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梁香娣被严老带走了。
临走前,她还冲温时朵三人露出憨厚的笑容,让他们不要为自己担心。
栗知的脸色很难看,几次想要上前,都被温时朵及时拉住,直到看不见梁香娣的身影,她才扭头冲温时朵怒道:“为什么阻止我?”
此时,桃花家门口的村民也都各自回家,哄闹的现场仅剩下他们三人,和院里瘫坐在地上默默哭泣的桃花。
温时朵没有回答,只是透过栗知看着那满院的狼藉,表情冷静。
包複炘从旁边走了过来:“你没听到村长的话吗,她触犯了规则。”
栗知却不理他,目光始终落在温时朵的脸上,眼里满是不解和恼怒:“你为什么不救她,在这里,那阿姨最信任,最亲近的就是你!”
温时朵缓缓垂眸:“我另有打算。”
栗知紧追不舍:“什么打算,让她去死的打算吗?”
温时朵表情一冷,蓦然抬眼定定地看着栗知,黑褐色的眼眸深不可测:“我会救她。”
“你……”
“东哥,不要,不要……不要用火烧她,求你了……你看,你看她已经那么惨了……东哥……东哥……”
身后的院子里,突然传来桃花的哭喊。
几人转脸看去,只见院内,桃花毫无形象地趴在地上,她高仰着脑袋,双手牢牢地抱住手拿着一根火把的东子的双腿,哭得梨花带雨。
东子脸上的表情也十分痛苦,眼含热泪地弯下腰,拽开桃花抱住他腿的手,心痛道:“桃花,咱村子里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如果不烧的话,我们都会死的。”
“可是……”桃花双手撑着地面,看着东子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埋着她孩子的土堆,泪流满面。
在看到东子将火把丢进土地的刹那,她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悲痛,发出一声哀鸣:“可是就算是烧了,我们还是会死的啊!!!”
火“轰”的一下燃了起来,站在土堆旁的东子在听到桃花的那声哀鸣,身体明显地摇晃了一下。他木然的看着土堆里那被火焰一点点侵蚀的婴孩尸体,一滴泪顺着他的脸颊无声无息地滑落,眼神一片死寂。
*
今夜的旅店一片压抑,没有了梁香娣的大堂显得异常的寂静。
除了店长,温时朵三人的脸上表情都十分沉重。大家沉默的吃饭,沉默的离席,没有人多说一句话,也没有人在意还未归来的朱文光,大家就仿佛真正的陌生人一样,各自行动,互不惊扰。
夜渐渐深了,整个英庄的再次像被摁下了静音键,寂静无声。
忽然,旅店的后门被人悄悄打开,一个人影从门后跑了出来,只是刚跑不到两步,就被门后窜出来的第二道人影一把抓住。
“A……”
第一道人影被吓得正要尖叫,好在第二人眼疾手快,一下捂住对上的嘴,将对方往自己的怀里一扯,压低嗓音:“是我,栗知!”
此时的英庄一片死寂,哪怕栗知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依然显得突兀。
温时朵瞪大双眼,趁着月光看清了栗知的脸后,眉头微微一蹙,眼底略过一抹不明的情绪。
栗知嘿嘿一笑,“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冷血的,不亏我等了你大半夜。”
温时朵朝着她翻了个白眼,右手轻拍了下栗知捂在她嘴上的手,在她松开后,目光朝着黑暗中的后门看了眼,确定再没有人后,拉着栗知迅速离开。
栗知:“我们是要去救那阿姨吗?”
温时朵轻点了下脑袋:“嗯。”
栗知又问:“你知道去哪救?”
温时朵沉默,眼睛眺望着远方,直至看到一抹光亮后,才道:“祠堂。”
-
四面漆黑的英庄里,只有一处亮着光。
温时朵与栗知躲在祠庙外,看着围墙内灯火通明的光亮,倍觉古怪。在确定周围无人看守后,两人悄悄地来到围墙边,在围墙外寻了一大圈,正愁要如何进去的时候,忽然,温时朵看到前方的围墙下立着一排可疑的绿草。
那绿草大约有一人高,看起来像是被人特意割下放在那里的。
温时朵眼神微闪,快步走到绿草前,鬼使神差地伸手一捞。
绿草下,露出半截与石墙颜色完全不同的石头。
栗知诧异:“这是什么?”
温时朵没有回答,只是将盖在石墙上的所有绿草往旁边一扫。下一秒,一块与石墙完全格格不入的大石头出现在眼前。
温时朵眼睛一亮,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尝试着伸手推了一下石头,但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不过将石头推出了一点。
一旁的栗知看着着急,眼见温时朵没有半点用处,一把将温时朵拉起,深吸了一口气后,弯下腰,不过使出了六成力,就将石头完全推了进去,一个足有一人大小的洞口赫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虽然刻意,但起身的时候,栗知还是一脸傲娇地朝温时朵挑了挑眉,明显一副求夸的小表情。
温时朵抿唇轻笑,虽没言语,却是朝她竖了竖大拇指。顷刻间,栗知傲娇的小脸上立刻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不过,那灿烂的笑容只存在了几秒,便在温时朵说要钻洞进去后,从栗知的脸上消失。
最后,纵使有千万个不愿意,栗知还是跟着温时朵,钻进了那个被她叫做“狗洞”的洞里。
“狗洞”的位置挖掘得十分巧妙,不仅在祠庙后院的最角落,而且还刚好被一棵巨树挡住。
在祠庙的后院一共种着五棵巨树,每一棵树木都长得粗壮挺拔,远远看去,就仿佛一个个矗立在月光下的巨人,诡异非常。
踏出诡谲的后院,走过一条交错的长廊,两人终于来到了祠庙的前院。
与后院的阴森昏暗不同,前院是一片明亮,但亮光却是从数个高高挂着的白皮灯笼里散出来的,空气中更是飘着一股刺鼻的古怪焦味。
再往前看去,只见在古朴的祠堂正前方的空地上,以严老为首的一群人环绕成圈地跪在地上。里里外外一共有六个人圈,从里至外,由小至大,严老站在圆圈的中央,手里拿着一根长木块,闭着眼念念有词。
圆圈上的每个人与严老一样,身着白色长袍,跪在地上的身姿笔挺竖直,他们双目紧闭,双手合十在胸前,表情凝重肃穆,似乎是在配合严老做着某种祷告。
那群人里温时朵见过几个,都是英庄上的村民。
“朵朵。”栗知终于耐不住好奇,用手肘轻撞了撞温时朵,低声问道,“他们在干嘛?”
温时朵摇头,她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
栗知撇了撇嘴,“不是说晚上不能出门吗?他们怎么都跑出来了。”
温时朵眉头微微皱了皱,“不知道。”
这也是让她感到困惑的地方。
在赵三汉家中发生火灾的那夜,店长说过,「天黑后,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离开房屋」,而昨晚发生的事,也让她深刻的意识到英庄夜晚的危险。
但为何今天晚上,严老会跟这些村民一起齐聚在此?又或者,其实每天晚上他们都会悄悄聚集在这里,所谓的「天黑不得外出」规则,不过只是用来限制他们这些参与者。
正想着,温时朵的脑海里突然又闪过另一个念头。
或许,还有另外一种情况。
所有人都在说要遵守所谓的规则,但在那些所谓的规则背后,其实还隐藏着其他的规则和漏洞。
比如,在田庆生家,她知道了在英庄里的每个人都必须吃英庄的食物,否则身体会出现问题,这是严老没有提及过的隐形规则。
又比如,栗知擅自采摘赵三汉家的草莓,但因为另外的不明规则或漏洞,导致她虽然违反了「擅自采摘」的规则,却没有受到实质性的惩罚。
再比如,他们昨天明明违反了「不得擅自离开村子」的规则,可到目前为止,三人都没有受到任何的惩罚。
而眼前的这些村民,也同样违反了「天黑后不能离开房屋」的规则,却还能平安无事地坐在那祈祷,也在某种程度上验证了温时朵的这一想法。
“啊——啊——”
正当温时朵在思考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女人痛苦的呻吟。
温时朵与栗知同时一愣,只见刚还跪得笔直的村民们在这道呻吟响起的瞬间,都纷纷弯下腰,朝着中央叩拜,那一直闭眼默默念词的严老也突然睁开双眼,将手里的长木块朝头顶猛然一举,高声呼喊:“圣规在上,受吾等参拜,接吾之祈祷,福临圣母之躯,赠吾以圣婴,佑英庄永世。”
严老话音一落,其他的村民便跟着呼喊:
“求圣规佑英庄永世!”
“求圣规佑英庄永世!”
“求圣规佑英庄永世!”
在村民们不断的叩拜中,温时朵与栗知这才看到,在人圈正中央的地上,躺着一个大肚子的孕妇。孕妇身着同样的白色长袍,半侧躺着,双手捂着大肚子,神情痛苦,但在村民们的呼喊声中,她还是努力地睁开了双眼,目光灼灼地望向严老。
栗知瞪大双眼,看着激情高呼的村民,和地上痛苦却同样兴奋的孕妇,伸手扯了扯温时朵,“他们是在举行什么邪教召唤吗?”
温时朵没有回答,只是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圣母、圣婴……
这些似曾相识的字眼让她的心情变得不安起来。
就在这时,祠堂的大门被人突然从外面用力地推开,就听一个女人癫狂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们这些恶灵竟还敢堂而皇之的向恶魔祈祷!别做梦了!无论什么神灵都不会保佑你们!更不会助纣为虐!他们只会看着你们被「它」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