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生风流,却可能也是因为太风流伤了德行,就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有当爹的一天。
“后来生了吗?”
“哈?”
“我是说这孩子后来的真的生了吗?”
海薇珠点头:“只是白家村被烧毁了,之后孩子不知死活。你看我开了八倍速也是希望你早点出去,没骗你吧?”
文鳐鱼颔首,眼见海薇珠又叠了件小衣服塞自己肚子里,这样一眨眼,便是孕八月了。她为了能让自己自由,还真是毫无心理负担。孕妇装得自得其所,名正言顺躺在床上晒鱼干,时不时还让自己煲汤给她喝。
无耻得丝毫没有心理负担。
海薇珠看文鳐鱼在看她,便懒洋洋地抬手递到他跟前。
“做什么?”
“扶我起来啊!咱们应该去村子里走走,让村民看看白苗青夫妇有多恩爱,了却他们的遗憾。文先生,不是我说你,大男人眼里有点活儿。别什么都干等着。”
文鳐鱼被骂得脑子嗡嗡的,打开门搀扶着大肚海薇珠出去的那一刻,觉得既好笑又荒唐。
外面的父老乡情们都在恭喜他们,说他看起来娘们兮兮原来那么生猛。这三年抱俩的任务就交给他了,白家村必然更加兴盛。
小衣服做了,小袜子小帽子也织了。甚至海薇珠的衣柜里都多了五光十色款式新颖的大肚装。
“神女,今晚上杀猪还是宰鸡?”乡民提着鸡鸭赶着猪来献礼,小族长还没出生就已经有了一猪圈的猪崽子当贺礼。
这就是……人间烟火味道。
他来了好几日了,这村子里过了好几年。
村门口的树花开花谢……
文先生绷着个脸,陪在待产娘子身边整日收些红枣莲子鸡鸭猪鹅的礼物。鸡飞狗跳间,他表情没之前那么苦大仇深了。
反正,这就好像一场梦。乐呵呵的日子过得无比快,一下子,海薇珠要生产了。
“神女,用力啊!”
海薇珠装得挺像,在里面喊得石破天惊。
“我能进去吗?”文鳐鱼急得团团装,还以为她在里面遭受酷刑。演演得了,怎么还杀猪似的?他不知不觉就在门口踱步,仓皇四顾。
“相公啊,你就安心等着吧!这里面是最好的稳婆,神女一定没事的。”
门口有邻居大婶们聚在一起剥豆子,一边剥还一边笑话文鳐鱼:“他额头上都是汗啊!这可真是心疼得不行。”
汗?文鳐鱼抹了一把额头,自觉丢人了。可他是着急屋子里的女人死了,他出不去!
“开门,让我进去。她喜欢握着我的手,我来陪她。”文先生拼命敲门,海薇珠听到了。
老脸一红,海薇珠叫得更加卖力了。这怎么是喜欢牵他的手呢?虽然文先生的手十指纤细骨结分明,她也的确是喜欢。
可那不是她海薇珠喜欢啊……
她想到文鳐鱼难得对她有了些许关心和善意,心头暖融融的,于是一用力就把孩子给生出来了——一只布娃娃。
那日是珩宗十八年,冬至。那天又下了很大很大的雪。随着孩子的一声啼哭,文鳐鱼的手都被掐出了汗,指尖微微有些发紫。
但是,看到襁褓里被海薇珠涂鸦五官的布娃娃,文先生勉强了很久才做出慈父之状。
海薇珠演得大汗淋漓精疲力竭但是很过瘾,她也算是生过一次孩子了!人生最重要的是什么?历练!
他们两个对着个布偶娃娃培养感情,村民们乐得脚不着地。很快,族长来了。
“奶奶。”海薇珠拉住这位老人的手,没有孙女招来的无妄之灾,她本应该活到百岁。
“阿肆,你要好好待我孙女。外面世道乱,咱们白家村才是世外桃源乡。若不是怕连累咱们,那天人定也会长长久久留下来的。”
说完,奶奶走了。
谁会长长久久留下来?
海薇珠道:“奶奶救来的男人吧!听说住了好多年才走,身上有事怕连累村子。”
文鳐鱼对什么天人也不太关心,想必就是这位百岁老人年轻时候捡回来的那位。祖孙都喜欢捡人。
“这嗜好不好,容易出事。”海薇珠淡淡说道。
日子如水,一眨眼便是孩子的满月酒。
文鳐鱼那日有些入戏。他红着眼睛和白家村的父老乡亲对酌。很多人都轮番来祝贺,可在海薇珠看起来,却像饯别。
“这孩子眼睛真好看,像爹。”
噗!文鳐鱼想到布娃娃上海薇珠用毛笔画出来的绿豆眼,不觉喜极而泣。像他?他该高兴吗?
“我去那边透透风。”喝多了,文先生也是个感性之人,他看分离在即不免有点感伤。大树底下花瓣悠扬,一转眼又要开春。
兄长死后,他就觉得花开花落无半点痕迹。尘世转瞬间又是换了红颜,可他未有丝毫波澜和留恋。
可在这山明水秀水族箱中,明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却仿佛让他的心不甘于泯灭。
他的心……又动了。
“万俟相公好福气!和应龙大人有几分神似,也难怪阿青神女对您是百般仰慕了。”
嗯?文鳐鱼并未听清。只是觉得海薇珠今日那套行头也不错,显得弱质纤纤很秀气。
“那位大人说他会引来天诛,便离开了。可怜小阿青自小就固执,朝思暮想终于也捡到了您。如此姻缘,或许是应龙大人刻意安排的吧。”
文鳐鱼眼神涣散着盯着天上明月,只是酒过三巡反应慢了些。
他沉寂了良久,直到那个老人都走了,他才确定自己的确听到了。慕然瞪大了眼睛,他兄长所到之处会引来天道诛杀。所以他每到一处都不会停留太久。
最后孤苦伶仃避世在南极苦寒之地,一身伤痛无人问津就这么死去。
“你说什么?神庙里供奉的是应龙的东西?”
老人笑笑:“这是大人给我们白家村的谢礼,谢阿青祖孙两个收留了他三十年。”
三十年……
文鳐鱼的酒化作了伤情而又冲动的利剑直戳自己的脑门心。他突然握紧拳头直直看向了山顶上的神庙!
当年万俟肆要的,居然是他兄长的信物!
海薇珠正盯着橱柜里的衣裳看,可惜了这么些好东西,出去,就穿不到了!这只是微缩景观里的一部分,她被阿遥爹好好娇养的时间过得可真快。
突然,通往神庙的路上一片火光缭绕——“有人偷入神庙了!”
海薇珠怔愣后,发现今晚去给孩子取羊奶的文鳐鱼一直没回来……
他知道了?……
神庙中,海薇珠赶到的时候,村民伤得七零八落,瘫倒在地上满头是血。
“神女,你终究是错了!”老人家僵直地躺在神庙一隅,财狼虎豹他生不出良心。说完,老人断了气。
“神女,你妄为神女!你瞎了眼蒙了心,你怎么看不出万俟肆他根本不爱你,他算计你!为什么那么巧,他刚好就躺在了我们白家村的村口?”
“你害死了我们全村人,你看那火,将我们山明水秀的村落化为灰烬。白苗青,你怎么不去死?!”
海薇珠知道这一切不过都是幻象,是残像而已。可她很痛苦,就像幸福和安宁能将人感染地很温柔,这悲恸同样让人无法挣脱。
原来好好的山明水秀的未来崩盘了,一切仿佛又陷入疯狂的血腥屠戮中。文鳐鱼这个疯子,只要是和应龙有关的点滴都能让他魔性发作。
她环顾四周,神庙上方的画像都被摘了下来,在这熊熊燃烧的孽火中,被个疯子好像宝贝一般抱在了怀里。
“文先生……?”
海薇珠不确定,他是不是在抱着画像哭泣。只是那么高大的男人此刻却哆嗦着,抽泣声断断续续。
她刚要将手轻轻搭上文鳐鱼的背脊,可一道犀利的爪风割裂了她漂亮的袄裙,她胸前衽口的荷花对扣被削断。
不深不浅的一道伤疤从她的锁骨裂开到心口。再深一些,可能会挖出海薇珠的心脏。
“小丫头,你还是骗了我。”
海薇珠的衣衫在这逆转的荆棘般的狂风里,被剐出了丝丝伤痕。
不深,可性命便被握在文鳐鱼的转瞬悲喜中。
“文先生,这里不能用法术,您这样,会反噬的!”断手断脚那都是轻的,最怕神魂割裂到时候成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呵,我本就已经疯了,何必在乎这许多?小丫头,你如果能把我兄长的信物拿出来给我,我就不为难你。如何?”
文鳐鱼走近了两步,他的脸上都布满了魔化后的妖斑,狰狞且丑陋,几乎毁了他的真实的样貌。妖斑还在加深,他思念成狂,若是不答应他,他会完全自甘堕落丧失本性而堕入魔道。
而海薇珠,肯定是不能活着出去了。
她试图联系过阿遥爹,但是这周身的涡旋气流就是文鳐鱼拼死缔造出来的魔障,为的就是要让海薇珠无法发动系统的力量。
“你听我说,信物……早就被万俟肆偷走了。他来白家村就是为了应龙留下的东西。你忘了吗?这就是残……”
海薇珠还未说完,那软糯如糖的脖颈就被文鳐鱼一把捏住了提了起来。
他甚至张狂地将她的伤口当做小点心,用尖锐的鱼牙一点点刺过她胸口的伤口。仿佛被针扎了,海薇珠的耳廓红到滴血,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不信。小丫头你从来不说实话,我觉得,你能给我一个答案的。”
他逼她,不惜用些不入流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