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炯炯有神的小眼微眯,似是在辨别顾清越话里的可信,“商民见这位公子气度不凡,想来话里不假,只是这东西是您要救这位小姐而染上,同我们有什么关系?自是理应小姐来赔偿罢。”
顾清越好整以暇地盯着他,还未出声,便听到身前约莫只到他肩头高的人儿开了口,“公子的衣服是为了救我才染上粉脂没错,如若要我赔偿我自是毫无怨怼,只是这粉脂一事,错不在我,我自然不认,如若掌柜非要与我牵扯一二,那咱们便官府上见。”
她见二人难缠之色,三言两语便将顾清越摘了干净。
店小二见许季安这般嚣张,转头去瞧自家掌柜,谁料他并未疾言厉色,反而沉思片刻,继而笑道:“小姐这是哪里的话,我也不是存心为难你,只是这些东西贵重,一时之间动了怒,还望小姐体谅。”
他又道:“您这也看到了,店里生意兴隆,我也不想因为这几盒胭脂便搅了各位的兴致,小姐称报上官府那更是言重了,不若这样,我忍痛割爱送小姐一些,剩下的那些我按半价处理就是。”
许季安不知他打的什么如意算盘,见他了事,为不节外生枝,笑道:“如此倒谢过掌柜的了。”
“还不快去给小姐打包上。”掌柜偏头,对店小二道。
“啊?哦,是……”
“还望日后小姐能多照顾些店里的生意。”
许季安掏出银两放在柜前,她侧目望过去,见顾清越还停留在原地细细端详袖口上的粉脂痕迹。
顾清越长睫垂着,视线集中在小臂衣袖间,不知作何思绪,他又侧过头看了眼打翻在地的胭脂盒。
虽盖身分离,但里面的粉脂却并未粉碎。
正想着,他袖间外衣轻起,被一只小手牵了过去。
许季安不便同他拉扯,只得牵起他衣边一角,将人带出了魏记胭脂坊。
不知道走了多远,出了魏记直直地朝前走着,一直入了市流,街面上到处都在吆喝着各自的买卖,许季安才松开手。
她回过头,刚好与顾清越对上视线。
“上次便想谢过公子,没问得公子姓名,这次又出手相救,我不知该如何谢你。”
“……”
同上次见面一般,他穿着的内衫依旧是玄色,只不过领口外翻处多了几分暗金色的花样,外衫水色的浮光锦举手投足间泛着淡淡的华光,正如他所说一样,此人来头不小。
“公子叫什么名字?”
若是在阜城有这样一号人物,她理应听爹爹提起过才是。
顾清越盯她良久,轻启唇舌,“顾清越,字……珩之。”
他说完,视线一直停留在许季安的面上不曾挪动,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只见她低声重复一遍名字,抬起头笑盈盈地看向他。
“好名字!”
“……”
顾清越垂眸,掩去眼中之色。
许季安顺着他的视线瞧去,见袖间粉脂依旧染在上面,“这衣服,我定当赔给顾公子。”
“只这一件的工时便要花费数月,许小姐要怎么赔?”
许季安唇角笑意渐淡,“顾公子如何得知我姓许?”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顾清越说完,又看了眼那污痕,背过身去朝许季安挥了挥手,“后会无期。”
许季安欸了声,眼睁睁看着顾清越淡出视线,小声呢喃,“他到底如何知道我姓许的?”
她一边念叨,一边嘀咕,扭过头便见一直未出声的银子双手抱胸,一脸审视地目视前方。
“银子?”
银子神情投入,沉浸其中,并未听到许季安的呼唤。
“银子!”
“小姐,我在呢!”银子回过神,连忙应着,她视线从顾清越的背影中脱离,转过头神秘地看着自家小姐,“小姐,我发现……你刚刚牵着他走时,他眼神一直落在你身上,从没下来过!”
许季安一愣。
“我怀疑他跟踪你!”
许季安乐了,“你从哪儿冒出来的结论?”
“要不然怎么这么巧,每次小姐遇到危险都能碰到他,关键是他每次都直勾勾地盯着小姐,看着就令人毛骨悚然的!”
“那你怎么不想想是你家小姐运气好,每次都有贵人相助。”
“这么说,好像也是……”
许季安用手戳了下她的脑袋,“你啊,没听到人家刚刚说后会无期,别胡思乱想。”
银子委屈巴巴地揉了揉额头,“哦……”
许季安从怀中掏出刚刚在魏记拿出来的粉脂,打开盖子又仔细闻了一闻。
“怎么了小姐?”
“不知道,总觉得这味道怪怪的,但是闻起来又停不下来……”许季安合上盖子,“等我拿给苏前辈仔细看看。”
银子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她眼神落到许季安的腰间,沉吟片刻,突然惊呼,“小姐!你的玉坠子呢?!”
许季安闻言低头看去,原本系在腰间那个被雕刻成安字的玉玦消失不见。
“那是夫人在您儿时求来的护身符,可万万不能丢的呀!”
银子说完,两人连忙寻找,可这人街流动,不知是丢了还是被捡了去,忙碌了一天也终究未果,这件事自然而然的抛之脑后。
许季安将胭脂交给苏从安,便又研究起新的配方,琢磨着如何能超过魏记的改良。
只是这件事还未开始,就有了别的麻烦。
原本一两个上门找麻烦的人变得越来越多,许爹听了这事,倍感惆怅,扬言要出面帮女儿讨回公道,但被许季安推脱下来。
“我的乖女儿,他们要再敢上门闹事,统统打走!爹给你做主,若敢说些什么,就给他们告到衙门……”
许季安不免轻笑,“爹这么惯着我,这该如何是好。”
“爹说认真话,你最近那铺子少去也是好的,听闻京城那边来了什么人,似乎是有什么动静……”
“京城那边来的人?”
“你爹我在京城的密友传信告知于我,叫我近日低调些,怕是调查商户之事。”
“这样啊……”
许季安和爹爹谈话的第二天清晨,她穿戴齐全,带着银子前往店铺,人还未走近,便看见店铺前一堆人围着,几个官府衙门的人守着,身后之人将大大的白色封条贴在了绮梦轩的大门上。
“哎呦,你看看,我就说这许家大小姐一个姑娘家家的能做什么生意……”
“听说是跟命案扯上关系了,悬哦……”
“命案?不能吧,人家都已经是首富了,还要别人命做什么?”
“我看是想钱想疯了,在这卖的东西里做了手脚……”
许季安扒开围观的人群,一路跌撞地跑上前去,“官爷,为何封民女的胭脂铺子?”
“许家小姐?来的正好。”官爷伸手一展,一副画出现在许季安的面前,“这画上之人你可认识?”
画上是一位年轻姑娘的画像,是来铺子里买过胭脂的人。
“是,此人来民女的铺子里买过胭脂。”
“那就对了,许家小姐,跟我走吧。”官爷提手将画像收回去,一脸威严。
“什么?”
“你涉及一场命案,随我回衙门听候发落吧。”
许季安莫名其妙地被带走了。
银子张大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她捂住嘴生怕自己一个冲动叫出来,连忙后退几步,朝许府的方向跑去。
许季安被带到衙门这事,不一会儿便传遍了阜城,有许多凑热闹的平常百姓都围在了衙役外。
许季安站在大厅之内,站而挺拔,丝毫没有怯场之色,声音柔柔地问道:“县令大人,单单只是一副画像,民女认了她是店中的买客,就这样随意污蔑民女与命案有关,这不妥吧?”
高堂之上,正是刘夫人的夫君,刘县令。
“还想狡辩?来人,呈上罪证。”
“是。”
不过片刻,许季安便见衙役从一旁托着一木盘走上前来,将上面盖着的白布条轻轻掀开,里面仰躺着一枚绮梦轩的胭脂盒,旁边放着几根大小相同的银针。
“这便能证明吗?”
“这胭脂确实不能够证明什么。”
衙役似是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将银针插_入胭脂盒内,银针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发了黑。
“重要的是,你这胭脂里,有毒。”
许季安眉间猛然皱紧,“这绝无可能,店里的胭脂都经民女之手亲自调配,怎么可能会有毒?”
“据这画像上的姑娘母亲所言,她的女儿只用过你家的胭脂,在不到五日内便中毒身亡,你还敢狡辩?!”
“可否让民女检查一下这胭脂盒?”
刘县令微微颔首。
许季安将呈上来的胭脂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了片刻,眉头的皱缩只深不浅。
“……这确实是民女家的胭脂盒,但这姑娘的死和我绝无关系。”
“你拿什么证明?”
许季安咬紧下唇,沉思片刻,坚决道:“三天,给我三天时间,我定会给大人查明此事,洗清自己的罪名!”
刘县令还未开口,便见人群中一阵骚动。
“大理寺奉命前来查案,闲杂人等速速撤离。”
许季安随声音望去,远远看见一藏青色男子手持牌令走了进来,但让她更意外的不是这声音,而是这男子身后之人。
顾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