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门口咚咚咚的震天响。
两人长途跋涉,一口气往益州府赶,终于到了,小石头已经累的筋疲力尽,坐在地上直喘气,邹言蹊还在奔波,一边击鼓击的虎虎生风,一边高呼知府大事不好。门口的守卫眉毛抽了又抽。
“知府大人,人命关天!”
他如此声势浩大,吸引的过往百姓都驻足观看,知府动作迅速的请他们在公堂见,邹言蹊却以事关重大,机密为由,请求知府大人单独接见。
知府准了,官差领着二人进了府衙后堂。
小石头跟着邹言蹊,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心想这位公子就算真是妖怪,也是个了不起的妖怪。
看邹言蹊对知府拱手行礼,小石头有样学样,也跟着作揖。他们二人此刻看上去十分狼狈,却不行大礼,府衙的衙役都心中诧异。
等待期间邹言蹊已经打听好了知府的姓名叫尹川,看上去精明强干,深有城府,他开口便叫尹大人,说:“知府大人日理万机,还能第一时间为百姓奔波,在下心中感佩不已。”
伊川打量他,请他继续。
邹言蹊说:“今上励精图治,仁爱天下,爱重百姓,是天下百姓之福,而且赏罚分明,凡是心系百姓的仁义之举,都是大功一件,无不受到嘉奖。
“远的不说,不久前就有宣州总兵夏成风在前线为百姓奔波,战前亲自保护百姓撤离,然后战事获胜,被圣上亲封了宣渝总兵,领两州事务,名动天下,大人如此英明,不会不知道吧?”
见他没有不悦,邹言蹊继续说:“现在有一个保护百姓、利国利民的大事,就在益州,对大人不过举手之劳,就可保一方平安,令皇上瞩目。”
听他说完,尹川才说:“究竟是何事?”
邹言蹊道:“滑坡。”
尹川说:“本府并没有听人来报。”
邹言蹊如实道:“因为还没有开始。但是甜水村一带滑坡的征兆已经十分明显了,眼看着就要地动了!”
“征兆?什么征兆?彗星冲月吗?”尹川凉凉的说。
“倒也不是。”邹言蹊无语。就知道这事不好说,古代缺乏自然科学知识,像尹川这种靠科举走仕途的高知都难以理解,他说什么都像是危言耸听。
邹言蹊还是坚持解释了马刀林和泉眼再生的异象。
听上去有几分道理,但无凭无据,就是造谣传谣煽动百姓,尹川就算心中有了考虑,能做多少都不好说,反而第一时间会拿下散布消息的邹言蹊。
尹川打量着邹言蹊,说:“你在街上如此喧哗,本府公务繁忙,都搁下了先召见你,原来只是故弄玄虚之辈。”
邹言蹊早做了准备,装作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尹大人,益州距甜水村最近,故我发现异象以后立刻来向尹大人求援,大人要是能事先妥善安置百姓,滑坡过后,就是大功一件。
“实不相瞒,宣渝总兵夏成风远在宣州,已经收到消息,五日之内,就可到甜水村。他离得远,只怕来了也赶不上救援,宣州到甜水村只需一日,在下为百姓计,救援宜早不宜晚,若是大人先去救援,功劳都是大人的。夏成风来了也只能无功而返。”
夏成风最近风头正盛,在西部各州十分有威望,邹言蹊用夏成风举例,尹川隐隐有几分松动。
邹言蹊再接再厉,“若是滑坡迟迟不来,夏成风带兵先动,若论罪责,必是手握重兵的夏成风首当其冲。”
尹川心中疑虑重重,问:“你说夏成风来了,本府并没有收到任何宣州方面的动向。”
邹言蹊心中一动,敢情你在宣州方面还有眼线。
尹川反将一军:“宣州方向到益州的入口并没有不同寻常之处。再说,夏成风远在宣州,益州乡村的事,本府尚且不知,他如何得知?”
邹言蹊浑不在意,正面迎上尹川审视威压的目光,丝毫不退。
尹川看不出所以然,撤回目光。
邹言蹊勾了勾嘴角,在一州州府面前,神情中满是淡定自若,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实不相瞒,夏成风的消息是我说的。”
“前日我就传书回宣州,把甜水村的事悉数跟他说了,两日之内,夏成风就会收到消息。前线事忙,他来的话只会早,不会晚。”
“前线事忙,他怎会亲自来益州的偏僻村庄?”尹川不信。
“我在这里,他一定会来。”
邹言蹊突然想起那日在渝州,夏成风板着脸故作镇定却一脸羞红的样子,心中一动,信口胡诌:
“尹大人,不瞒你说,我家与夏成风有婚约,他与我婚期将至,到时候,大人要是不嫌弃,还要请大人来京城喝杯喜酒。”
尹川沉默半晌,夏成风一战退梁军的事,在端朝,特别是边郡方向都传的沸沸扬扬,邹言蹊在深山都略有耳闻,各大州府更是街头巷议。其中,的确有一些关于夏家与公侯公子联姻的传闻。只是真假难定。
尹川看邹言蹊虽然穿的破旧了些,看上去邋遢了些,但身材高大,相貌英俊,气质洒脱,显然也不是困于浅滩的人,若真与夏家有关,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尹川客气不少,问:“不知公子是哪里人士?”
“渝州。”邹言蹊说。
夏成风加封宣渝总兵,总领两州兵务,这情况十分罕见,像尹川这种地方官员都猜不透其中的深意。
夏家以宣州为根本,若是真与渝州联姻的话……
“恭喜。”
看样子这是信了。
“多谢。尹大人尽管放心,甜水村的事夏小将军自会一并上表朝廷,尹大人忠君爱国,为国为民,我代表甜水村的百姓多谢大人的救命之恩,百姓和朝廷都不会忘记大人的恩义。大人可还有疑虑?灾情刻不容缓,何时可派人救援?”
尹川派了一队人马去甜水村接应百姓,带上了小石头。小石头见识了邹言蹊力劝知府大人的过程,简直叹为观止,对邹言蹊佩服的不得了,打算回去见到村民一定要说给全村人听。
邹言蹊在宣州安置过清水镇百姓,有了丰富的经验,小石头他们一走,就留在益州着手处理甜水村村民的安置问题,打理暂居地,等滑坡灾害过去后,还要再考虑甜水村的修复问题。
到时候,整座山都要好好做一次勘测,这座山几十年地质问题频发,危害极大,不是小事,必须把灾害隐患提前找出来,再着人定期做好安全检查、巡查。
夏成风当日想让他去做地形官,其实,护林官这个职位,也很重要,等见了夏成风,跟他提一下,只要有地图,也不怕人在山中迷路。
至于勘测地形,画地图的问题,有他在,怕什么?
可以的话,还要向朝廷和百姓推广相关地图的用法,普及自然科学知识。别说乡野村民,看见自然界造物的玄妙,就对神神鬼鬼、妖魔鬼怪深信不疑,就连诗书传家的饱学之士,读的也多是经世致用的修身齐家治世的文章,邹言蹊自封为地理专家,对滑坡前兆给出的专业结论,在这里都被认为是妖言惑众,造谣生事,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邹言蹊下定决心,必须要走近科学,普及自然科学知识。
他在小河边看着衙役紧锣密鼓的搬木材和幔帐,准备临时搭建一些屋子。他把三脚架架在河岸,计算屋舍间距,规划出各处的范围。
他当时叫甜水村民直奔益州,没有去镇上,也没去县城,就是考虑到这些人力和经济问题。
虽说是临时安置,屋舍临时搭建,但现在这个时间刚开春,天气寒凉,若只有些简易的帐子,就没必要大老远来益州了。这个临建选址挨着山,邹言蹊安排人手从山里砍了木头,搭成屋舍。等甜水村迁走以后,临建房的木头拆掉用作别处,一举两得。
邹言蹊架着三脚架,吹着初春河边的冷风,呵一口气仿佛还有几分白。他透过三脚架顶的陨石看过去,聚精会神的记着数据。一个黄色衣服遮住了他正在聚焦的点位,邹言蹊转了个方向,黄衣服也转过来。
邹言蹊直起身看过去。
“你就是英国公世子,邹言蹊?”这人身着锦袍,看上去儒雅斯文,却不怒自威。
呵,知道的挺多。他在益州,打的是夏成风的名义,还没跟人通过姓名身份。
看这人服饰,不知是端朝哪位王爷皇子。
邹言蹊不知道,也没问,只是作了个揖。
这人看出他的疑惑,他早听说邹言蹊纨绔不懂事,自报家门:“我叫赵宪。”
邹言蹊不知道。端朝国姓赵,不知是哪个励精图治的贤王,是和邹言蹊的纨绔系统有壁的那种。
赵宪也不计较,观察了他一会儿,微微一笑,说:“之前听说你和传闻中有些不同,我还不信。”
邹言蹊神态自若,有几分放诞:“我本人更加英俊潇洒是吗?”
赵宪笑了,点头默认。
王爷就是王爷,开口就是视察工作:“百姓安置的事,可有难处?”
既然赵宪这么问了,邹言蹊也不客气:“王爷爱民如子,这里的事情都差不多了,只是一点,来的路上王爷不知道看到了没,益州边上有一片民房十分破旧,住户都是些老弱病残,他们自己不舍得修缮,等甜水村回迁以后,临建房的木头拆除了,不如赠给百姓,反正除了衙役的人力,木头都是山里伐的,给尹大人省了不少费用。”
赵宪没想到他还有这个心,表示同意。
说是只一点要求,邹言蹊说完又继续提,“再有就是,甜水村隶属益州,尹大人要是能好人做到底,把甜水村回迁重建一并担了,那就太好了。”
邹言蹊给甜水村村民说的轻描淡写,实际上灾害没发生前具体情况是难以估量的,重建的话只怕要废一些功夫,尹川一个人出血,只怕他不肯。
赵宪会心一笑,说:“你放心,尹川若是为难,我就帮你负责到底。”
那就好。
邹言蹊这次对赵宪深揖,比上一个有诚意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