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务员一边望着备餐间里的其他几位同事,其中有一位趴在地板上昏厥过去,还有一位脚腕被餐车碾过,半晌捂着脚腕疼到说不出话。只剩下另外一位脸颊被食物蹭破表皮的同事从一堆杂物中伸出手,和她站在一起。
所有人都是一脸懵。
是该先报备就近空管降落,还是继续前往目的地?
“人呐?!没人管了吗?!”
听到有乘客继续呼救,乘务员这才勉强回过身,拉着旁边破了相的同事:“你把机舱急救箱找出来,先核查机组人员受伤情况报给机长,我这边先去查看旅客的情况。”
还好今天飞机是没有满员的情况。
乘务员经过经济舱的尾部,安抚一脸惊慌失措的旅客:“请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大家不要着急,如果觉得太挤不舒服可以选择空余的座位系好安全带,如果太紧张,可以将垃圾纸袋打开深呼吸。”
一排一排,温柔而不失有力的检查旅客的情况,并且抬头检查行李架是否有松动。
直到靠近许稚这一排的前方,才看到一位乘客捂着脑袋,隐隐鲜血从头发里渗出。
乘务员脸色苍白,及时回到尾舱取回急救箱,同时用扩音器需求帮助:“机上有乘客和机组人员受伤,请问飞机上有医生吗?”
就在此时,飞机有猛烈的颠簸了一下,每位乘客头顶的氧气罩随即掉落,机舱内顿时尖叫哭嚎一片。
乘务员声音已经有了颤抖,握着电话听筒的骨节泛白,重复安抚众人:“各位——”
却半晌说不出话。
她也不知道在极度紧张的时候,该说些什么。
再次拿起电话听筒望向颓丧与恐慌蔓延的机舱——
两个高大的身影站了起来,朝她举起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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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稚紧张到胃疼。
倒不是担心飞行安全,气流颠簸这种事情他之前也遇到过,他相信机组成员一定可以将大家安全的送达目的地。
就是莫名的有些担心该不会这次休假能否成功?
可别飞机绕回本地。
指尖的交缠轻轻的转移了他的紧张。
许稚低头看到裴护纤长手指在一片紧张惊呼中默默的抓住了自己的手。
机身再次颠簸了一下。
许稚本能的攥紧了裴护的手,抬起头望着对方早就在昏暗的机舱内看着自己。
眼睛晶晶亮,里面全都是许稚的脑袋。
彼此莫名笑了起来。
“乘务员还没有发纸和笔,我们安全着呢,放心吧。”裴护空出的另一只手揉揉许稚的脑袋:“这只是我们美好假期一个非常小的插曲,放心。”
“我就担心,最后落地点不是迪士尼。”许稚说着说着忽然又笑起来:“不过有你在身边,就算随机掉落在任何地方,我都很开心。我实在是太期待和你一起去闯未知的任何关卡。”
“机上有乘客和机组人员受伤,请问飞机上有医生吗?”
听到乘务员的求助,许稚和裴护对视一眼,两人一起松开安全扣,举手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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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长安医院的急诊科医生,出现什么情况了?”裴护一边扶着座位朝乘务员走去,不时本能的低头以防被撞。
“我是乘务员郑妍,这边有乘客反映脑门被磕,另外我还有两位同事在备餐间——一位昏迷一位脚踝受伤,还有一位同事正在照顾她们。”
还是个东北的姑娘。
听到郑妍的介绍,裴护转身和跟在身后的许稚对视一眼——
许稚已经给出方案:“你离备餐间近,你去那边看看,我去看看大脑受伤的病患。”
郑妍立即侧身让出通道,望着许稚:“我和你一起。”
许稚跟着郑妍来到另外一边通道,一位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男士捂着脑袋坐在座位上,一位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的女士满脸着急的站在身边,两人的手掌一起盖在男士的脑袋上,却还是可以看到黑发下的血迹。
有点严重。
许稚举起一根手指放在病患眼前,左右移动,检查病患眼球灵活度,询问病患的情况:“有没有什么基础疾病?有没有正在吃什么药?能站起来吗?”
“就是这个年龄该有的高血糖高血脂还有脂肪肝但是没有吃药,对了,还有熬夜不爱运动,酒倒是不喝的。”不等病患说话,身边的小女友倒是说的头头是道:“医生,我老公这伤严重吗?”
“飞机上有什么急救设备吗?”许稚率先询问郑妍当前自己所处的医疗条件。
“有AED(自动体外除颤器)。”郑妍抱着急救箱跟在许稚身边,突然遇到许稚回头询问,一脸认真的回答。
“...”许稚朝着病患的方向摊开手,眼神示意:“当前病患没有心跳骤停,不需要AED,你的急救箱里都有什么?”
“有创口贴,注射器和纱布绷带等,没有药品。”
“先生,您知道您现在在哪吗?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许稚一边先帮病患将伤口包扎,一边观察询问。
病患握着爱人的手,慢吞吞的回答:“我在前往上海的飞机上,我们准备在上海去见见她的朋友。”
随着回答,眼神温柔,嘴角也开始上扬。
“哦对了,之前体检我有高血脂,我自己在网上搜的,买了降脂药吃。”
“什么药?”许稚眼皮微微跳了一下,胃里又开始有些不舒服。
“叫个啥,阿西莫司什么的。”
“我知道了。”听完对方的话,许稚帮着对方系好安全带,眼神示意爱人和郑妍跟着自己走到一边。
看到病患精神不佳,许稚用力深吸一口气,低头用免洗洗手液擦拭手指,轻舔嘴唇面色凝重解释:“病患当前颅顶被磕破,虽然我们为他进行了包扎,当前看他双眼瞳孔大小相同有反应,但是他现在已经出现意识清醒但是表达不清,并且有服用血液稀释剂类的药物,很有可能出现脑出血或其他颅脑伤害。我强烈要求你们立即降落,距离上海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他等不起。”
“——不可能吧。”
“啊...”
所有人听到许稚回复的第一反应,都是不愿相信。
病患爱人上下打量许稚,一脸的不相信:“我小时候经常和朋友一起玩,我摔倒脑袋磕在井盖上流的血可以把我妈的连衣裙渗透,还是包扎救回来了。我老公不过就是磕了一点皮,你说的这么严重。你不要吓我——”
郑妍也是同样一脸狐疑的望着许稚。
“他虽然现在看起来是普通外伤,但是第一,这个伤口你们两个人刚才捂着还在渗血就已经说明伤口之深不是简单破皮,这是要做手术修补的。第二,你爱人他服用阿西莫司,这是抗凝血的药物,也就是说,他当前如果流血,血管无法自动止血。最重要的,你看看他,你和他现在说话没有发现他说话已经开始慢吞吞了吗?”
“你是专科医生吗?”对方被许稚的话吓到,却还是本能的不相信:“你能为你说的话负责吗?”
“对呀,飞机一旦起飞,航线是不能随便更改的,这不是简单的降落就行。”郑妍一脸犹豫的望着许稚:“我不是不相信你,但你确定吗?这...后果...万一不是,这虚报我们都得负责的。”
说到这里,郑妍甚至莫名的轻松下来:“说不定,他睡一会儿伤口就愈合了!”
“就是,我们也都不是天天坐飞机的人,我们也有自己的事情呢。”其他乘客听到许稚的建议,也跟着怀疑起来。
“对呀,你说停就停,你确定吗?”
许稚大步回身,走到自己的座位,从包里取出证件抬手示意给对面两人,一字一句认真严肃愤怒:“我是长安医院急诊科住院总许稚,我为我说的每一句话负责。你们在场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拿手机录我作证——”
说完,许稚指着病患重复病情,之后继续:“我可以为我的决定负责,这是一个生命,生命价值高于一切,我愿意承担所有后果。我们必须立即降落送他去做检查,否则后果才是真的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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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长安医院急诊icu裴护,你们怎么样?”
裴护这边进入备餐区,检查晕倒的同事,但当前没有任何医疗设施做检查,只能将她转移到空着的座位上等待转醒。
而另一位裴护将其也扶着坐在座位,这才找来冰块为其先敷。
等到一切处理完了,旁边破了相的乘务员长长的叹了口气瘫倒在座位。
“结束了吗?”
“结束了,我一会儿再去帮郑妍他们。”
“不是,我是问你结束了吗?”
等到乘务员转过脸,裴护举着创可贴和消毒棒扬扬下巴,准备为其处理脸部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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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郑妍和机长沟通的时间里,许稚坐在座位上等待回复。
不时还会和其他旅客一起沟通——
“我上次体检说肾上有个囊肿,这个需不需要做手术切除啊?”
“我听说做CT的时候不能穿衣服,是不是?”
“我想知道医生工资是不是很高啊?”
额。
都已经没几天元旦了,年终奖还没发。
许稚感受到自己的心肌梗塞。
等到郑妍从机长室出来,望着抱着胳膊一直在等待结果的许稚,以及病患的爱人:“机长说当前我们是夜间通过积雨云,等过了这段危险的区域就报告航空管制。”
勉勉强强算是有了进展。
许稚松了口气,看到病患伤口又有血渗出,随手帮着重新换了纱布。
裴护处理完其他病患跟着过来,和许稚一起看护脑部受伤的病患。
郑妍有些尴尬,本能的搓搓手:“我们去给你们拿点喝的,要什么?雪碧橙汁还是咖啡茶?”
“有冰可乐吗?”有旅客举起手询问。
“——据我了解,建议你们最后全部选择热的或者温的饮料。”裴护一副trust me的讳莫如深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