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马车出了城,一行人就回到了清河村。
阮母正在院子里收拾着刚刚摘回来的菜,看到他们回来了,放下手里的活就迎了上去。
“官爷,你的菜马上就收拾好了。”
“不着急。”卫晟说着,和车夫一道从马车上把尸体给抬进了院子里,临了,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就是一个捕快,你以后叫我卫晟就行。”
阮母这时候却没有心思关心他说了什么,只是愣愣地看着地上盖着白布的尸体,到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问玉,目光跟着就落到了阮丹宁身上。
“宁儿,这就是……”
阮丹宁点点头,“娘,他一个孤儿也没有家,所以我想把他安葬在我们村里。”
“我现在就去叫你爹回来。”
阮母说着,急急忙忙就出了院子,差不多过了半个多钟头,阮父终于扛着锄头火急火燎地回来了。
看到停放在院子里的尸体,之前听阮丹宁说的时候他的心里还没有多大感觉,现在看着活生生的人就这么躺在自己面前,他的心里只觉得说不出的难受。
“我们家祖坟后边有块空地,就葬在那吧。”
毕竟不是一家人,不可能让他入他们家的祖坟,他们只能尽力给他一个安葬的地方,让他入土为安,这也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了。
“大叔、大婶,谢谢你们收留我哥哥。”问玉说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他们磕了一个头,这次阮丹宁倒也没有拦着他,“以后我就留在阮家一辈子给你们当牛做马,替我哥哥报答你们的恩情……”
阮父赶紧把他扶起来。
“你这孩子,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都是我们家连累了你们,以后你就留在我们家,这里就是你的家。”阮母在旁边不停地抹着眼泪。
问玉听着他们这话,强忍了许久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地落下。
*
阮家的祖坟在清河村后面的山上,因为平日里很少有人来,所以看起来有些荒凉。
阮父找了一处风水还算不错的位置,正准备开始挖坑,他手里的铲子就让卫晟给接了过去。
“我来吧。”
阮父又惊又怕,“官爷,还是我来挖吧,你哪能做这些?”他哆哆嗦嗦地上前就要把铲子接过来,卫晟一抬手就避开了。
“没事,反正我有的是力气。”
说话间他一铲子下去,地上瞬间就多了一个大坑,阮父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以至于连大气都不敢出。
很快坑挖好了,二人去把尸体抬过来。
正要放进坑里的时候,问玉却忽然跑了过来,死死地抓着担架怎么也不松手。
“问玉。”
阮丹宁适时上前拉过他,问玉就这么呆呆地盯着担架上的白布,喃喃自语般地道。
“姐姐,我想再看看我哥哥。”
阮丹宁偏过头看了一眼阮父,见他点了点头,她这才放开他的手和阮父还有卫晟他们退到了一边,后来看着时间差不多了,阮父怕耽误了时辰,让阮丹宁上前把问玉拉到一边,他和卫晟抬起尸体放进坑里。
埋的时候就快了很多,不过几刻钟,林间就多了一个新坟堆。
刚刚急着过来安葬尸体,大家都没有吃饭。
现在事情办完了,卫晟和阮父就先回去了,阮丹宁看问玉留在这里,她不放心他一个人,他就留在这里陪着他。
一下午,他就坐在坟堆边一声也不吭。
中途阮母来给我们送了一次饭,阮丹宁本来想劝他吃一些,可是他怎么也不吃,她只能先作罢。
天渐渐暗了,冷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
在这片立满坟堆的树林里,听着莫名的有些瘆人,不过对于阮丹宁这个唯物主义者来说,她倒不觉得怎么害怕,她只是觉得有些冷,眼角的余光瞥见坟堆边瘦小的身影,她暗暗叹了一口气,然后脱下自己的外衣给他披上,就继续坐到一边陪着他,只是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睡了过去,等到她再醒来,天已经亮了,身上还披着她自己的衣裳,还有一件小袍子。
阮丹宁下意识地在四周寻找着问玉的人影,目光掠过不远处正在攒着火堆的小孩,她长吁一口气,跟着就坐起身来。
看到她醒了,问玉起身就朝她走了过来,他的脸上始终带着笑,再也不见昨日的悲伤,只是也不复以往孩子般的纯粹,反而多了几分大人身上特有的老成。
“姐姐,我们回家吧。”
*
昨天阮丹宁和问玉一夜没有回来,阮母也一夜没有睡好。
本来她想留在那边陪着他们,不过阮丹宁担心她身体受不住,便让她回来。
次日天刚亮,阮母早早起床弄早饭准备给姐弟俩送过去,临出门的时候,院子里忽然涌进乌压压的一群人来,她眼尖地认出他们是傅家的下人。
“你女儿呢?”傅管家上来就是一番质问。
阮母想起他们之前做的那些混账事,她就恨不得把手里的饭碗敲在他们脑袋上。
“我女儿在哪里与你们何干?”
傅管家不想和她多浪费时间,他给下人使了个眼色,几个下人马上把她给架到一边捆了起来,其他人紧跟着就闯进了他们家里里里外外的到处找人。
外面这么大的动静,很快就惊醒了屋里的阮父。
他出来看到阮母被他们给绑着,他随手抄起墙角的锄头,冲上去就要和他们拼命,只是他一个种地庄稼汉,哪里是傅家这些打手的对手,不过片刻的功夫,他就被那些人给摁倒在地。
很快屋里的下人也都相继出来了。
“大管家,我们里里外外都找遍了,没有看见那个阮家那个女儿!”
傅管家听着下人汇报上来的情况,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被他们骗了,顿时就慌了神,来之前老爷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人给他带回去,如果让他知道人不见了,他恐怕得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里,傅管家上前狠狠踩着阮父的头,凹陷的眼眶里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
“说,你女儿到底去哪了?”
然而,不管他怎么逼问,阮父紧闭着嘴巴就是不开口,傅管家气得面目狰狞,平日里竭力维持的高贵形象瞬间崩裂。
“打!都给我狠狠地打!”
下人得到命令,抄起手里的棍子对着阮父就是一顿暴打。
阮丹宁和问玉刚走到门口,听到院子里的动静,一转头注意到不远处停靠着的马车,她脸色陡然一变,转过头匆匆对问玉说了一句“你先待在这里别进去”,然后不顾他的阻拦,一个箭步就冲了进去。
刚进院子,看着地上被打得半死不活的阮父,一股怒火从心底窜上来,阮丹宁快步上前大呵道。
“你们给我住手!”
阮父看到她回来了,他不顾那些人的毒打,一个劲儿地冲着她喊。
“宁儿,你别管我们,你快赶紧走!”
傅管家这时候当然不会让她走,他让下人赶紧把她抓起来,千万别让她跑了,下人马上就朝她扑了过去,阮丹宁不闪不躲,就这么任由他们抓着,没想到这时候问玉跟进来了,看她被那些人抓着,又想起埋在后山的哥哥,仇恨在他的心里疯狂滋长,当即他一个箭步冲上去上前对着那些人又打又踢,只是他到底是年纪小,那些人一脚过来,他瞬间就被踹翻在地,阮丹宁生怕他有个好歹,急急就要上前查看一下他的情况,只是她现在正被那些人抓着,怎么挣也挣不开。
“傅管家,西街的药铺前两天卖出去了大量的砒/霜你可知晓?”
阮丹宁猛地回过头看向傅管家,她的胸腔不停地起伏着,愤怒的火焰在她的眼睛里攒动着,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堪堪平复下来。
“管你是西街还是东街,今天我定要把你带回去不可!我劝你最好还是歇了你那些不该有的小心思,整个南阳府里,只要是我们老爷看上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再说难听点,今天你就算是死了,我们抬都要把你抬回去……”话说到这里,他后知后觉地不知道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她,那双混浊的眼睛骤然一阵放大,眼底的恐慌一览无遗,“你刚刚……说什么?”
阮丹宁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眼神越发迫人。
“你们之前说是我家的菜毒死了人,我们把你家下人的尸体送到衙门让仵作检验,结果显示他根本就不是被我们的菜毒死的,而是被砒/霜毒死的!”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可是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瞬间就将在场的所以人给震住了。
“谁……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往菜上下了砒/霜!”傅管家还在嘴硬,可是那闪烁其词的语气、略显心虚的眼神,到底还是泄露了他此刻的真实情绪,他明明把尸体早就处理干净了,她怎么会知道这些事的?
阮丹宁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唇。
“是,那砒/霜是我们买的,而且一买还就是十几包,说起来也得亏西街那家药铺还有存量,不然这药还真没地方买……”
傅管家陡然脸色大变,神色间满是慌乱与无措。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阮丹看着他没说话,明显是没打算告诉他,傅管家攥了攥拳头,那张满是褶皱的脸几近扭曲。
“你想要什么?”
她不仅知道那个小乞丐是被砒/霜毒死的,而且还能准确的说出他买了多少份量、又是在哪家药铺买的,显然她现在手里肯定握着他买砒/霜毒死那个小乞丐的证据,若是那个小乞丐真是家里的下人也就罢了,就当老爷打杀处理了,可偏偏他是外面的乞丐,即便那命再贱,那也是一条人命,如果回头让她给闹到衙门去,就算他是傅家的人肯定也免不了牢狱之灾,更何况现在南阳府又刚刚换了新知府,如果那个沈大人和他们傅家不对付,他怕不是小命都得丢了,说起来也怪老爷太抠门,当时他说毒死个下人嫁祸给阮家就得了,他说那样的话家里就少了一个下人给他干活,让他去外面找个乞丐来代替。
“你说呢?”阮丹宁不答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