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景卿呢?”皇帝看向她。
若是一定要向皇上讨一个赏赐的话,景清幽还真有。
“陛下,臣……”
“景大人。”景清幽未说完的话被伊怜公主打断了,公主拖着长裙缓缓至景清幽身前。
“公主殿下万福金安。”景清幽向公主殿下行礼。
伊怜公主自小便在宫里长大,因着大燕就这么一个公主,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上有母后和舅舅宠着,下也有两个哥哥疼爱。性子难免娇纵了些,她认为再大的过错没有一个撒娇是解决不了的。
“你看着嘛确实如阿母所说般的聪明伶俐,既然你破了大案,那就赏你做我公主府上的女官如何?”
听了公主的话,景清幽如临大敌,连忙屈膝跪下。
“伊怜,你又在胡闹什么?”皇帝厉声责怪道。虽是严厉的话语,但语气里更多的是慈爱。
伊怜小碎步至阿母位旁,“阿母~您不是老在我耳边念叨景清幽有多么优秀之类的话吗?既然她这么优秀的话,那为什么不能直接入我府上教导我呢?”
“那也是胡闹!景卿是有官职的,入你府上算怎么回事?”
“阿母~”伊怜甩着皇帝的胳膊撒娇。
皇帝沉思片刻,福至心灵,“不如这样,你跟着景郎中去刑部衙署做事,如何?你跟着她,自会从她的一行一言中有所获得。”
伊怜皱着鼻子,生气地起身要走,“哼!”也没打声招呼,径直退下了。
宏福公公立即使眼色让乐师止乐,舞姬见状,也缓缓退出了夜宴。
皇帝摇摇头,“让两位爱卿见笑了,朕真是宠坏了这个女儿。”
景清幽只是笑了笑,“公主殿下纯真活泼,正是这个年纪独有的心性,还望陛下不要因此有愧意。”
应祉在一旁附和道:“公主殿下娇纵了些,但品性不坏。”这种把内心活动都写在脸上的人玩不出什么心机,当然也算“品性不坏”了。
见状,皇帝欲起身,扶住身旁宫女的胳膊缓缓下阶,“景卿,自你为官以来,在刑部一直勤勤恳恳,但朕也听说了,你一个女子在众多官员中多有难处。”
景清幽连忙解释:“陛下,这是微臣自己选的路,臣从无后悔,也不觉有何难处。若是早有不满,臣怕是早已回家接受景府的济养了。”
“哈哈哈!”皇帝开怀一声长笑。“不愧是朕一早就笃定不凡的人。那景卿说说想要何赏赐,朕一定尽力满足爱卿!”
景清幽这一路上酝酿了已久的话终于有机会一吐为快,“微臣想办女学。”
“女学?”不止皇帝惊讶,连应祉也看向了她。
景清幽点点头,“前几年陛下曾开放过女子科考,但效果不佳,臣想,问题因是出在官学上。”
“官学向来是世家大族或有爵位的上层子弟才能入读,像长安城中家境稍逊一筹的子弟便会选择私塾。女子读书的机会比之更少了,因此才会在科考选拔中表现平平。”
皇帝思索片刻,“那爱卿有何提议?”
“臣以为,为学不间断,如流水行云,日进而不已也(注)。所以,臣斗胆想办一所书院,就名为流云书院。流云书院是臣毕生所愿,若能有一间书院能专为女子开放,再请司业博士授之,何愁科考选拔不出女才子呢?”
皇帝听后点了点头,“爱卿的提议不无道理,但建立女学需得考量的事情太多,制度、人员、建筑、投入都是需要考察的范畴。不过,朕与你保证,你这个提议在朕这儿是通过了,只是朕还需与诸位大臣想想如何实施。”
景清幽欣喜万分,“微臣也只是提议,不敢想陛下会应允的。多谢陛下肯听臣一言。”
夜幕沉沉似黑纱笼罩皇宫,陛下还有待批的奏折,不久也离席了,景清幽和应祉再依照来时的安排坐马车离去。
俩人踏着夜色出宫,宫女在前方打着灯笼明路,白日里的红墙绿瓦在夜色的渲染下裹上了浓黑的面纱。倏地一只黑影从景清幽的脚边蹿过去,吓得她赶紧往应祉那边躲。
应祉关切地问了句:“怎么了?”
“大人不必惊慌,想必是公公没看管好宫里的小狸猫,才致使惊扰了大人。”前面的宫女解释道。
景清幽缓了缓气,“无事。只不过,宫里竟会允许养猫?”
“因为陛下喜欢猫儿,所以有个宫专门设来喂养小猫了。”
原来如此。
靠着应祉,景清幽闻到了丝浓郁的酒味,“应少卿,你这是喝了几杯啊?”怪不得今晚沉默寡言的。
应祉哑着嗓子道:“不多,三杯而已。”
三杯酒醉意就浮上脸色了,那看来酒量确实不怎么样。应祉到了宫门处,一坐进车舆里就阖上眼休息了。
景清幽却偏要扰他安宁,“应少卿,此案中其实还有一人枉死。”
应祉动了动眼皮,睁开朦胧的睡眼,“我知道你想说谁,马盼德。”
“他的死少卿不查了吗?”
应祉没有立即回答,重重叹了口气后说:“会查的,但不是现在。他的凶手背后和雍王一党安插进大理寺的人有关。”
这是应祉第一次直接了当地指明,景清幽缓解气氛似的说:“那就不查了呗,我们这群小蝼蚁怎敢撼动参天大树。”
“不,我会查的,而且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听着应祉的一席话,景清幽内心颤了颤,但事实不一定会如愿的。
“应少卿,令尊和令堂一定将你保护得很好,否则你怎会如此天真呢哈哈。”
景清幽尴尬的笑容在碰到应祉低沉的眼眸后凝固了。应祉不与她一般见识,继续闭眼歇息了。
小天真睡了,那她也睡吧。
夜里幽静,景清幽也困意丛生。闭上的眼眸还未阖紧,景清幽突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燥意自胸腔往上翻涌。睁开双眼,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难道心疾在此时复发了?可是往常不都是三更天后吗,这次怎提前了?
目光掠过一旁阖眼休息的应祉,景清幽咬紧嘴唇,握紧了双拳努力压制住冲涌上的血气。
血气冲乱了脑子,景清幽此时已意识混乱,呼吸声愈发沉重。
景清幽此刻急于发泄,可是她不能杀人,只好行下策。景清幽拿出了藏在袖中的发簪,握紧簪子,狠狠刺向了自己的左臂。
“啊!”
应祉冲过来握住她的手,“景清幽,你在做什么!”
应祉没睡着,方才只是闭眼小憩,幽静的车舆里突然传来沉重的呼吸声。一睁眼,竟然看见景清幽在自残!
此时,景清幽的双眸满是猩红,抬头扫了眼应祉,沉声道:“放开!”
“你怎么了?怎么全身发抖?”
应祉紧紧握着景清幽的右手腕,而她的左手臂正在汩汩流血。
景清幽此刻的脑子不太受自己控制,右手被禁锢着,只想努力挣脱开。应祉的力气也不小,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你放开我!”景清幽不耐烦了,胳膊一使劲挥出去,簪子不小心划伤了应祉的下巴。
景清幽震惊地看着那个伤口,“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管我了。”微微起身往外坐。
昏胀的脑子致使景清幽的脚步虚浮,马车行驶间一个转弯没站稳倒了下去。应祉见状过去扶她,却被景清幽狠狠撞在了横木上。
“轰隆”一声响,前面的车夫吓到了,好奇地看了眼帷幔,里面这是怎么了?
景清幽腿发软,身子靠在了应祉怀里。
“景清幽,你到底怎么了?是身子不舒服吗?”
景清幽微微睁开眼睛,好似闻到了一丝让她心安的气味,循着味道过去,看到了一处鲜红的口子。
是方才景清幽用簪子在应祉下巴上划伤的伤口。
身前是景清幽,男女授受不亲,应祉脸色有点不大自然,看着景清幽越来越近的脸庞,呼吸都像是快要停滞了。
这样的距离应祉已不能接受,可景清幽竟然舔了他的伤口!
好痒……
景清幽越来越痴迷,这血能平静她的燥意,越发食髓知味般得吮吸……
而应祉就不好受了,当景清幽的嘴唇触碰上他的皮肤时,应祉整个人都僵住了,仿佛从嘴唇触碰之处开始烈火燎原。
景清幽的嘴唇划过他的皮肤,往上去了,不会是要亲他的嘴唇了吧……应祉吞了口唾沫。
应祉都做好了心理准备,正想推开她,景清幽却自己起来了。
景清幽晃晃悠悠地掀开帷幔,“车夫,我要下去。”不待车夫多言,跳下马车径直走了。
应祉懵了,赶紧追过去,“景清幽!”
景清幽像是没听见似的,一个劲的往前走。
夜已深了,应祉也不放心她一个人走路,让车夫回宫之后便悄悄地跟在景清幽后面,直到看到她进了景府才离开。
回想方才的一幕幕,景清幽不对劲,应祉被她吓得醉意皆散失了。
苏凛柔和景仲明知道今儿阿幽去宫里的事,担心她的安危,一直在堂屋里坐着等阿幽回来。
“娘子回来了!”下人跑来通传。
景清幽从大门口走至堂下的这几步路走得慢慢悠悠,看见阿爹和阿娘和站在眼前,身体彻底放松下来,心安的倒在地。
注:出自《围炉夜话·第十四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