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卖包子 第6章 第 6 章

父母还未回，屋外地上，稻草堆已经熄火了，李姝拿了张板凳坐在门口的桃花树下。

李家建在村尾，地势比村头要高，放眼望去，道路两旁三三两两的屋舍已开始冒出袅袅炊烟，家家户户附近都有桃树，稀稀疏疏的叶子晃晃悠悠地飘落，夕阳余晖下，像是一场盛大却无声的舞蹈在谢幕。

李姝惬意地靠在树下昏昏欲睡，太久没活动，今天只是帮忙捆了捆稻草上山摘了些菇子，体力就透支了，看来要多锻炼锻炼，病美人好看是好看，就是活不长。

“姝儿，怎地在这就睡了，快回屋睡。”张翠花回来看女儿在树下打盹，头都快点地了，心疼得赶忙催女儿回去。

“娘，我没事，爹呢，怎地没跟你一起回来？”

“你爹被里长叫去张家村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别不放在心上，老话都说立秋早晚凉，你身子刚好，别又风寒了，快进屋。”

李姝笑嘻嘻的应着，拉着母亲边进屋边问：“发生什么事了？里长不是去他女儿家了吗？”

“个天杀的张元仕，竟敢动手打自个婆娘，听说清芸被打得都动弹不了，要不是今早里长去女儿家看外孙，都不知道自个女儿受了这么大委屈。”

李忠本是去请里长主持公道的，谁曾想到里长家时遇到了赶牛车送里长去张家村的大力正回来报信，说清芸被打了，里长让回来叫人。

李忠一听立马就和里长两个儿子一起去叫人了，先去叫了里长家的几个族中兄弟，看人不够又去叫了好些村里的青壮，最后想到清芸是个女娃，把她嫂子婶婶也叫上，留里长夫人在家等消息，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就去了张家村。

张翠花赶到的时候，就只见里长夫人抹着泪急得团团转，本是要一起去那张家村接女儿的，可自己身体不争气，病得不是时候，跟着去怕添乱，只能在家等消息。

桂香那几个离得近的已经在陪着了，也没法子劝慰，只跟着骂了好些难听的话。

要不是因为李姝身子刚好，张翠花担心女儿，只能先回来，不然都是要等到接回清芸再回来的。

张翠花越说越激动：“那张元仕还是个秀才，以前娘在家时看他文文弱弱的，在外面被欺负了也不敢打回去，还以为是个性子好的，没想到是个窝里横！”

当初里长夫人相中张元仕时，还特地过来问了张翠花，那会儿张翠花还帮着夸他模样好、性子好，如今却出了这样的事，脸都被打肿了。

李姝乖巧的听着，没做任何回应，说多了怕露馅，毕竟按原身的性格，听了这样的事，估计也只是在母亲背后担忧和害怕，或许还会跟母亲说自己以后也不嫁人了。

强迫自己去担忧害怕，李姝也演不出来。

那男人敢将人打到动弹不得，肯定不是第一次了。

有些人在外受了委屈没能力发泄的时候，就只能对着最亲的家人挥拳，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一家之主的地位，让自己享受到权利带来的滋味，实在是可笑又恶心。

要是按她的性子，早就打回去了，甚至都能带着父亲兄弟去谈和离，哪会忍到自家人发现。

“姝儿，今晚清芸应会被接回家，明天你和娘给你爹送完饭后去她家一趟，你小的时候总是喜欢和桂香家的小渔跟在芸丫头后面，你们三个从小关系就好，明天正好去宽慰宽慰她。”

“好，娘，清芸姐会和离吗？”李姝没忍住，还是问了。

这个时代对女性的束缚不算很大，从爹娘能同意自己出去卖吃食就能看出来，那对于和离，是不是也能放宽呢。

“你这丫头，哪有刚闹矛盾就和离的道理，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况且芸丫头还有孩子，哪个做娘的会愿意离开自己的孩子。”张翠花笑着看向自己的女儿，小丫头还是太小了，不懂。

...李姝被气笑了，这叫闹矛盾？胸中瞬间腾起的怒火差点让李姝迷了双眼，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又压下了，可心里憋了一口气，闷得她皱起了眉头。

她知道，不是她娘不明事理，站着说话不腰疼，而是男女地位的悬殊和时代赋予女性的无形的职责让女子本就活得艰难，还有便是母爱的天性也让女子甘愿被困。

就算是现代社会，受家暴而一忍再忍的女性也不在少数，李姝只觉悲哀，为自己，也为那女子，“可清芸姐被打了就算了吗？”

“肯定不能就算了，你爹他们今天过去就是给你清芸姐撑腰呢，怎么的都要让那张元仕吃些苦头，让他不敢再有那打婆娘的腌臜心思。”

李姝低头吃了口饭，没再回应。

她不是救世主，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小丫头，她改变不了社会常态，灶台永远是她们的日常，名声是套在她们身上的无形锁链，只有生儿育女才是巩固她们地位的资本。

这些早已在每个女子心里根深蒂固，不是谁几句话就能改变的，李姝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保持自己的本心。

可她也不知道，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的自己，能保持本心多久呢？

像今日这样愿意为女子的不公而燃起怒火的自己，又能保持多久呢？

李姝不知道，她以前一个人过习惯了，又是在现代社会，只要关起门自己过自己的生活，即使死在家里也不会有人知道，完全不用接触到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如今在这个陌生的时代，李姝第一次在思考，应该要怎样生活。

张翠花也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村妇，她心里装的都是自己的小家，只要家人能平安顺遂，她的人生就圆满了，她不知道自己女儿此时心里装了满满地烦恼与迷茫。

看李姝不说话，张翠花以为女儿在担心自己亲爹，被吓到了，女儿已十四岁了，放在那些富贵人家里，十四岁已到了找婆家的年岁，只是他们是乡下人，没有那么讲究，她就这一个女儿，她和李忠都想将女儿留久一些，也养成了女儿这单纯的性子。

于是想了想，趁着这个机会，张翠花决定多教女儿些人情往来，本就摔到脑子不记事，很多事也要重新跟女儿说。

“姝儿，你可知道你爹为何对里长的事这么上心，都顾不得自个的事立马叫人去给里长撑腰了？”

李姝顿了顿，话题转得有些突然，她心里堵了一口气没处发泄，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母亲突如其来的教导，只能泄愤似的塞了满口的饭，也顾不得再装乖巧。

她只想把自己的情绪压抑下去，无论如何，她不想在她娘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实性情，可能是潜意识里不想失去那二十多年来自己从未体会过的母爱吧。

张翠花正整理着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也并未发现自己女儿吃饭突然豪放了不少。

李姝知道她娘想说什么，也有些意外，她娘性子大大咧咧的，还有点泼辣，没想到也有这么细腻的一面。

此时张翠花嘴角微微抿起，看着女儿的眼里带着怜爱和宠溺。

李姝看着她娘，觉得她娘像是一尊慈眉善目的佛像，夕阳斜照进来，在她身边环绕，仿若佛光，跟她平日里急冲冲的样子一点也不像。

原来，父母疼爱子女时，身上是有光芒的吗？

张翠花边回忆边说：“这要从你祖父说起，你祖父以前是个能人，明明是家里的独苗苗，年轻时也敢去从军杀蛮人，只是后来世道乱了，到处都是拿着杀昏君来扯大旗的人，一会儿这个王，一会儿那个帝，个个都打得停不下来。”

“你祖父不愿拿枪对着自己人，就回来从商了，担着货物在不同的地方倒卖，那会儿世道不太平，你祖父却也凭着自己的本事挣了些家产，可他自己也被耽误了，快三十的人了，连婆娘都没有。”

“你曾祖父母急得不行，好不容易相了一个，还是个身子骨弱的，你祖父却看上了，最终还是娶了你祖母，可你祖母生下你爹没几年就去世了，你祖父不愿再娶，最后也只得你爹一个独苗苗。”

“你祖父走南闯北不能带着你爹，你曾祖父母年纪大了有时也看不住孩子，你爹就是被村里的这些叔叔伯伯看着长大的，为了报答，当时里长推举时，你祖父也是出了很大力气推举现在的里长的。”

“你祖父后来本想带着你爹从商，可你爹对桃李村感情很深，不愿离开，于是你祖父便在村里买了好些地给你爹打理。”

“老天爷可能是瞎了眼了，你祖父后来竟得了病，这病花光了家里的银钱，你爹没法，最后连地都卖了，可你祖父还是走了，家里落魄，村里的这些叔叔婶婶们却也帮了咱很多，你哥当时考秀才，里长也是代表村里出了钱的。”

“人情就是这样，你欠我一分，我还你一分，一来二去，情分就深了，姝儿，娘只得你和你哥两个孩子，你爹又是个独苗苗，要是哪天你在娘家受欺负了，光靠你哥一个人是不成的，虽还有你舅舅他们，可远亲不如近邻，还是得靠村里的这些叔婶，你可记下了？”

“娘，我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