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姐此行过于鲁莽了。”庆酌站在案边,皱眉看低头阅卷的莫如许。
莫如许暂被归于庆酌手下,说是手下,其实是让庆酌监视莫如许。
莫如许沉默摇头,她回府换了一身暗色骑射服,长马尾悬在脑后,配着她那张白脸倒是金贵模样。
伤口用着厚厚纱布紧缠,免得行动时出血,眼下正认真看吴国那群刺杀者的档案。
庆酌见她执着,叹了口气便也不再说话,他不排斥莫如许参与这事儿,当年那场为难京城官府的杀人案便是她给破的,为此还受到皇帝嘉奖。
这群吴国残党的确会藏,他暂时没什么线索,况且他本就不擅长破案,只擅长抓人,如今有了莫如许的帮助,他也能松口气儿。
吴国是两年前刚臣服周朝的国家,不同的是这次臣服稍微惨烈,吴国皇族无一幸免,全都葬身于火海。
若是没猜错,这次刺杀者是来复仇的。
他们首领名为花庭,也是那日晚威胁莫如许的人。
身份不明,刚刺杀了一个朝廷命官,那晚庆酌之所以会出现在那个小巷中,为的也是这事儿。
莫如许提供的斋予、温昊,并未掌握多余信息,唯一知晓的便是他们三日后会在京城采取行动,刺杀皇帝。
至于他们口中的同伙,很遗憾,毫无线索。
莫如许皱眉将手中薄薄的档案放下,抬眼去看庆酌,微微施礼,“大人,这事儿着急不得,我先去京城探探消息,不知可否给予身份令牌?”
庆酌自无不应,莫如许刚从庆酌这边出来,就在廊上见段千欢背着手仰头看光秃秃的树杈,周围无一人,莫如许一愣,而后旁若无人地从他身边走过。
哪知没走几步便察觉身后跟了一人,莫如许止步,而后转身道:“段世子莫不是无事,反倒在我这儿耗时间?只是小女要事在身,没法陪世子,世子实在无聊,不若去茶馆歇歇。”
段千欢看莫如许,开口道:“你如今受了伤,保不齐再被那群人刺杀,我在你身边可护你安全。”
见莫如许还是一副皱眉模样,他开口补充道:
“你放心,我不阻拦你破案,只在你身边儿当你几日的护卫。”
莫如许想起薛姨娘的话,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段世子,你我二人,还是要避嫌的好,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与您走太近日后我又如何才能寻得一好夫家。”
恐不是无人敢娶。
“那我娶你,你嫁给我,做我的妻。”段千欢上前一步,言辞恳切地道。
他一错不错地与莫如许对视,里面翻腾着莫如许不懂也不敢懂的情绪。
原本莫如许只是想让段千欢知难而退,没想到他却来个“深情表白”,莫如许心中气闷,“行了,这话你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我回答也不知道多少遍了。”
她直视段千欢,一字一句又重复了一遍:“那我再说一遍,我!不可能!嫁!给!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就要转身离开,但还没动一步,自己手腕就被人攥住了,她动弹不得。
她挣扎了一下,挣扎不开。
莫如许心头泛上一股无名火,蹭的一下跳到脸上,直辣辣的。
她冷声道:“松手。”
身后的段千换没动。
她又说了遍:“我再说一遍,松手!”
说完不管段千欢松不松,直接大力甩了胳膊,将段千欢手甩开了。
莫如许甩开了手却没走,气愤转过头来,有些气急败坏:“你到底要干嘛!”
莫如许看到段千欢的表情,忍不住咬了后槽牙,又是这个表情,又是这个表情!
你以为自己很无辜吗!一副鳏寡孤独的样子做给谁看,以为这样她就会心软吗!
这时段千欢突然开口:
“那年我之所以打断白云的腿,是因他要害你,与那些人联手将你骗去广慈寺!你被绑架,也是因他背叛了你,我遇到他时,他正逃跑,那时你受伤差点没命,我岂不恼怒?!打断腿都是轻的,我恨不得杀了他!”
说最后一句时,他终于显露出身为边陲将军的凶狠来。
“可你不听我讲,这些年来,我一直向你解释,你为何都不信我?”
他眼神有些凶,一时离莫如许极近,莫如许有些被吓到了。
她如今不想和段千欢谈论这件事,而且段千欢现在的状态的确像是生气了,说真的,有些吓人。她眼神躲闪,身体也慢慢后退。
段千欢见莫如许后退的动作,原本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冷水当头泼下,直接给扑没了,脸上泛上一分空白来,而后又是伤心。
他也没说话,就是这样看着莫如许。委屈巴巴的样子像是遭受了多大的欺凌似的。
眼眶都有些红,不知道是伤心还是被气的。
莫如许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见段千欢这熟悉的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中叹了口气。
心中的怒火也被他这温水给扑灭了。
那年那事儿,说来可笑。
她在一个雪地里救了一个小货郎,而后就让那个小货郎居住在莫府,小货郎名为白云。
白云长得很好看。
非常好看。
莫如许引他为友,与他交好,非常喜欢他,这也是情有可原。
毕竟谁不喜欢长得漂亮说话又甜的美男子呢?长得好看情商还高又会来事,她也不能免俗。
时间长了,莫如许和白云也熟了,一日白云约她去广慈寺。
只是莫如许去了白云却没踪影。
她等待中被绑架带走,绑她的人是莫岳官场的对手,没斗过莫岳便打算杀了他女儿。
段千欢那时年不过十一,只身一人带着侍卫打手,浩浩荡荡地来救她。
莫如许心中说不震撼感动那是假的,他比莫岳都要先一步寻到她。
但他找到白云后,命人强行按着他,面色冰冷如常地几棍子下去将他打成残废,血糊糊的流了一地。
那时他冰冷地如同一个恶魔,莫如许从未见过死人,而他在她面前直直地将她的“好友”差点打死。
莫如许未尝不知白云所做的事,但她介意的不是段千欢因白云差点害死她而动怒,而是他连给白云一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像执掌众人生死的神一般,直接判了白云死刑。
那一瞬间,她真切感受到平民与贵族的身份差距,天差地别。
小小货郎的命如尘土,可随意被扬了,那不是她生活惯了的和平年代,是一个阶级分明的封建社会。
她甚至觉得那时的段千欢陌生。
十年来,段千欢身在边疆,时不时给她寄信,但她却只会偶尔一回。
他回京的时候,她也会躲着他,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她害怕。
她一人在这世上踽踽独行,她没有安全感,旁人给不了,只有她自己可以。
但她毕竟和段千欢相处了那么久,算是青梅竹马,她也受不了段千欢那种委屈劲儿。
最终 ,她叹了口气。
“罢了,若你想跟便跟着吧,世子想去哪里,我也拦不住不是。”
莫如许最终妥协,她并不讨厌段千欢,只是她不能接受他,至于原因,现在她自己也说不清。
语音刚落,就见段千欢双眼一亮,几步走到莫如许身边,既高兴又试探地道:“你……你原谅我了?”
莫如许扭头看他一眼,过了良久才道:“我未怪过你,也与白云并无关系,我只是……”说到这里,她突然放弃,“罢了,我们暂不说这事儿,眼下的事要紧。”
段千欢:“你什么事都可以与我说。我知之前我很冲动,但那是过去,你同我说我都会听,只是……不要再不理我。”
莫如许没有回话。
段千欢也没有气馁,反而转移话题说起别的来,“吴国刺客这事儿你打算如何处理,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尽管说,我肯定帮你。”
说到正事,莫如许倒没再逃避,开口回道:“眼下倒真的需要你的帮助。”
“你说。”
莫如许展颜一笑,扭头去看段千欢:“陪我去趟风月楼。”
段千欢一愣。
他倒是知为何莫如许要去风月楼,毕竟那地方人员杂,小道消息都多。
但吴国刺客这事儿可是叛国的重罪,那里真能得到消息吗?
他将担忧说出口,哪知莫如许无奈一笑,“我也不知,反正现在也无旁的线索,去碰碰运气呗,这地方去之后,我们再去趟茶馆。”
段千欢自无不应,只是去时包的却严实。
他一个世子,还是个战功显赫的将军,即使他愿意陪莫如许去那种地方,到底不敢光明正大。
莫如许看的好笑,却帮他修改一番,其实她还挺惊讶段千欢会答应陪她去,毕竟这都是些下三路的法子,她以为他会排斥。
他身着青衣,手拿纸扇,红玉腰带,面具遮面,看着像是个翩翩公子,唯独不像凶煞世子爷。
莫如许是风月楼的常客,轻车熟路包了一间房,又让去叫了几位姑娘,见她熟练动作,段千欢脸黑如铁,“看来你当真是这里常客。”一句话说的冷气直冒。
莫如许托脸等待,听到段千欢这话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这话说的酸,我又不是来干坏事,况且我想干也干不了,心中有佛,哪里都是明堂,更何况又没人认得我。”
风月楼里别的不说,饭菜做的颇得莫如许口味,她一得闲便会来这里解馋。
平日里装大家闺秀习惯了,偶尔出来放松一下,听个小曲儿也无不可。
这时从外面进来几个手拿乐器的歌姬,个个容貌娇美,颇为古韵,柔荑轻拨,缓如流水的乐曲便流淌出来。
莫如许余光看段千欢,见他身形僵硬,杵在那里像个木头棍子,忍不住偷笑,靠近段千欢与他低语:
“你在边疆,难不成就没去过这种地方?放轻松,她们又不会吃了你,又不是魔鬼,这么害怕做什么。”
哪知段千欢猛的转头瞪她,反应颇大,“我去这种地方干什么!”
莫如许闻言一愣,“不是,你今年都二十一了吧,你不……”就算是没吃过猪肉,也得看几次猪跑吧?
但看段千欢耳朵红的透血,瞪着她模样似要吃了她。
莫如许自觉知道了什么真相,慢慢闭上了嘴,只是心中忍不住惊讶。
她是真没想到段千欢会是这种反应,这是古代,男子为尊,她年仅十四岁的小弟莫斯意都有了通房丫鬟,大哥莫宣宇都有了两房小妾。
段千欢一个血气方刚的武将,看他的反应,竟还没开过荤?她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心中惊诧。
似是莫如许的眼神太过露骨,段千欢蹭的一声站了起来,罕见地动了怒,语气低沉:“你当我是什么人,难不成是个女子我都要看上几眼?!”
“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被喜欢的姑娘当面这样调侃,任谁也会觉得崩溃,段千欢实在是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