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廊前等雨等你 第10章 你是水做的

数学竞赛的成绩很快就出来，姜梅发挥稳定，拿到了全市第二名。第一名毋庸置疑，是宋彦巍。

全市有几个第二名，但第一名只有一个。

姜梅为宋彦巍开心，同时又有点儿自责。

她并不是个毫无胜负心的人，而且，假如她能多拿几分，她的名字就能跟他并排在一起。

她责备自己不够努力，现在，她的名字跟好多人的名字一起在第二名的地方，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

这段时间，市里还举办过作文，英语等竞赛，学校要集体给大家举办一个颁奖典礼，顺便给大家开一个中考动员大会，家长也需要到场，听秦飞飞说，这是学校的老传统了。

外婆得知姜梅数学竞赛拿了奖，高兴得不行，主动说要去参加她的颁奖典礼。

以前在杭市，姜梅爸爸从来不参加她的家长会，每一次别的学生都跟家长挨着坐在座位前时，姜梅总是孤零零一个人，还得面对老师的指责：“姜梅，你家长怎么又没来，有这么忙吗？”

学生们有些知道姜梅家的情况。她总是能听到那些带了点嘲讽的讨论：“忙什么啊，一个破打工的，能有人家赵圆圆家长忙吗，人家爸爸都过来了。”

赵圆圆家是开公司的，她人也长得漂亮，成绩也好，关键这样的人性格还不差，好几次她看到姜梅一个人，还主动询问姜梅要不要跟她一起玩。

一个完美到让人嫉妒都没有力气的人，和宋彦巍一样。

所以，姜梅很理解会有一些看宋彦巍不爽的人。

他们这样的人，总是无意识告诫着周围其他人的平凡。

青春期的敏感，让姜梅用力埋藏心里的自卑，只能虚张声势，永远故意冷着一张脸来伪装自己，假装自己不在意那些人，那些话。

从那时候开始，她就一天比一天讨厌开家长会。

她不去争取比赛资格很多时候也是这个原因，因为即使拿奖，也不会有人跟她分享成绩。

这一次外婆说要去参加颁奖典礼，她开心得不行。

颁奖典礼当天，姜梅早早就起床，这一天，她终于穿上了那件水绿色的针织衣。

她在镜子前反复确认，甚至还故意将衣服弄得有些皱巴，不那么新，这才出门。

教室里，大家早就因为今天的动员会议论纷纷。

“好烦啊，一天到晚弄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讨厌死了，我爸妈又要知道我成绩了。”

“我猜猜王春桃怎么说。”

有人故意捏着嗓子，学着班主任平时说话的语调：“你们家孩子聪明是聪明的，就是不肯学。”

一阵哈哈大笑。

有人骂道：“张钱，你聪明个锤子！”

张钱说：“大家半斤八两，谁也不笑话谁好吧。”

旁边传来一声叹息，姜梅回头，秦飞飞坐在座位上，一副愁眉苦脸：“怎么办啊，小梅子，我爸要是知道我的成绩，肯定又要扣我零花钱了。”

姜梅疑惑道：“你爸平时不看你成绩的吗？”

秦飞飞一脸惊讶：“你会直接给你家人看成绩单吗？”

姜梅一愣。并没有人需要看她的成绩单。

秦飞飞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自顾自地说：“也对，你成绩那么好，没有这方面的烦恼。”

姜梅抿着嘴不说话。

秦飞飞又说：“喏，就那个张钱，他特别会改老师的笔迹，平时试卷出来，我们都会让他帮忙改一下，拿回去就不怕被家里人说啦。”

虽然这种行为以前在杭市的学校也有，但这么大范围的，还是让人震惊。

秦飞飞说完，挤着一张脸：“我爸还说放五一带我出去玩呢，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也不会有人带姜梅出去玩。她不知道怎么回话，干脆沉默。

好在这时候班主任走了进来，开始交代一些今天开会要注意的事项，大家有一句没一句听着，姜梅也第一次走了神。

不知道妈妈五一前能不能出来。

她也想跟对方一起出去玩……

动员大会在早读结束后开始。

早读刚结束，家长们就陆陆续续往学校里走。秦飞飞刚才还很担心，这会儿却已经兴高采烈拉着姜梅往校门口跑。

她们刚到校门口，秦飞飞就兴奋地挥着手喊着：“爸爸，爸爸！”

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跑过来，一边说：“我来晚了没有？”

秦飞飞：“没有没有。”又说，“你穿的也太夸张了。”

中年人扯了扯身上看起来还很新的西装，说：“这不是给我乖女儿开会，我可不能丢你的脸。”

秦飞飞吐了吐舌头，说：“这我好朋友，姜梅。”

秦爸爸看着姜梅，笑着打招呼：“你好啊，姜梅同学，我们家飞飞没欺负你吧。”

秦飞飞双手叉着腰：“你说的什么话，我像是那种随便欺负别人的人吗？”

秦爸爸捏着她的脸，笑的满面春风：“不像不像，我们家飞飞是个行侠仗义的侠女！”

秦飞飞哼了一声，拍开他的手：“都说多少次了，别捏我的脸！”

秦爸一脸委屈：“长大了，以前爸爸捏都没事的。”

秦飞飞：“你少给我装啦！”

父女打闹着，不像是长辈和晚辈，反而像是朋友。

姜梅在旁边看着，从未有过这种经历的她，想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

秦爸说：“快带我看看你们学校。”

秦飞飞：“你又不是没看过。”

姜梅适时说：“飞飞，你带叔叔去看看吧。”

秦飞飞：“我还跟你等你外婆呢？”

姜梅忙说：“没事没事，我等着就行，我外婆应该快到了。你先带叔叔去转转。”

秦飞飞：“你确定？”

姜梅笑着推了推她：“没事的啦。”

秦飞飞见状，这才说了声好的，又对秦爸说了声就你麻烦，这才带着对方往学校走去。

姜梅一路看着他们走进人群，才转过头去。

人来人往，都是带着笑意的学生和家长，却没看到外婆。

外婆说早上要去雇主家帮雇主做个早餐，做完后就会来学校。

不知道怎么的，姜梅忽然想到了宋彦巍。

上一次去考试时在酒店外的画面历历在目。那个人应该就是他爸爸，看起来跟他关系不太好，那今天谁来替他参加动员会？

姜梅还来不及深思，程老师的声音突然在她旁边响起：“姜梅？”

“怎么了，程老师？”

程老师一脸着急：“你看到宋彦巍了吗？”

姜梅听到对方的问话，也跟着紧张起来：“他怎么了？”

程老师：“没事，就是我本来想说让他代表今年初三的考生讲话，结果从早上就没看到他，这家伙估计又躲起来了。你要是看到他，跟他说我找他有事，让他到办公室来找我。”

程老师说完，不给姜梅回话就快步走开了。

姜梅转头看了看外面还在持续往学校走的家长群，依旧没有外婆的身影。

“外婆，我有点事情处理，你到了给我打电话。”她拿起手机，一边转身往学校快步走，一边给外婆发去短信。

来不及等短信发出去，她就快步狂奔起来。

跑了两步，她又愣在原地。

偌大的校园，人来人往，她根本就不知道去哪里找宋彦巍。

她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了解宋彦巍。

或许说，他们确实如她之前所说，一点也不熟。他平时喜欢跟什么人待在什么地方，她毫无头绪。

一股淡淡的失落萦绕在她胸口，她努力忽视那种感觉，快步穿过人群。

只要努力找，她总能找到他。

今天天气不错，晨曦过后，阳光变成一种淡淡的橘色将整所学校笼罩其中。

她从花坛找到教学楼的侧角，没有找到他，又一路爬楼梯到主教学楼的天台，依旧没有看到他。

操场上，围墙边，甚至男生宿舍……姜梅几乎将学校翻了个遍，就在她想着他会不会不在学校时，从体育馆出来，她竟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刹那，她甚至以为自己幻觉了。

她反复擦了擦眼睛，确定在体育馆楼梯旁边的那个人真的是他，一颗悬着的心缓缓落地，接着又忍不住剧烈跳动起来。

她找到他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兴奋什么劲儿，好像一个大家都做不到的事情，被她做到了。

她忍不住跑向他，在快要靠近他时，她又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她该怎么做，怎么说？

装作路过，还是说自己特意在找他？

她确实跟他不算熟悉啊。

她站在台阶下面，忽然就迟疑了。

他就坐在台阶上面的角落，浅灰色运动裤配着黑色兜帽卫衣，身上还盖了一件薄外套，一双大长腿随意放在前面，背靠着后面的墙，闭着眼睛，像是小憩，一抹阳光从他的头顶缓缓落在他的四周，让他看起来有种别样的温暖。

一共二十三阶台阶，姜梅跟他的距离，那么近，又那么遥远。

在姜梅迟疑时，手机在她裤子口袋震动起来。

她拿起来，发现是外婆打来的。

犹豫片刻，她还是接起外婆的电话。

她小声喂了一下，正要找个远离他的地方打电话，可是电话里的声音却将她死死定在原地。

外婆说：“对不起啊，栀栀，妈妈那边有点事情，我要过去看看，你看能不能跟老师说一声，外婆真的走不开。”

姜梅心下一紧，也没功夫担心外婆不来的事情，忙问：“妈妈她没事吧？”

外婆安慰到：“没事没事，你安心在学校，乖啊。”

说完，外婆便挂断了电话。

姜梅举着沉默的手机，像被抽走灵魂呆愣在原地。

“傻了！”身侧忽然的声音让姜梅一个激灵，她回过头，宋彦巍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的身旁。

他双手抄着口袋，站在她的身侧，微微偏着头看着她。

姜梅被他这样冷不丁看着，忽然有点不太敢动，直到他啧了一声，然后用一种玩味地语气说：“你是水做的吗，动不动掉眼泪？”

姜梅又一次后知后觉，自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