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四天」
温时朵到大堂的时候,栗知正用一种暧昧不清的眼神看着她,直至落座,栗知眼中的古怪情绪不减反增,还一下窜到她的身边,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娇娇地唤了她一声:“朵朵~~”
那声音娇软,语气暧昧,眼神拉丝的模样令温时朵表情一僵。
“……”
她僵硬地转开脑袋,屁.股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在强行无视栗知的撒娇,与梁香娣和包複炘各打了声招呼后,实在无法无视对方那无限散发出的委屈情绪,不得不转头。
温时朵在心底默叹了一口气后,“身体好了?”
那前一秒还委屈巴巴的人,在听到温时朵的关心询问,丧气的眸子登时一亮,身体倏地一下坐直,朝温时朵重重地点了下脑袋,笑容灿烂:“好了,全好了!”
说话间,她又举起右手,那因擅自采摘草莓而受伤包扎的手,此刻也去掉了绷带,溃烂的食指已然完好,不理一丝痕迹,“连手指都好了!”
温时朵眼盛诧异,看着那光洁的手指头,完全没料到那果子竟会有如此药效。
一旁的梁香娣笑眯眯地看着两人,一边嘴里念叨着栗知的莽撞,一边将盛着米饭的碗递给二人。
栗知乖巧接过,顺手接走梁香娣准备递给温时朵的碗,凑到她的跟前:“听梁阿姨说,你昨晚守了我一夜?”
温时朵接碗的动作一顿,“昂……”
温时朵没有直接回答,栗知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灿烂:“我就知道你是在意我的!”
温时朵面色一滞,耳根微微有些发烫,“没有,我只是不想有人因我而死。”
栗知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夹起一口米饭往嘴里送,娇俏的眉宇间却始终沾染着盈盈笑意,似笑非笑地望着温时朵。
温时朵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只能转脸冲着梁香娣:“阿姨,昨晚上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动静?”梁香娣吃饭的动作一停,思考了几秒后,冲温时朵摇了摇头,并转头看向包複炘,“老包,你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包複炘态度冷淡,“没有。”
听到两人的一致回答,温时朵的眉心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似意外,又似在情理之中,“果然还是没有……”
梁香娣疑惑:“朵丫头,怎么了嘛?”
包複炘也微抬起眼,看向温时朵。
温时朵没有回答,而是转脸看向另一边,正准备发问,才发现少了一个人,“朱文光呢?”
梁香娣朝着周围看了看,“哎,奇怪了,刚才俺去厨房的时候才看到他从楼上下来,咋的一顺脚的功夫,人呢?”
温时朵眉头一紧。
自从包複炘提到朱文光与一名女村民共同出入后,他就开始神出鬼没,几乎不见踪影。
温时朵思忖半秒:“阿姨,下次见到他的时候,您要小心一些,不要和他单独行动。”
虽然不知道朱文光到底在搞什么,但谨慎一些,总没有错。
梁香娣点头应允,又吃了两口饭后,突然“啊”了一声,在几人惊讶的目光中,她从口袋里掏出五张纸,掏出其中的三张分别递给了温时朵三人,“这个是英庄的地图,本来昨天就要给你们的,但红丫头出了那事,俺给忘了。”
三人伸手接过,纸上的内容很简单,甚至没有画工可言,却把英庄每一条街,每一个巷子,每一处院落都详细的表明,连每家每户有多少棵树木都详细的标注其中。
温时朵也是在这时候才注意到,原来,在英庄的每户人家,大家种植的树木数量并不统一,有的人家种了一棵,有的人家种了四五棵。
温时朵感到惊喜,虽然她还没搞清楚这些树木在英庄里到底是何种地位,但从这两日村民的反应来看,那些树木对于他们来说十分重要。而数量上的不同,或许也隐含着某种深意。
吃过早饭,温时朵本想向店长询问昨夜在街上发生的事,但自从上一次的挨打事件后,店长就对他们几人避如蛇蝎。最后,她只能决定先去昨天遇到白猫的地方转一转,然后,再去一趟垃圾场。
她有太多的疑问,但只有先解开垃圾场里婴孩尸体、和那两只「猫」身上的秘密,她才能离真相更近一步。
栗知在得知温时朵要去找自己的救命恩「猫」后,说什么也要跟着,甚至为了说服温时朵,当场砸烂了旅店的一套家具,以此证明自己身体健康。
躲在后堂的店长气得牙根直痒痒,但在听到她们说要去找「白猫」后,表情立刻一变,在几人离开旅店的后一秒,就跑出旅店,朝严老家奔去。
*
一路上,栗知就像一个行走的十万个为什么,一直向温时朵抛出各种问题。
温时朵一开始还能应付,后来实在回答不出,就拿出梁香娣画的地图,一边对照着英庄,一边嗯嗯啊啊的敷衍了起来。此刻,她真想问问白猫,有没有在不伤害人体的情况下,把人暂时毒哑的果子。
“朵朵,你看那人在干嘛!”
正当温时朵在思考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栗知闭嘴的时候,身边的栗知突然拉住了她。
温时朵停下脚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朝右前方看去。
只见,在前方的庭院里,一个身着白裙的女人跪在院内的土地上,面前是一个小小凸起的土堆。她双目紧闭,双手合十,高举起紧贴着额头,嘴里念念有词。
温时朵听不到女人在念什么,只能从女人的神态动作,猜测她是在做某种祈祷。
不过几秒,女人蠕动地双唇突然停止。迎着日光,她微微抬起脑袋,半侧着的脸上露出十分虔诚的表情,过了大约五分钟,女人突然伸直腰杆,又默念了一句,朝着地上的土堆深深地叩拜了一下。
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
女人的叩拜没有停止的迹象,每一次的叩拜,额头都重重地落在地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显露出她的诚意。
“她干嘛拜一个土堆啊?”栗知的声音悄然传来,充满了好奇。
温时朵安静地注视着女人的动作,并轻轻地摇了摇脑袋。
栗知皱眉看着女人,撇了撇嘴。
顺着土堆,温时朵的目光缓缓移向庭院内更里面的角落。
只见,在女人正前方的不远处,是两株光秃秃的树干。树干很矮,只比围墙高出几分,树上没有一片树叶,也没有任何果实,死气沉沉的,没有一丝生气。
不知为何,看着那两株死气沉沉的树木,温时朵的心头突然涌起一股浓烈的悲凉,压得她胸口一阵憋闷。
女人的叩拜还在继续,沉重地叩拜中,除了虔诚的祈祷,似乎还隐着其他的目的。
温时朵偏开脑袋,偷偷深喘了两口气,在感受到心头一松后,才回头冲栗知低声说道:“走吧。”
栗知虽然好奇,但也没有纠结,只是,两人才刚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响起一道女人的声音。
“喲,桃花,你这是又投下一胎了啊。”
两人同时转头,就见在刚才的庭院门口,一个身材微胖,穿着碎花裙子,梳着单辫的中年女人站在那,她的嗓门很大,说话的语气也充满了嘲讽,哪怕只看到一个背影,都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不善。
被女人的身躯一挡,温时朵与栗知便看不见院内的情形,只在片刻的沉默后,听到院里传出一道娇弱的回答:“李婶婶,您这是刚吃完早饭,准备去散步吗?”
那被称作“桃花”的女人声音年轻且温柔,哪怕看不见脸,都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李婶婶却是不屑,就听她冷冷一哼,“咱可没你这好命,天天家里有人供着。不过桃花啊,不是婶子想说你,你这肚子也太不争气了。你看看,你跟东子都在一起多少年啦,前前后后的,也生了有五六个了吧,怎么还生不出个雄壮的娃娃,东子都跟我家借了多少次果子了,这长贫难顾啊!”
李婶婶的话听着是在为桃花夫妻俩着急,可味儿却不大对。
“李婶婶说的是,我这身子骨太差了。”
“哎,当初东子就图你长得漂亮,非你不可,哪怕婶子我给他介绍别家的姑娘他都不要,就看上你这张脸了,但你知道的,在咱英庄,光漂亮有什么用,肚皮子能生,娃娃粗壮,那才是本事。”李婶婶说着,声音不自觉得提高了几分,“咱就不说方美娟了,你啊,就连我这老太婆都比不过。”
李婶婶的话令桃花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几秒后,桃花的声音再次响起:“所以东哥也让我向您多多学习,取取经。”
听到桃花的回答,李婶婶立刻哈哈大笑了起来,似乎被对方的话语取悦,“这我可教不来,就你这身子骨,我看生不出来咯。”
“嗯,我在努力……”
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栗知却已经听不下去了,眼见要冲过去做一位路见不平的正义之士,却被温时朵一把拉住。
温时朵的表情严肃,“你想干嘛?”
栗知怒气腾腾,“替天行道!”
温时朵无语:“你想怎么替天行道?”
栗知沉默了几秒,半天憋住了一句:“先揍一顿再说!”
“胡闹!”温时朵伸出食指朝她额头用力一弹,“你想过没,你打完,自己爽了,跑了,那事后,那婶子把这笔账算到那桃花头上,怎么办?”
栗知表情一滞,似没想到这一层,但又觉得憋屈,朝旁边狠狠唾了一口,气道:“那难道就只能袖手旁观?没想到在这‘诡异世界’里,竟也会遇到重男轻女的恶心事,凭啥雄壮的男娃才是有本事,像我,就不比别人差!”
温时朵叹气:“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
她的话才说了一半,突然顿住,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朝着四周飞快地一扫,整个人一呆,随即,愣怔地望向栗知。
栗知不明所以,“怎么了?”
温时朵呆愣愣地望着栗知,显得不知所措,像是不可置信,又是完全掩饰不住的震恐。
她伸手一把握住栗知的胳膊,声音微微颤抖:“栗知,你有没有发现,在这个英庄里,只有活着的孕妇,没有活着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