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絮背着背篓和杏仁糕一起赶鸭子回来的时候,魏廷已经洗澡擦好头发了,依旧是换上一身柳父的旧衣衫,蹲在院子里洗衣服。
这身旧衣服的裤脚本来就短了,他蹲下来裤脚直接快缩到了膝盖。
柳如絮一眼撇到,赶鸭子回后院的路上就开始琢磨哪天带他去镇上买点新衣服。
老穿柳父的旧衣服也不算个事。再过一段时间就冬天了,冬衣也得要做起来了。
丝毫没有考虑到魏廷伤好后会不会离开的情形。
“我们中午吃不吃螃蟹?”
柳如絮把鸭子赶回后院,正想着事情兀自出神。
魏廷看到她回来了,连忙三两下解决掉手里的衣服,走过来问道。
“可以呀,不过已经这时辰,弄别的样式估摸着来不及了,中午就先蒸几只吃吧。这蟹还挺肥的。”
魏廷笑了笑:“那可不,我专挑大的摸的,今天摸得鱼都小,我就这要了螃蟹。那框子里大多数都是母蟹呢,我特意挑的。”
柳如絮听出来他话里话外透露出的求表扬的意味,觉得好笑,顺着话说:“那准你吃一只。”
魏廷很满足的开开心心了,跟在柳如絮背后从后院绕道前院,跟长了个小尾巴似得。
他是开心了,柳如絮却被他的莫名兴奋搅得不堪其扰。
玩个水值得开心成这样吗?
都回来这么久了还没消下去兴奋劲?
又一次转身想拿东西差点撞上人的柳如絮很是嫌弃。
只能打发他去干活。
“爹快回来了,菜还没好呢,你去把螃蟹洗了。”
“诶,好!”
领了任务的魏廷爽快的答应下来,搬着他的小板凳利索的开始干活。
柳如絮茫然地看着干着活,犹自带着笑意的魏廷,一头雾水。
有这么开心吗?
看了两眼,柳如絮也笑了起来,这人怎么傻不拉几的。
等柳父回来,一家人就热热闹闹的开餐了。
虽然早上来了一出闹剧,索性一家人都开看了,没有影响到心情。
这会看到桌上正中间垒成一座小山的一盘螃蟹,柳父惊喜地出声:“哟,哪来的螃蟹。”
柳母在旁边帮着摆碗筷,闻言也笑着答道:“魏廷去捉的,捉了满满一筐呢,剩下的都搁在厨房了。”
柳父笑呵呵地拍了拍魏廷的肩膀:“那我们今天是托了魏廷的口福啊。”
清蒸螃蟹不需要过多的烹饪,柳如絮只放了点姜上锅蒸熟,乘上桌时一个个壳红透了的螃蟹还散发着热气,柳父连忙招呼众人落座开席。
螃蟹得趁热吃。
抓住螃蟹的两边用力从中间掰开,洁白的蟹身中间一抹橙红色,就是螃蟹最好吃的部分了。
柳如絮忍不住的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嗯!!!
满满的一口蟹黄带来的冲击力是顶尖的,蟹黄的鲜味像是在舌尖跳舞一样,刺激地口腔不断分泌出唾液。这种鲜味中还带有着一丝微甜,不需要过多的咀嚼,绵软又入口即化。
真正的唇齿留香。
而蟹肉又饱满紧实,虽然没有蟹黄那么鲜,但甜味上却更甚一筹。一口咽下去了,回甘还在让人沉醉。
柳如絮一口接一口地吃着,准备用来沾的辣椒酱和酱油完全没有派上用场。
新鲜的海鲜,原汁原味就足以令人迷醉。
靠海吃海,海湖镇的人从小到大没少接触海鲜,爱吃也会吃。
在魏廷还在卸第一只螃蟹腿的时候,就发现桌上除他外的另外三人已经开始朝第二只进攻了。
魏廷:?
柳父也发现了:“魏廷速度不行呀,这一看就知道不是本地人。”
说者无意,魏廷听着心里却打突。
他虽然知道柳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随口一说。但是自己的来历问题有些敏感,现在也不是坦诚的时候,再继续这个话题可就危险了。
忙不迭地开始转移话题。
“我不常吃螃蟹,这东西毕竟性寒,柳叔您也吃慢点。”避重就轻,跳过自己是不是本地人这个话题。
魏廷想了想又问道:“柳叔,您今儿个和村长谈的怎么样?”
聊到重要的事,柳母和柳如絮都来了精神。
柳如絮抬起头来,问道:“爹,村长怎么给您说的?他同意了吗?”
说到这件事,柳父也高兴。
“都谈妥了,说是明儿个把祠堂开了,专门跟村里大家说种子的事。王家的事,老叔也同意了。”
柳父呵呵笑着,继续说到:“老叔人好呢,我们先前说的五倍,老叔怕我们吃亏,说给我们十倍。”
柳母嗔怪地说到:“十倍也太多了,你也不推辞,这多麻烦老叔啊。”
“我拒绝了的,不过老叔说让我多为咱絮丫头想想。我都想好了,村里大家换种子得的,不管是谷子也好,还是银钱也好,都给咱絮丫头。”
“爹!”
柳如絮不满地拉长声音,想要拒绝。
这会柳母却和柳父想法一致。
“是该给你,我和你爹又没干什么。”
柳母笑着开始合计:“都攒着给你,这眼瞅着再过几年就要出门子了,得找人打套好一点的床和衣柜,再买一床新被子。”
柳如絮娇嗔着撒娇道:“娘!我不嫁人,我就守着你和爹。”
“说什么傻话,”柳母用食指点了柳如絮脑门一下,“姑娘大了,哪有不嫁人的。”
“那我招赘!”
“你还说,越说越不像话。待会魏廷都要笑话你了,多大的人了,还缠着爹娘。”
柳如絮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魏廷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作为一个外人,听到这对话,有点尴尬。
嫁人啊,招赘什么的,咳咳。
作为一个大龄单身男青年,在这个话题中实在是坐立不安,魏廷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想说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别再继续这个尴尬的话题了。
他想了想,随即开口道:“既然事情顺利谈妥,那我们今天是不是该庆祝一下?这有螃蟹,算得上好菜,要不再来点酒?”
“我记得村口那户就有酒卖,我去买点吧。”
话音刚落,还没待魏廷起身,就感觉到在桌子底下被人狠狠踩了一脚。
魏廷:!???
吃痛往旁边看去,坐在他左手边的柳如絮顶着一副凶巴巴的眼神示意他赶紧闭嘴。
魏廷没有反应过来,想张口问问怎么了,就感觉到脚上突然加重的力道,表情瞬间扭曲了一瞬。
魏廷立马顾不上说话,手忙脚乱的拯救自己的脚,回过神来才发现桌上的气氛不知怎么得凝滞了。
没人说话,也没人夹菜,像是时间也一同停止了一样。
柳如絮警告完他之后,就不管他了。
柳母也掩了笑容,一脸担忧地看着柳父。
魏廷迟了一步读懂了气氛,神色也渐渐凝重了起来,迟疑地看向柳如絮。
这是怎么了?
柳如絮则是白了魏廷一眼,没好气地无声张口对他说:“闭嘴。”
闯祸了。
魏廷意识到是自己说错话了,神色僵硬地坐直。
魏廷的话一说出来,柳如絮就知道坏事了。
也怪自己,没想到这一茬,早知道先前就跟他说一说,透露一点了。以为跟他没有关系,结果就他冷不丁的提了这个家的现在谁也不敢碰的禁词。
柳如絮现在懊悔也没用了。
本来柳父之前还在笑呵呵地掰蟹腿,魏廷提到酒之后,神情立马就顿住了,手迟疑了一下,才慢慢地放回桌上。
被刻意忽视的事情这一刻又席卷了心头,无力感和沉重感追随而至,从心里一直沉淀蔓延到了胃里。
柳父看着手中的蟹腿,前一秒还鲜美无比的蟹肉,现在却怎么也升不起想起的念头。
眼神无聚焦地看着前方。
酒啊……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这个东西了,哪怕它占据了他前面的整个人生。
柳如絮是心急如焚。
柳父前段时间结结实实大病一场的时候,不仅柳母心里慌,柳如絮也留下了阴影。
好不容易被好心的夫妇两收留下来,恩人却眼看着不好,那种对古代医学的无力感到现在还在柳如絮心里挥之不去。
偏偏魏廷今天哪壶不开提哪壶,精准踩爆雷点。
看着柳父直愣愣地盯着桌面,柳如絮就怕他又钻进了牛角尖。
和柳母对了一个眼色,柳如絮叹了口气,拿过柳父手里的蟹脚。
“爹,这蟹壳有点硬,我来给您弄。”
手里的蟹脚被柳如絮拿走后,柳父才回过神来。
刚那一阵子他其实什么都没想。
脑子是放空状态,大病一场后,他就刻意地不去想了。
有什么好想的呢,他已经认命了。
柳父看着柳如絮仔仔细细地为自己把蟹肉都剔除来放在了碗里。
旁边柳母也在偷偷地打量他的神色。
他的妻子,在这一段时间里,脸上竟多出了两条皱纹。
家里富裕之后,置办的衣裳多是绸缎。可现在柳母穿的却是和村里人一样的粗布衣裳,手也因为操劳而粗糙了。
这段时间苦的不止是他一个人。
妻子受的打击不会比自己少,可自己先前却是自顾自的消沉,留妻子一人硬生生地打起精神操劳。
处理完家里一堆烂摊子,还要分出心来照顾他。
是他对不起妻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