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瞬间的反应,路宁拉着小埃拉朝走廊另一头狂奔。
锈蚀的锁链擦着地面发出尖锐的爆裂音,刮着人的耳朵像是急切的催命符。
她们已经跑得气喘吁吁。
路宁没想到的是,这条走廊竟然越走越长,每每出口近在眼前下一秒又闪远。更诡异的是,整个空间在试图挤压、缩小、蜕皮,前方的墙变成脚下的地面,就像一台永远无法停息的跑步机履带。
她已经有了窒息感。
不行,这样下去会累死在这里。
身后的男人还在穷追不舍,路宁感到手心被捏了一下。
小埃拉眼睛亮亮的:“这里。”
她拉着路宁推开左侧的一扇门,将男人挡在了门外。
路宁一边喘着气一边打量着,门内是一个巨大的方形空间,没有日光的照射很暗,一个面被切割成四块区域,墙面的色彩很丰富——红、橙、黄、绿、蓝、白。
等等。
路宁明白了,这个空间就像是一个打乱的二阶魔方,而埃拉带她进的这个房间是左下角的区块。
复原整个魔方就可以脱离梦境。
现在脚下的面为白色块,身后为橙色块。接下来她需要向右走将另一个橙色块至于右上角的位置,接下来按照上左下右的公式对齐这两块。
复原魔方不是难点,只是路宁将将才铺完底层的白色块,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不是吧,她记得魔方是1974年才发明的,而埃拉的梦境设定为1942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梦境本就是没有逻辑的,只是人思想的一种映射,即便现在是2024年下一秒跳转到冰河世纪都是可能的。】
【请您不必焦虑这一点。】
路宁一想也是,她做梦时也常常毫无防备地从一幕跳转到下一幕。
她牵着埃拉从中央走,将空间倒置,继续拧转色块。
整个空间安静地诡异,从进入这里开始,小埃拉就没说话,默默跟在路宁身后。
突然,一滴凉丝丝的水珠落在路宁的手腕上。她顿住,小女孩正无声地抽泣着。
路宁知道现在是埃拉的主人格,蹲下身柔声问:“怎么了,埃拉?”
“妈妈...妈妈不要我了呜呜!”主人格的心性很脆弱,压抑不住后嚎啕大哭,空间也跟着哭声扭动起来。
路宁感到一阵眩晕,大脑嗡嗡作响,她立刻握住埃拉的肩:“她没有不要你。”
“可是妈妈……她很害怕我。”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所以她才不要我了呜呜呜呜!!”
“我真是个坏孩子。”
“不,你很勇敢,埃拉。”
路宁用温热的指尖抹去她脸上的泪珠,直视埃拉的双眼坚定地说。
或许在这个时代的视角下,任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小孩子会在自己的母亲面前做出弑父的行为,这难道不是被恶魔附身成为邪恶的载体了吗?人们认为她是污秽的、黑暗的,而事实上埃拉只是在高压折磨下被逼出了自我保护机制罢了。
埃拉清楚地知道母亲不愿让自己回家,是因为不想让她见到继父家暴的场面。可她已经逃离过太多次了,母亲脸上青紫交加的痕迹**裸讥讽着埃拉的每一次懦弱。她实在忍无可忍了,内心的嘶吼声不断怂恿着她去结束这一切。
铁锤砸下去的那一刻,埃拉是无畏的。
只不过她还小,并不知道这个社会法则的险恶,天真得以为结束这一切就能走向光明,殊不知等待她的是另一座深渊。
守旧的母亲被埃拉的举动惊吓住,不敢相信一个善良的孩子怎么会变成邪恶的撒旦,她不是为了一个烂人的死而悲伤,她是为了自己的孩子误入歧途而恐惧。因此,她将埃拉送入了精神康复院,盼望着驱散女儿体内的恶魔,重新走向母女俩的未来。
待整个魔方空间复原,一条光路出现在路宁面前,离开梦境碎片的最后几秒,她安抚似的摸着小埃拉的头发:
“你要记得,妈妈很爱你。”
——
“路宁,路宁。”
路宁睁开眼,埃拉正面色苍白地坐在自己床边,不停地小声呼唤着她。
她直起身:“怎么了?”
“我想,我想去一趟储藏室。”埃拉的眸光闪烁着,语气却很坚定:“我想知道妈妈到底有没有给我写过信。”
“你可以陪我一起吗?”
作为她的任务对象,路宁自然会答应,但埃拉的目光里有种她看不懂的情愫,犹豫片刻后还是点头。
“这里是严控病房。”她们两个精神病患者想要从这出去,简直天方夜谭。
可埃拉只是摇摇头:“今天是5月5日,已经一个星期了。”她的态度十分笃定。
——
夜幕降临时,整座康复院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诡异气氛,病房里冷酷的白色墙壁反射出荧光灯刺眼的光芒。
突然,一阵尖锐的尖叫声划破夜静,门外传来一片疯狂的呐喊声。路宁从门缝里观察,病房中的其他病人开始陷入狂症。有人撕扯着床单,有人砸击着墙壁,疯狂的笑声和嚎叫声交织在一起,宛如地狱的交响曲。
“那些药剂只能维持一周的稳定性。”埃拉白日的话语不断在路宁的脑海中盘旋着。
混乱中,护士们被其他病人的疯狂行为牵制住,路宁看到佩蒂恩带着一群护士匆忙离开,这是她们逃脱的时机。
路宁迅速站起,埃拉跟在她的身后,小心翼翼地穿过病房。墙壁间的铁栏仿佛是监狱的铁窗,而尖锐的尖叫声和撕裂声如同恶魔的吟唱,让她的神经紧绷到极限。
路宁摸索着找到那扇上锁的铁门,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钥匙。
那是她从佩蒂恩的身上顺来的。
埃拉并没有问钥匙的来源,表现得十分平静。
“咔哒——”门顺利打开,她们踏出了严控区域。外面的走廊由于夜风呼号阴森恐怖,昏暗的灯光在病房的混乱中更显得诡异。路宁匆匆穿过走廊,身后的病人仿佛变成了狂乱的猎食者,让心跳得更为急促。
——
储藏室门吱呀一声打开,散发着岁月的陈旧味道。昏黄的灯光在室内摇曳不定,勉强照亮破烂的墙壁和堆满灰尘的柜子。储藏室内弥漫着潮湿和发霉的味道,因为很少使用柜子上已经形成了一层灰褐色的薄膜。
埃拉沉默地看着母亲的来信,一封又一封,路宁看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
良久,静寂的气氛才被打破。
“你知道我不是她吧?”路宁愣住,很快反应过来。
她醒过来时就发现了,眼前的埃拉是她的副人格,即便她请求路宁陪伴时的语气是温顺的,却隐藏不了眼中的强势。
副人格很聪明,她对于病人发狂时机的把控也是精准得吓人。甚至于路宁回忆起初见的那一天,佩蒂恩她们去追寻持刀发疯的病人,或许都是副人格计划里的一环。
她出现在后花园里绝非偶然,沉浸在情.欲里乔治斯医生展露出毫无防备的后背,正是她给予致命一击的大好时机。
只不过路宁的出现,恰巧使得主人格占据了身体。
“她太善良了不是吗?”副人格一边将母亲的信叠好,一边拉开另一个柜子,是路宁在里世界中无法打开的那一个。
里面是一沓泛着黄色的信纸,是埃拉从没有寄出的信,副人格一字一句地念着,嗓音没有丝毫的情绪。
[妈妈,今天是我来这里的第一天,谁知道仅仅分离几个小时我就已经开始想念您温暖的怀抱了呢?您离开的时候一步三回头,一定也是舍不得埃拉的吧!我害怕看到您掉落的泪珠,因此想用微笑送您离开。
我在床上辗转反侧,竟然开始期待,当从这里离开的时候,是否会是一个崭新的我?我忍不住开始幻想日后的每一天,我和妈妈能够一直一直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一辈子也不分离。
好啦,我要睡了。若是在家到了这个点,您一定会用宽厚的手掌揉蹭我的鼻子,佯装怒意地催我睡觉。往日我一直不肯,总希望和妈妈依偎的时间可以再长一点,现在您不在我身边,我反而要听话了。
妈妈,好梦。]
……
前几封信很温馨,埃拉刚进入康复院的时候还是快乐的,可是接下来:
[妈妈,你没有回过我的信,我很害怕。有时候我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很诡异,每隔一段时间病人们都会发狂,我尝试询问乔治斯医生,但他说那是治疗阶段的正常现象。我不知道,我害怕我也会变成那个样子。
还是说说最近值得快乐的事情吧,我交到了朋友,她叫阿曼达,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您听到这个消息会很惊讶吧,毕竟镇子上的小孩们早就避我如蛇蝎了。我想,这正是我逐渐变好的证据,请和我一起分享这份喜悦吧!
想你,妈妈。]
[妈妈,我真的觉得不对劲了。我有时会莫名其妙地失去一段意识,再醒来什么也不记得。医生、护士看我的目光也越来越奇怪,他们说要把我转去严控病房,因为我的体内住着一个恶魔。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了,我好害怕。你是不是抛弃我了,为什么不回我信,埃拉很想你。
妈妈,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
再之后信就变得短小,却更加歇斯底里:
[妈妈,我再也待不下去了。求求你来接我,求求你来带我回家,这是个会吃人的地方!求求你,埃拉真的要疯了。]
[妈妈,你为什么还不来?我真的要死了。]
[妈妈,我的身体里......真的有恶魔吗?]
读到“恶魔”二字,“埃拉”嗤笑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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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阿里尔德康复院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