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明亭第一次见到素长清。
威律堂。
正堂四周但见铁链与长幔布于四角垂落,举目望去无不彰显粗犷野性。
在这个简陋而充满粗犷之气的山寨之中,这人雅冠玉带一身的清素,眉目之间更是一片的宁和之色,倒似个落尘的谪仙,应是方有涉水落得一身水色,却也不见狼狈,只是这方被五花大绑的绑在了木桩之上,神色懵然微染一抹窘色。
闻见异样,便抬眸望了过来。
那是一双清丽的眸子,不见强硬,不见怯弱,温润清和却又不失沉稳大气。
明亭提着酒壶缓步走了过来。
发翎微扬。
“寨主……”
“咳,寨主,您怎么来了?”
“本是在里头小憩。”明亭开口说道,只握着酒壶甚是随意的拣了一块石头坐了下去,说道,“听着这外边动静越来越大,就出来看看。”
明亭神色很是随意,却隐见几分危险,“为何不先关在地牢审问,而是在威律堂里私行结礼。”
“这……”
“咳!老大,我实在拦不住这些好色之徒,好不容易逮到这样个绝色,她们……”示芊干咳道。
“寨主,这是我们刚从外头抢来的,您瞧瞧要不要先享用一下?”有见机不对的女匪忙谄媚道。
明亭坐在那边的石头上,听完后望了那个五花大绑绑在木桩上的男人一眼,“尺平峰弄来的?”
“老大英明!这男人确实是我们从尺平峰里弄来的,想来应当是境外之人,非是我青原女国中人。”示芊见她过来了,连忙站在了一旁,说道,“同行似乎还有几个人。”
“哦?”
尺平峰是自外入境青原女国的唯一路径,除了当地少数的农猎之户,断然不会有国中之人无缘由的跑至此地。
尤其,还是男人。
“还有几人?”
“应该是四人一同入的境。”示芊搓了搓手憨憨的笑道,“我已经吩咐姐妹几个绕过去把另两个小相公掳进来,应该不久就能成了。”
“既是四人那还有一人。”
“这……”
示芊犹豫了一下,说道,“那个人好似是被冲去了千丈台瀑布,那方水流湍急的很,若是从千丈台冲下去只怕……而且千丈台下通白溪村,我们不便进入。”
明亭没有再多问,神色若有所思,一只手握着酒壶,望向了眼前被五花大绑绑在木桩上的男人。
但见他听闻此话之后神色明显的黯淡了许多,却紧抿着唇不发一句。
唇白微冷。
明亭饮了一口酒,说道,“即是白溪村地界我们确实不应冒然。”
示芊挠了挠头,望了望木桩上的小相公又望了望坐在那方老僧入定的寨主,讪讪的笑道,“老大,那你看这个小相公该怎么处理?”
威律堂一时之间变得极其的安静,静的令人窒息。
但见那一袭黑红双叠的锦衣落下,发翎微动。明亭将手中的酒壶搁在了一边随即站起了身径直走了过去,停在了他的面前,见他抬起了眸子望着自己,一身染湿的清素衣衫看上去凌乱不堪。
素长清望着她走了过来,开口说道,“我确非青原国中之人,此次来访青原女国是为寻求一阙琴谱——”
话音还未落——
却见明亭一扬锦衣,袖飞之际连同着腰际那柄朱红色的绣剑一同翻飞而上,剑穗微跳。当即反手抽剑,剑身寒朔生冷,映着她那双凛冽的眸子,格外清晰。
在场的众人一时之间不由得愣住了。
“嘶——”
那是无比强势的一剑落下,利落,干脆,丝毫不见一丝的迟疑犹豫,只一瞬间便连同着素长清身上的衣物以及那些绑在他身上的无数绳带,一并割分作两半。
“……”
“咔——”
清脆的一声金属声响起,明亭反手将那柄朱红的绣剑收入鞘中,随即一拂袖将剑重新挂回腰际。
一切像是没有发生一般。
被利刃割裂的布帛敞开,隐约露出里内温白的肌色。
素长清僵着全身半天没有反应,只觉得身前一凉,有风直贯全身。
却听她说道,“我在屋内听你们闹腾了半日,动静见大,却不想连衣服都还没扒掉,实在是太丢人了。”
一阵死寂般的沉默。
良久。
威律堂中突然响起了一阵排山倒海的声音,但见一干以示芊为首的山贼匪女一个个面目严肃的抱拳,郑重喝道,“我等定当谨记寨主的教诲!”
素长清:“……”
素长清莫名的在这番严肃犹如宣誓的话语中闻见了热血,令人诡异的热血。
明亭收剑落袖,束发的翎微动似柔见刚,只望来的那双眸子凛冽坚毅脱落着武人不折的气魄。
对视的眸,直望入心底的最深处。
破裂的布帛被山风吹开,有些凉。
然而胸膛之下却见一番止不住的剧烈跳动着,或是受惊,亦或是其它。
素长清心里明白对方并没有想取自己性命的念头,不然如此强横的一剑,破裂成两半的便不止是衣帛了。只是那样横然强势的一剑,没有丝毫的犹豫,也没有丝毫的留情,仅仅只是起手一瞬,却是那般的夺人心魂,慑人心魄,令人不得不为之撼动。
这方素长清似乎还停留在方才那逼命的一剑当中,却见有人走了进来。
是一个如她们一般穿着兽衣劲皮的精瘦女人。
进来的这个女人似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寨主,不由一愣,却很快反应过来恭敬的向她行礼,说道,“寨主,副寨主。尺平峰下其余的两名男子已经被我们抓来,是带来威律堂还是直接压回地牢?”
骤然听闻这个消息素长清猛地回过了神,“等等——”
明亭神色不变的坐回了之前的那块大石头上,高束的发翎微动,她甚是随意的一手拿起了那方搁置在石上的酒壶,说道,“带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