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借口给冥王报平安,在去九重天之前和禹朝回了趟冥府,实则是为了将沙罗雪果和金瑶的魂魄安置妥当。
我和禹朝走到孟婆亭的时候,发现一位身着玄衣的男子正摇着蒲扇百无聊赖地坐在亭子旁,打着哈欠看着陆陆续续过桥的鬼魂。
看这身影,我一秒都不用多想,便知这是何人。
“不愧是冥府的当家人,下属的好老板,都亲力亲为帮下属们做事了。”
听到我的调侃,男子抬眼望向了我,然后立马从藤椅上弹起来,拿着蒲扇指着我就朝我疾步走来。
“宿泱,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既要管我那堆烂摊子还要来帮你代班?”
他许是看我坐在轮椅上不好同他讲话,自己这样居高临下地数落我也确实有些不太人道,于是在我面前缓缓蹲下,拿着扇子对着我指指点点。
“本以为你是告假出去散心几日,没想到一去就去了如此之久,还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你说说你到底去干嘛了?”
说着还瞥了禹朝一眼。
我一把抓住他的扇子,让他不要在我面前晃来晃去,随后道:“我成这副模样纯属意外,不过若不是你让我跟着神君去昆仑讲学,我至于那么久才回来吗?”
听到我这话,他稍稍有些愣住,我本以为他是心虚,没想到下一秒他就立即起身,往后面退了百步,疯狂地摆着双手。
“这可与我无关,我什么时候让你去了,你可别污蔑好人。”
我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转头望向禹朝,他却像没事人一样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神君这唬人的本领可真是一套又一套的,我从前怎么没发现呢?”
禹朝极其不要脸地回了我一句:“无妨,现在发现也不算太晚。”
我干笑两声,彻底沉默。
“既然回来了,就别杵在这儿了,赶快进屋吧。”
冥王一个箭步飞到我面前,轻哼一声,转而绕至我身后,挤走了禹朝,推着我的轮椅自顾自地向前走,边走边说:“这人送到了,神君您也可以回去了,我这冥府破败,恐难容下你这尊大神。”
我转头向看看禹朝,却被冥王的身体挡住,只知道他一言不发地随我们进了屋。
“谢逍,你能不能帮我把贮魂匣拿来?”
贮魂匣是一个存放灵魂的容器,以保魂魄不受损害。
谢逍干咳了两声,然后往门口看了一眼,“不要直呼我的大名,公共场合注意影响。”
“好的,谢老板。”
我递了他一个勉强的微笑。
待谢逍走后,我回头往门口一看,发现禹朝倚在门边,皱着眉头,神色有点难看。
“神君要不进来坐坐?”
他没有接我的话,反而问道:“你看起来和他很熟?”
他?
我思忖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禹朝说的是谁。
“神君可别误会,我们冥府部门体系完善,上下尊卑有别,从不会出现僭越之举,只是谢逍他身为老板,平易近人,大家平日里才直呼其名。”
他走到我身旁,坐下来冷冷地看着我,“宿泱,你知道我不是指的这个。”
我也不想同他过多的计较,倒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
“神君心思海底针,我这等小仙如何能够窥却?最近天干物燥,人的脾性也会受影响。这是上好的决明子茶,神君尝尝,也正好降降火气。”
“我们这地儿腌臜得很,气候也不怎么好,比不上九重天的珠围翠绕、万里福泽。所以神君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谢逍从门口进来,将贮魂匣放在桌子上之后就开始阴阳怪气地说话。
“冥王说的不错,本君自是要回去的,不过我得将阿泱一同带去,九重天仙泽充盈,最适合她养伤。”
谢逍喝了一口茶,“阿泱?叫的这么亲密,你们九重天上下级管理如此混乱么?”
禹朝淡淡一笑,仍旧无法掩盖眼底的寒意。
“只是本君个人的喜好罢了,与九重天无多大干系。”
谢逍也不再搭理他,转头来问我:“你要跟他去吗?”
去不去这是我能决定吗!
“我,这……”
我叹了口气,故作可怜地望着他,“我先前已经答应了神君,所以接下来要继续麻烦你帮我代班了。”
谢逍差点跳起来,指着我高声说:“什么?还要我代班?你以为我一天很闲啊。”
我轻咳了两声,示意他旁边还有禹朝在,注意影响。
他瞥了禹朝一眼,随后用手支着额头,故作正经地道:“咱们冥府也不比九重天差,我也能治好你的伤。不过既然你已经答应了别人,而我们冥府一直的作风都是诚实守信,那你就去吧。不过……”
他一脸无奈地看着我,“不过你这一年的俸禄都没了。”
我满脸惊诧地看着他,控诉道:“一年?谢逍你过分了啊。我这一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怎么能让我一年白干?”
“不要直呼我大名,还有这是冥府的规矩,我可不会徇私枉法。”
我正准备辩驳,却听见杯子重重磕在桌子上的响声。
我和谢逍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禹朝,只见他的脸色比天上的乌云还黑,周身散发着逼人的冷气,右手紧紧捏着的瓷杯瞬间化为齑粉。
我倒吸一口凉气,试探性地问道:“神君怎么了,是茶不合你胃口吗?”
他未回答我,起身便离开了,最后只留下一句:“明日便回朝顷宫。”
“他火气一直这么大么?”
谢逍看着禹朝离去的背影问道。
我摇摇头,表示不解。
“先别说他了,你缚心咒最近可有发作?”
我垂下眸,点了点头。
“有过。”
谢逍叹了口气。
“那日你来寻我为你种下缚心咒时我便同你说过,你若决计对他无情,那就不该和他走得太近,不然缚心咒对你来说只是一种折磨。”
“我知道,我绝不会再对他动情了,我和他不是一路人。”
“话是这么说,可要是他对你有情呢,你该如何?”
听到这话,我怔了怔。
若禹朝喜欢我,我会义无反顾地奔向他吗?
放在从前我会,放到现在我只觉得可笑。
“往事随风散,我绝不会回头。”
我坚定地说。
但谢逍只是摇摇头,“世间最难放下的便是情,自古以来没有几人能够做到。”
“我知道,所以只有遗忘才能让人放下过去,不受情爱束缚。”
谢逍笑着说:“若你说的是对的,那便大胆地去做吧。至于天谴什么的,有你老板在,无需担心。”
“谢谢你,你真是个好老板。”
他玩弄着茶杯,面对我的夸赞装作毫不在乎,“就算你这样夸我,你那一年的俸禄我还是不会给你。”
“……”
翌日,禹朝便着急忙慌地带我上了九重天,我甚至连细软都来没来得及收拾。
九重天还是我记忆中的模样,一点未变,可隐隐中,在时光流转间,某些人、某些事却又不复从前。
禹朝推着我进了朝顷宫,这里的陈设还是同从前一样,就像我那次在幻境中看到的一般,熟悉而又陌生。
我正发着呆,一声清脆如同银铃般的声音吓得我一激灵。
“神君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朝顷宫中竟然有如此胆大的人?
我疑惑地循声望去,只看了一眼便连忙低头,用袖子轻轻遮住脸。
真是冤家路窄。
天姝兴高采烈地朝禹朝走来,边走边抱怨道:“神君怎么才回来?我父王下月大寿,特让我来请神君前去。后来听闻神君下界了,我便一直在这儿等着。”
天姝满眼都是禹朝,走过来时直接略过了我,一把挽住禹朝的胳膊,娇滴滴地说:“哪知神君竟去了那么久,害我足足等了有三日。”
“龙王大寿我自当携大礼前去。消息既已送到,公主殿下便回去吧。”
禹朝的话语中不带一丝情感,将挽住他手臂的两双手拨开,随后便推着我向殿中走去。
“神君是要赶我走吗?”
禹朝不语。
天姝这才注意到了我,“神君等等,这个人是谁?”
我吓得用衣服把脸捂得更紧实了,我回想起之前我在朝顷宫中与她打交道的日子,脚底板瞬间生出一股恶寒。
我绝不能让她知道我是谁,不然会有一场鏖战。
天姝是西海龙王的掌中宝,从小便在溺爱中长大,被惯得无法无天,性情骄纵无礼,要是得罪了她,定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不过所幸天性不坏,所做的事也都只是小打小闹罢了。
她与禹朝的渊源得起源于六百年前,那时禹朝下界游历,在途经西海时旧疾复发,差点葬送性命,所幸被西海龙王所救,自此他便欠了西海一个天大的人情。
后来龙王得知天姝爱慕禹朝,便以上九重天无镜学宫求学为由,让禹朝照看她,把她送进了朝顷宫。
她虽只在朝顷宫住了一百年,可这百年间我也被她折磨得够够的了。
“神君你说话呀,坐在轮椅上的这个人是谁呀?”
见禹朝没有回答,天姝便不依不挠地跟了上来问道。
“与公主无关,公主还是早些回去为好,免得龙王担心。”
“神君宁可把这个来路不明的人留下,也要赶我走?”
我闭着眼听着,心里头真为禹朝感到无奈。
“本君说话从不喜说第二遍。”
禹朝冷冷道。
听到这话,天姝的气焰也下降了不少,“是天姝不懂事,那天姝明日再来。”
哎哟喂,我的姑奶奶你可别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