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信从自己的位子上站起来,面向桌上坐着的人们道:“都怪我,我不了解清楚菌子就去山上捡了来卖,今天沈老板把该注意的都说清楚了,这种错误刘某我以后绝不会再犯了。”
之前闹剧的主人公中年男子和嶙峋老者站在小院后排,正一言不发地看着刘信发言。
刘信自知理亏,朝着他们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再次道歉道:“真的很对不起你们,自那事以后刘某一直都在忏悔。”
“行了,你都说那么多次了。”嶙峋老者摆摆手,“我儿子现已经大好了,我不怪你了。”
“老伯宽宏大量,刘某惭愧。”刘信连连应道,“以后若是不确定菌子是否能吃,我就来问沈老板。”
“好,届时沈某一定尽力解答。”沈南辙笑着应道。
“沈老板,我家馆子里也想卖野生菌,到时候捡到分辨不了的菌子,能不能也来问问您?”
“沈老板,我们家想自己去捡了来吃,能请你帮忙辨认一下吗?”
自刘信开了个头之后,席上人们便你一言我一语地出声询问。
沈南辙抬起手,示意大伙静下来:“关于菌子,诸位若是有不懂的,都可以来问我,一定要确认了菌子能吃以后再吃。”
语毕,小院里响起了连绵不绝的掌声,如雷贯耳,久久未曾停息。
“沈老板当真是用良心在做生意哪!”
“沈老板,你之前说的那鸡枞油,以后若是有余,能否也卖给我家馆子一罐?”
一时之间,称赞、感激的声音不绝于耳,大大小小的新订单也如雨后春笋般接踵而至。
当场就有人拿了自家捡的菌子,问沈南辙该如何分辨。
沈南辙被邻里乡亲们团团围住,周砚纾这头也忙得不亦乐乎。
“周老板,我想买一罐新鲜菌菇汤回去给妻子喝。”
“周老板,我王家客栈也想和你们合作。”
“周老板……”
“大伙儿先别急,我挨个地把你们的单子记下来。”周砚纾忙不迭找来纸笔,依次记下各类新订单。
……
两人就这样一直忙到了日落山头,夕阳西下。
直到沈南辙招呼着送最后一位客人离去,两人才得了空,整理起今天签订的新订单来。
周砚纾白皙纤长的指节捏着一叠单子,漫不经心地清点着。
落日的余晖从远山奔来,缓缓洒在他一头如瀑的青丝上。
几缕余晖有些颇为调皮,钻过青丝跑到周砚纾水蓝色的长衫上,有的甚至一路蜿蜒往上,逗留在他锁骨处。
沈南辙一抬头,恰好将周砚纾光洁如瓷的锁骨撞进眸里,不由得呼吸一滞。
就在锁骨处上方得小窝里,躺着一颗淡淡的浅红孕痣。
明明衣领收拢得很紧,沈南辙却还是觉得裹得不够严实,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给人拢了拢衣领。
周砚纾抬眸,疑惑道:“怎么了?”
“没、没事。”沈南辙连忙别过脸去。
这也太好看了吧。
世上怎会有这样标志的一个人。
沈南辙忙抓起一叠单子,埋下头装模作样地看起来。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耳根微微泛起了丝丝薄红。
读了这么多年书,单子上的字沈南辙全都认识,这会子却跟个文盲似的抓了瞎,看了半晌,一个字都没弄懂。
“你怎么回事,连单子拿倒了都不知道?”周砚纾屈指,轻轻一点沈南辙脸颊。
“啊?”沈南辙一愣,后知后觉地应道。
“算了,这些单子还是交给我来清点吧。”周砚纾把沈南辙手里捏着的单子拿了过去,“我自小跟算盘打交道,账务就交给我处理吧。”
“哦、好。”沈南辙如梦初醒,不经意道,“原来你竟还会这些。”
“幼时有幸听先生教导过一二。”周砚纾淡淡回道。
“话说回来,我没听你提起过娘家的事。”沈南辙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砚纾你还学过算学,是大户人家出生的吗?”
“我没有娘家。小时候家里穷,父亲把我卖进富人家里干活抵了赌债。”周砚纾地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但沈南辙知道,自己试探的话越界了。
可是他总是觉得自家夫郎虽与自己共处一室,他俩之间却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沈南辙只想稍微地靠近他那么一点儿,再一点儿。
没想到自己还是太过唐突了。
沈南辙垂下头,低声道:“对不起。”
像只犯了错乖乖趴在原地面壁思过的金毛大狗狗。
“你不必自责。”周砚纾继续看着单子,“若不是你,我用全部积蓄抵了卖.身契出来之后,现在还不知会在哪喝西北风呢。”
“其实我小时候也命苦,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饭,难过了也是把情绪都自己咽下去。”沈南辙回忆起了以前的生活。
周砚纾闻言抬眸,诧异道:“沈家之前可是富庶过的,你怎会过上这样的日子?”
沈南辙自知是自己多嘴了,笑了笑,含糊道:“我娘去得早,我打小不受重视。”
周砚纾深深望了他一眼:“罢了,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
“嗯。”沈南辙应道,“今日进账许多,我们欠白家的米钱应该可以还上了吧?”
是时候重操旧业,开始经营沈家祖上传下来的米线生意了。
周砚纾一扫账单,拨着算盘算了一下:“够了,还能再买上许多精米。”
“这下终于可以重新挂上招牌,卖米线了。”看着自家逐渐好转的生意,沈南辙欣慰道。
“这儿需要你签个字。”周砚纾一指一张单子的画押处,递了一支毛笔过去。
沈南辙接过,用这支毛笔别别扭扭地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你这字,须得好好练练才行。”周砚纾看得直皱眉头,“都说字如其人,你却恰恰相反。”
“你这句话,算是在夸我么?”沈南辙调侃道。
“又开始油嘴滑舌了。”周砚纾啧了一声。
“好好好,不油嘴滑舌。”沈南辙连声应着,却是伸出手,揉了揉周砚纾的眉心。
周砚纾撇过头来看着他:“?”
对上那双狭长清丽的狐狸眼,沈南辙心头一紧,嘴里也溜了号:“你笑起来这么好看,别老是皱着眉头了。”
“你,”周砚纾猛地偏过脸去,“你”了半天也接不出下文。
沈南辙把他逐渐泛起红的耳后一览无余,也触电似的转过头去。
半晌,两人就这样维持着谁也不看谁的姿势,各自沉默着做起自己的事来。
沈南辙拿着那只毛笔在纸上不停地写写画画,他虽没练过毛笔字,可那十几年的书像是白读了一般,字迹越写越潦草。
最终还是周砚纾打破了沉默:“这些单子我都过了一遍,你看看。”
说完,周砚纾把手里一大叠单子都递给了沈南辙。
沈南辙当即放下笔接过,对照着账本一单单看了起来。
虽说他是个现代人,但是学了十多年数学,他的数学还是出奇地差劲。
光是高数就让他熬夜熬得头发大把大把地掉,现在对着古时候的账本,更是如同雾里看花,瞧得稀里糊涂的。
周砚纾就在一旁坐着,也不催他。
眼看着天色渐暗,家家户户都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光,沈南辙手里的账本仍是一页没翻。
周砚纾琢磨了一会,问道:“你莫不是没看懂?”
沈南辙实诚地点点头:“如看天书。”
周砚纾:“……”
虽然周砚纾面上不显山露水,但不知是不是错觉,沈南辙从他无奈的眼神里品出了一丝略带着鄙夷的嫌弃味儿。
糟了,他好像是被自家小夫郎给嫌弃了。
沈南辙连忙打了个哈哈:“我算学一塌糊涂,只擅长厨房里的柴米油盐。”
“那你可放心将铺子的账目一律交给我处理?”周砚纾问。
沈南辙不疑有他:“自然放心。”
周砚纾浅浅一勾唇角,起身道:“那便好,趁现在白家的粮食铺子还没打样,我们去把欠人家的帐给还上,再买些精米回来。”
“好。”沈南辙执起周砚纾伸过来的手,和他并肩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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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白家铺子出来,沈南辙一边拎着米往回走,一边环顾起四周的熙熙攘攘的人群:“这小镇中央的集市,确实是比咱家铺子那里热闹许多。”
周砚纾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叹道:“是啊,不过这镇中央和边上的位置,也各有各的好吧。”
小吃、奇巧玩具、脂粉首饰,还有各类小吃摊子,鳞次栉比地挨在一起,涌动的人流穿梭其间。
各式摊子后边星罗棋布地布满了店铺,其中十家小吃馆子里,有八家都挂着野生菌的招牌,并且吃客还都不少。
周砚纾不由得会心笑了:“看来你这野生菌在镇上颇受欢迎啊。”
沈南辙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在这时被人叫住。
“沈老板!”
沈南辙闻声转过身来,见到一个高挑汉子拿着篮子急匆匆朝自己这里跑过来。
于是他在原地站住脚步,等对方过来。
那高挑汉子身后还跟着一位牵着小孩的素衣妇人,看样子似乎是一家三口。
“冒昧把您叫住,是想请您帮忙看一看,这些菌子是不是都能吃。”高挑汉子在沈南辙身前站住脚,把手里的篮子递给他。
高挑汉子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寒暄道:“家里小孩顽皮,非要闹着到山上去捡菌子,我们就带他去捡了些回来,有些却拿不准能不能吃,幸亏在这儿碰见您了,这才急忙把您给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