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赵子彦
15.1
广袤无垠的红土沙漠里,两个人并肩躺着,仰望头顶的星空,絮絮地倾诉着自我。
在许诺的那一刻,赵子彦的心中,是真的充满了充沛真挚的情绪。
他说:“我可以将你放在优先级的第一位。”
关澜怔了一下。
四目相对,她蓦地笑了。
“谢谢你,”关澜莞尔,“我有被安慰到。”
这样说,她显然已经从自己的情绪中走了出来。
神情恢复一贯的从容温和,关澜笑道:“我很感谢你的心意。不过,还是不要这么草率地许诺吧。”
赵子彦一怔。
关澜笑着看看他:“你不是也说了,‘如果真的爱一个人的话,就会将对方放在优先级的第一位’。这句话的前提,是‘真心爱人’。”
她说着,微微一笑。
那似笑非笑,洞若观火的眼神,仿佛在问:
你是真的爱我吗?
不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来接近我?
赵子彦微微地张了张嘴,想说:
我是真心对你。
可是,在关澜平静而如明镜一般透彻的眼神注视下,他不知为何感到有些狼狈,喉咙滞涩,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而关澜并没有逼迫他。
她只是莞尔一笑:“我们之间,确实还不到爱的那一步呢。子彦。”
“……嗯。”
“等哪天你能确定自己确实在真心地爱一个人,那时候再向她许诺,会将她放在优先级的第一位吧。”
15.2
这一天晚上,赵子彦本以为自己会失眠。
可是也许是因为白天的精神刺激与体力劳动都太多了,他竟然在关澜身边很快沉沉入睡,一夜好眠。
第二天清晨,当关澜笑着对他说:“早。”
赵子彦懵懵懂懂,忍不住也露出一个笑容。
关澜态度自然地绑起头发,和他商量:“早上我们吃什么?”
仿佛他们是在一起很久的夫妻。
这种认知奇异地抚平了赵子彦晨起时些微的赧然与不自在。
或者说,关澜的身上,一直有一种平和的,可以自然地化解心事的气质:
似乎在她的眼里,那些被别人反复思量的事情都是些小事,如同江水东去,流过便过,不值当挂怀。
而抛开了自己的心事过后,赵子彦与关澜在红土沙漠里度过了真的非常愉快的七天。
他们在沙丘上徒步,也骑着骆驼漫步;
他们在星空下合影留念,对着空旷广袤的大地呼喊歌唱;
他们和一直在路上的四个旅人谈天说地,听他们讲起那些旅途中的奇闻异事;
赵子彦粗浅地学会了尤克里里。
一路上,不论是向导还是旅客,大家说到尽兴处,一起大笑,喝了一些酒,也曾相对着抱头痛哭。
在机场临别时,大家都互相留下联系方式,依依惜别。
关澜认真将每个人的联系方式保存在手机里。
她对赵子彦说:“也许我们一辈子也不会和这些人再见面了,但是每每想到我们共同创造的回忆,和一同走过的风景,大概都会重新回想起那种忘形的快乐。可能这就是旅行的意义。”
赵子彦轻轻地“嗯”了一声。
此次红土沙漠之行,于他而言,当然意义重大。
回到学校,大家都放假归来,他和白云帆聊起沙漠旅行的见闻。
白云帆躺在宿舍的上铺,探出头来:“老赵。”
“嗯?”
“你和那谁,有没有什么进展啊?”
赵子彦怔了一下,没明白。
白云帆冲他挤挤眼睛:“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没**,发生点什么?”
赵子彦这才明白了。他没好气地瞪了室友一眼。
“没有。”他说。
“好好好,”白云帆耸耸肩,躺回上铺,“没有就没有,那么凶。”
顿了顿,白云帆还是嘀咕了一句:“就算有也没什么啊,你们是正正当当的男女朋友,又不是什么背德的见不得人的事。干嘛反应这么大。”
赵子彦默然。
他主动转移了话题:“也不是没有进展。我有一个好消息,也有一个坏消息。”
“哦?”
“就是之前,我们不是聊起过,关澜在感情中需要的,并不是那种细水长流的‘日久生情’。”
白云帆愣了一下,“噢”了一声:“好像是说起来过。怎么了?”
“没什么,”赵子彦笑了一下,“好消息是,我好像知道了关澜在感情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哦,哦,”白云帆很感兴趣,“她想要的是什么?”
赵子彦沉默一下。
关澜想要什么?
她想要从来没有体验过的,真正的全心全意的偏爱。
她想要一个人,将她放在人生优先级的第一位。
半晌,赵子彦好整以暇地眨眨眼睛:“不告诉你。”
白云帆一愕,然后哇哇乱叫:“不地道,不地道,还是不是兄弟了?”
“不是。”赵子彦无情地回答,“女朋友当然比兄弟重要。”
白云帆在上铺“砰”地锤了一下床板:“重色轻友,天天就知道秀恩爱。知不知道秀恩爱,分得快?”
赵子彦笑起来,也用拳头锤了一下头顶的床板:“谁让你没女朋友。”
“Fine,”室友悻悻地说,“你不是说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这个,那坏消息是什么?赶紧说出来让我乐呵乐呵。”
赵子彦笑容一顿。
他并没有犹豫太久,转而颇为平静地说道:“好消息是,我好像知道了关澜在感情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坏消息就是,现阶段,她想要的东西,我好像给不了她。”
话音落下,白云帆一怔。
这句话可以有很多的解读含义,但意义并不积极;即使室友再粗神经,也没再调侃赵子彦。
半晌,白云帆小心地说:“你们……没事吧?老赵。”
“没事,没事。”赵子彦很快地回答道,“虽然现阶段给不了,但我还在努力中,还有努力的余地。”
听到这话,白云帆才松一口气:“那就好,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那意思是你们要分手。”
赵子彦笑了一下:“你不是巴不得我分手,回归单身狗,不能再秀恩爱?”
沉默半晌,白云帆说:“你们挺好的。”
赵子彦一怔,白云帆说:“你跟她在一起,确实挺开心。那我当然还是希望你们别分。”
赵子彦没说话。
半晌,他咳嗽一声,然后轻轻地说:“谢谢你,老白。”
“噫,”白云帆嫌弃地搓了搓胳膊,“干嘛突然这么肉麻,鸡皮疙瘩起来了。”
赵子彦忍不住笑起来:“滚。”
“这才对了。”
话题结束,白云帆重新窝在上铺打游戏去了。
赵子彦躺在自己的床铺上,翻个身,面向墙壁。
他无声地抿了抿嘴唇。
只有他自己知道,红土沙漠里,漫天星辰下,当他对着关澜说出:“我可以将你放在优先级的第一位。”
那一个瞬间,他其实是真的愿意那样做的。
可惜,关澜并不相信。
赵子彦躺在床上,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应该的,他想。
毕竟,他们的感情并不纯粹,远远没有到知心爱人那一步。
甚至赵子彦心里的那些不清不楚的,该有的不该有的念头,关澜似乎都已经轻易地洞悉。
赵子彦用手背覆住眼睛,自嘲地一笑。
他张张嘴,无声地说:“真心的爱人……”
关澜曾说过:“我们真正会爱的人,身上一定有着独特的,‘我想要且只有对方能提供’的内在特质。”
于关澜而言,她想要的,即是:可以使她信服的,不变的,无保留的偏爱。
她自己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是赵子彦自己,却不知道自己想要爱的是什么样的人。
“我自己也不知道,”他喃喃地说,“我自己真正想要在伴侣身上寻求的东西是什么。”
这样的我,他想,又能怎么能真正地说服关澜,我对她确实是真心。
赵子彦沉默地面对着墙壁。
半晌,他拉起被子,将头闷在了被子里。
这样闷了一会,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赵子彦一凛,心悬起来,下意识地抓过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
是大姨。
抿抿嘴唇,赵子彦的心重新落了回去。
他很快地将电话接了起来。
“喂,”他说,“大姨。”
“哎,”大姨说,“是我。小彦啊。”
长辈的声音中有掩藏不住的喜悦。
大姨说:“你哥表现良好,下周能提前出来了。周末晚上来家吃个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