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趴在一个柔软的床上,我有些不可置信,以为我是病得快要死了所生出的幻觉。
“这是哪儿?我是死了还是没死。”
我试着移动身体,后背伤口的疼痛让我整个人清醒了十分,提醒着我这一切都是真的,我活着回来了。
在我床边坐着一个女人,见我醒了,她立刻变得有些激动,
“啊,仙子你终于醒了,我这就过去通知禹朝神君。”
还未等我开口,她就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我叹了口气。不消多时,禹朝推门走了进来。
“醒了。感觉如何?”
他移了个凳子坐在了我的床边。
“我昏迷了多久?”
许久没说话,我的嗓子有些干涩难受。
“五日。”
五日,确乎是有点久。
我趴在床上看着禹朝有些难受,脖子都快扭断了,于是我想翻身坐起来,却发现我的手和脚早已经没有了知觉,无法移动。
我的心立即沉了下去,丝丝悲伤织成密密麻麻的网紧紧地套在我的胸口,使我无法呼吸。
我将头扭了过去,声音暗哑道:“我想喝水。”
“好。”
禹朝环住我的肩,将我慢慢地扶了起来。
我靠在床边,发现我整个身体几乎都缠满了白色的纱带,外面只是套了一个简单的白色薄袍,其余的什么也没穿。
禹朝取来茶壶,倒了一杯温水给我。
他把茶杯递到了我的嘴边,我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将水喝了下去。
喝过水后我的嗓子明显舒服了些多,整个人也清爽了不少。
我垂下眸子问道:“神君你也知道我以后是个废人了,对不对?”
听到我说这个,他明显了愣一下。
“不会,日后慢慢调养会好起来的。”
我淡淡地笑了笑,“我相信神君。不过好不了也无妨,这一切毕竟都是我咎由自取,之后大不了找冥王签个退休协议,说我告病还乡。”
他看着我,语气中竟有一丝自责。
“前几日西海有些急事需要我去处理,我便不在昆仑山,所以没能及时找到你。”
西海,难道是因为天姝吗?
这么多年了,想到这个名字我的胸口还是不免一紧,这个人同禹朝的缘分的确要比我深得多。
我的语气不自觉地待了一些嘲讽。
“不,是我太不自量力,与神君无关。神君日理万机,一时没想起我也正常,不过这次多谢神君出手相救,我日后会报答神君的。”
听到我这话,他的脸迅速暗了下去。
“阿泱,我说过我不希望你以自己为代价去做一些会伤害你自己的事。你取沙罗雪果不过是为了……”
他顿了顿,后半句话最终还是未能说出口。
我内心燃起一股莫名的怒火。
“既然神君知晓了我的目的,那我也没什么要说的。”
他眉眼间聚起一层冰霜,神色冷到让人不敢直视,语气中夹杂着愠怒。
“我此前说过,违背天道最后会被天道所反噬,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我一时怒极,声音有稍许大,“无论我是被天道反噬,还是陷入万劫不复,哪怕是死都与神君无关,求神君以后不要再插手我的事了。”
“宿泱!你能不能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
他压抑着怒火,极力掩盖着自己的情绪。
“神君不必看在冥王的面子上来对我说这些劝诫的话。三百年来,这具身体夜夜腐烂、日日生长,早就不是我自己的了,神君如此说,自己难道不觉得可笑吗?”
此话一出,房间便陷入了寂静,我和禹朝都没再说话。
良久我开口道:“我累了,神君请回吧。”
“好,那你好好休息。”
他整个人又恢复了平常那副淡漠的样子,起身径直走了出去。
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着情绪。随后我费力地移动着身子想要躺下来,弄了半天最后连人带被地摔下了床。
我扑倒了床边的凳子,连带着桌上的茶壶也摔碎在了地上。
许是听到了我的动静,刚才那个女子连忙推门而入,将我抱上了床。
“仙子你没事吧。”
她急切地询问道。
我摇摇头,“没事,不用担心。你先出去吧。”
待她走后,我筑起的心里防线溃然决堤,巨大的酸涩如潮水般涌来上来。
明明我应该要好好感谢禹朝的,可我却同他吵了起来,将他气走。我不应该因为他去了西海便失了颜色,他同天姝的情谊本就更重,去帮她也无可厚非,而这本来也与我无关。
我只是一个接近残废、喜欢自作多情的外人。
缚心咒发作得厉害,我的心脏仿佛快要裂开,我疼得冒冷汗,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胸腔中好像堆积了一万根针,我开始不停地咳嗽,咳得我快要吐了出来。
良久过后,我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却发现整个枕头都已被我的泪水浸湿。
“仙子你如何了?我现在可以进来吗?”
外面的女子敲着门,轻轻问道。
我将眼泪在枕头上擦了擦,带着鼻音说道:“我没事了,你进来吧。”
那女子推开门,手中端着一碗药。
“仙子,该喝药。”
我闷头“嗯”了一声。
她走近将药放在了桌子上,慢慢地将我扶起来,端起碗给我喂药。
“你叫什么名字?”
我被她服侍着喂药,我内心感到有些窘迫。为了打破尴尬,我尝试找一些话题。
“我叫碧翘,是司药阁的弟子。掌门专门安排我来照看仙子。”
“嗯……我也懂一些药理。”
“我当然知道啦,仙子你的课我可是一节不落呢,仙子的药理学讲得非常好,我听了之后感觉受益匪浅。”
被她这么一夸,我倒是感到更不好意思了。
“过誉了。”
“仙子是不是和禹朝神君关系很好啊?”
我有些吃惊,连忙说:“你为何会这么认为?”
“当然是看出来的。”
她沉重地叹了口气,然后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
“仙子有所不知,仙子受伤昏迷被禹朝神君抱回来的那整个晚上,神君的脸色都差到了极点,比平常冷峻几十度,我们生怕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神君就会立马把整个昆仑给灭了。后来在医官们为仙子医治时,仙子仿佛受了什么刺激,整个人神智不清地在床上挣扎、嘶喊。医官们都制止不住,神君来了才把仙子安抚下来,之后神君干脆都不让我们进去了,他自己一人来医治仙子,给仙子包扎、上药。这五日来照顾仙子的所有事都是神君亲自来做,一点也不许旁人插手。”
听到此,我的眸子渐渐地暗了下来,内心的愧疚在这时到达顶峰。无论禹朝此前待我如何,是否是看在冥王的面子上才出手相救,但它确确实实让我捡回一条命,于情于理我都不应该对他恶意相向。
我叹了口气,看来只能改日给他赔礼道歉。
“这样神君和仙子的关系还不算好吗?”
碧翘的话将我的思绪给拉了回来。不过说到我回来那晚的发狂,应该是没有“沁神”的保护,旧疾发作时无意识地行为。
我勉强地笑了笑,随后问道:“那你可知神君有没有寻回一个玉坠之类的东西?”
碧翘若有所思,而后道:“玉坠……貌似神君是在仙子昏迷的第二日带回来一个,我当时见神君放在了仙子的枕头下。”
我有些欣喜:“可否拿出来给我看看。”
她放下药碗,从我枕头下取出了一个形似白莲的坠子,不愧是禹朝,竟然将它寻了回来。
在我确认后让碧翘放了回去。
碧翘边放边嘟囔着,“听说那个胆大妄为、意图谋害仙子的弟子已经被抓到天牢里关起来了,我昆仑为有此弟子而感到羞耻。”
由此看来,北然应是被禹朝给抓了,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是被陷害的呢?
我思虑良久,蓦地想起,对于一个神来说,窥探别人的记忆不是什么难事。
“那那个弟子现在如何了?”
碧翘拿个手帕擦拭掉我嘴角的药渍,随后道:“禹朝神君找到她时,听说当场废了她的武功。后来长老们赶来时,没有一个人敢替她求情。她现在在牢里关着,不日便会被逐出昆仑。”
北然也算是一个痴情种,只是妒忌成性,错了方法。她早应该知晓禹朝是天山上的雪莲,孤傲淡漠,是所有人不可触及的存在,而我们永远只能在山下仰望。一旦有人妄想得到他,便会从高崖坠落,摔得粉身碎骨。
我再次见到禹朝是在第二日的下午。
彼时我正在熟睡,忽然门外传来碧翘的声音。
“仙子,禹朝神君来了。”
我皱了皱眉,心不免惊了一下,想起昨日的事我便有些尴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禹朝。于是我便把头埋在云被里,继续闭眼装睡想以此混过去。
禹朝轻轻地关上了门,带着一身寒气在我床边坐了下来。他伸出手将我脸上的被子移开,然后把我脸上的发丝别在我的耳后。当他冰凉的指尖触击我的脸颊时,我不免的抖了一下。他似是顿了顿,而后掖好我肩边的被角。
我察觉到有一个炽热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游走,弄得我很是不舒坦,我索性不装了,开口道:“我若是一直装睡,神君是打算一直在这儿等着吗?”
“是。”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我睁开眼看着他,心里一直在想待会道歉的措辞,没想到他却先我一步开口。
“阿泱,昨日之事我很抱歉,我……”
我打断了他,“不,该道歉的应该是我,我昨日不该将脾气发在神君身上,说那般话来刺激神君。”
我垂下眸子继续道:“神君救了我,还帮我寻回了“沁神”,怎么算我也是过错方,神君不必自责。”
他沉默了片刻,随后温柔地说:“我怎样都行,我只希望你不要再生气。”
当这句话落在我耳朵里时,我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