦巍的语气懒洋洋的:“每次都那些话,有什么开的。”
姜梅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她从来没有逃过课。
宋彦巍像是看出她的迟疑,说:“怕了?”
姜梅确实有点担心,但片刻后,她还是硬着头皮摇了摇头。
他见状,轻笑了一声,接着将一个黑色的头盔递给她。
姜梅没第一时间接过来。
他要带她去哪里?
她不怕跟他走。跟着他,去哪里她都不怕。
她只是有点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发展。
“要不要?”他催促到。
姜梅像是生怕他反悔,忙伸手将那个头盔接过来。
不再多想,她将头盔戴在头上。
他的头盔真大啊,她戴着有点儿摇摇晃晃的。
“过来。”他冲她招手。
姜梅乖乖走到他身边。
他姿态懒散地坐在机车上,向她伸出双手,她下意识紧张,往后一退。
他眉头微挑,语气玩味:“我有这么恐怖吗?”
“不……”姜梅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夸张,想着解释,却又嘴巴笨。
“不会怎么样你。”他语气无奈。
姜梅感觉我的脸在发烧,还好有头盔挡着,他看不到。
他说:“给你扣好,还是你会弄?”
姜梅低头看了看头盔上的金属扣,好像有点复杂。
她便乖乖凑到他身边。因为紧张和一些不知名的情绪,她的行为动作都有点儿急匆匆的,他本来伸着手,她一不小心撞在他的手上。
胸口淡淡的酸疼让姜梅抽了口气。
他顿了顿,接着若无其事地开始给她扣头盔。
姜梅感觉自己的脸都要滴血啊。啊啊啊啊,太丢人了。
她没注意到少年微微泛红的耳廓。
姜梅不想去看他,但隔的太近了,头盔的玻璃罩又没有盖住,他呼吸的热气总是若有若无佛过她的脸颊,比火焰还要灼热。
她的眼睛不知道放哪里,四处乱看,最后还是不小心落到他的脸上。
他微微偏着头,少年特有的瘦削下颚和隆起的喉结都格外显眼,鼻梁是超出亚洲人的挺拔,眼眶微陷,眼皮很薄,看起来像是单眼皮,但是在眼尾的地方又微微分叉,让他整个人那股漫不经心的淡然格外的明显。
他真的很好看。连皮肤都是好的看不出毛孔的那种。
“好了。”他忽然抬眸。四目相接,姜梅顿了顿,他像个抓住小偷的将士,露出一丝玩弄下人的浅笑:“好看吗?”
姜梅迅速偏开头,说:“我没看你。”
他淡淡哦了一声,说:“我又没说你在看我。”
姜梅:“……”
他噗嗤笑出声,说:“你怎么这么逗。”
姜梅不理他。
他又说:“哪儿都小小的,就这眼睛大的跟牛眼睛似的。”
姜梅听到那声小,一下想起刚才的意外,脸上温度重新上升,总觉得他意有所指,这个坏家伙。她几乎咬牙切齿地说:“我还会长大的!”
他半匍在机车上,像只逗弄小猫的狮子,语气缱绻:“是吗,我怎么觉得小小的也挺好的。”
姜梅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他却已经偏开头看向前方,语气也恢复成平时的淡然:“好了,不逗你了,快点上来吧。”
姜梅忍着心中一股失落,犹豫了一会,乖乖从后面爬上了他的机车。
等姜梅坐好,他说:“抱着我啊,待会摔下去了。”
姜梅迟疑了一会,这才小心翼翼伸出手,轻轻捏住了他的衣摆。
她哪敢跟他有那么亲密的接触。
宋彦巍在后视镜里看了眼少女那两只胆小的小手,啧了一声,忽然发动机车。
姜梅毫无防备,被惯性往前一推,整个人直接撞在他的后背上,双手也下意识抱住了他的腰。
他哈哈一笑,加快速度向前驶去。
少年的恶趣味显露无疑,可姜梅一点也不生气,她本来司马昭之心,此刻那颗心也因为双手抱住他的腰直接跳到了嗓子眼,哪还有心情想其他啊。
上午的阳光像一罐橘子汽水罩着青河市。
机车在路上悠悠行驶着。
姜梅再收回手就显得刻意,只能僵硬抱着他。
她没敢用力,但机车行驶中,总避免不了碰撞。他的腰好紧实,每一次她的胳膊不小心碰上去,都感觉自己像是干柴撩到焰火,随时都要燃烧起来。
她有种缺氧的感觉,还好机车行驶没多久就停了下来,不然她怀疑自己会中途窒息。
姜梅听他说到了,一回头,看到第七人民医院,身上的温度急剧下降,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却已经开始停车。
姜梅像个失去灵魂的躯壳,僵硬下车,僵硬取下头盔,傻傻站在原地。
他都知道了吗?
姜梅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但那一刻,处于那个年龄段该有的敏感和自卑一下到达了顶点。
她的眼眶又开始发酸,这一次她清楚感受到,自己快要哭出来了。
可他接下来的话,又让她顿住:“陪我去拿个药。”
“拿药?给谁吃的?”
“我吃。”他的语气淡淡的。
“你怎么了?”姜梅一下忘记刚才的情绪,关心到。
宋彦巍回头看着她,脸上挂着一副有点痞气的笑:“这么关心我?”
姜梅下意识的紧张:“只是……出于同学之间的关心。”
“这样啊。”他的语气懒洋洋的,总是带着一点儿似有似无的撩拨,“所以我们现在不算不熟了?”
“啊?”姜梅一脸惊讶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
两对眼睛对视着。有一瞬间,姜梅有种错觉,好像他们都要从对方的眼睛里找到点什么。但下一刻,他就说:“进去吧。”
一定是自己的错觉。姜梅想着,闷闷嗯了一声,跟着他的脚步往里走去。
他没有说谎,甚至可能经常来,还客气跟门卫打招呼:“张伯。”
被唤做张伯的门卫脸上带着关心:“来复查?”
他嗯了一声。张伯看向姜梅,问:“女朋友啊。”
一句话,让姜梅的心又开始一阵噗通乱跳。
不给他解释,她就说到:“我们是同学。”
声音下意识放大。
宋彦巍闻声看了她一眼,重复她刚才的回话:“嗯,同学。”
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说完,他就先走了进去。
姜梅没注意到他情绪有所变化,只是看着那扇铁门,深吸了一口气,才跟上他的脚步。
她想,自己不该多问,可是大家都知道这家医院是看什么病的,她的一颗心慢慢悬了起来。
他们沿着医院的走廊一路走进一栋建筑,宋彦巍熟练地挂号,到达门诊。
“等我一下。”他走进门诊时对姜梅说。
姜梅下意识看了下门诊的挂牌:心理科。
所以,他是有心理疾病。
姜梅努力回忆,确定自己从来没听学校的同学们说过。
她突然意识到一点,是不是只有她知道!
这算是特殊待遇吗?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获得这项特殊待遇,但她清楚,这个秘密,她甚至可以带进坟墓。
她有点儿开心,又有更多的伤心。
原来他真的病了,但是平时的他看起来很正常,甚至时常表现出一股不同常人的豁达爽朗。
姜梅记得自己以前在网上看到过一个说法,说是有些心理疾病平时跟正常人无异,但私下却要忍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她又一次想起那天在酒店外面看到的情况。他的疾病跟他的家庭有关吗?
她忍不住开始心疼他。
阳光永远伴随着阴影,那一天,姜梅切实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意思。
宋彦巍很快就出来了,手上拿着一张单子,说:“去取药。”
姜梅忙点头说好,乖乖跟在他身后。
她努力让自己表现的不要跟平时不一样,但他走了几步却突然停下来。他回头看向她,说:“你很紧张?”
医院走廊的光算不上明亮,显得他那对眼睛格外的深邃,有一种看进人灵魂的感觉。姜梅心里一阵虚,抿着唇没有说话。他说:“你不会开始可怜我了吧?”
姜梅确实没有,可她也不敢说自己在心疼他。
“我不会。”她听到自己说。
“是吗?”他说,“我还想着你能可怜可怜我呢。”
“啊?”这不像是他会说出的话,姜梅忍不住抬头看向他。
他眼底的某些情绪不给人抓住就消失,脸上又挂上了那副常见的淡然神色:“逗你的。”
说完,他又继续往前走去。
姜梅在他身后松了口气,接着又有些难受。
她突然在想,他是个傲娇的人,是不是怕人真的可怜他,所以平时才会装成那副什么也不在意的样子。
他很快就拿好了药,姜梅注意药的包装。宋彦巍一下抓到她的眼神,笑着说:“这么想知道我得了什么病?”
姜梅心虚地低下头。
这时候,他忽然说:“双相,遗传的。”
姜梅没想到他会真的告诉她真相,忙抬头看向他。
她的表情一定很夸张,他忽然就笑了,那笑意带了点不在意:“遗传的。”忽而脸上挂上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一出生就被世界遗弃的人,所以,你该可怜我。”
“你是……认真的吗?”他的表情太具有迷惑性,姜梅开始不确定了。
他往她面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看着她,说:“我要说认真的,你会怎么办,照顾我?关心我?”
少年温热的气息随着医院的药味拂过姜梅的鼻尖。
苦中带了点薄荷清凉,让人心脏发麻。
姜梅的耳朵又开始烧起来。她想说,自己可以照顾他……她甚至差点就要说出那句埋藏在心里的秘密……她想,没有什么比那句话更宣誓她的照顾是真心实意,可是不给她开口,他却笑着说:“你怎么这么容易被逗啊!”
姜梅的心脏像是被打进去一针麻痹剂,瞬间就焉巴下去。
他说:“好了,快去做你的事情吧,我在这里等你。”
说完,他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姜梅的心情来不及恢复,但还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里是精神科住院部。
轰隆一声,姜梅终于反应过来什么。
他其实都知道!
他从哪里知道的?姜梅想起来,他以前是外婆家邻居!
姜梅感觉自己的血液正在以一种可见的速度冰冷。
所以,他才会不留余地跟她分享他的秘密。
像我这样的人,是不敢将他的秘密公之于众的。
而他,也许只是烦躁所以想找个人分享,也许只是无聊想找点乐子,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都没有人比她这个精神病女儿更适合。
这一刻开始,他们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姜梅应该高兴的,因为他们之间终于有了一点联系。可他根本高兴不起来,他为什么要这样,即使他什么也不做,她也会为他隐藏秘密。
她看错了人。
一股愤怒和悲伤席卷了她。
就在姜梅感觉自己要哭出来时,他忽然温声说:“要把好事分享给自己爱的人。”
姜梅感觉自己整个人好像不可抑制地震颤了一下。
她误会他了?
他带她来,只是想让她跟妈妈分享自己的成绩?
她看向他。
她的眼睛又模糊了。他却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笑:“不是我说的,我的心理医生说的。”
“你不会又要哭吧?”
“我才不会哭!”姜梅慌忙回头。她不想被他看到自己哭。她不能总是在他面前表现的那么柔弱。她听到自己瓮声瓮气丢下一句谢谢,然后快步往那个方向跑去。
他在她身后说了句什么,她没有完全听进去。
此时此刻,她满脑袋想的都是,自己没看错人。
那个少年,即使自己深陷沼泽,依旧光芒万丈。
他值得一千句,一万句的喜欢。
可她越发不敢说出自己的秘密。这样的他,她该怎样,才能有勇气说自己配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