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光透过半开的窗口正好打在床上少年的眼上,睫毛浓密纤长在光的照射下透下一层浅浅的阴影。
皮肤白皙绒毛细小可见,不像杀手倒像是哪家富贵人家矜贵清冷的小公子。
陆寒舟坐在一旁手中把玩着素色折扇。
看时辰也该醒了。
床上人手指动了动,耳畔鸟雀叽叽喳喳的叫声逐渐清晰。
新月睁开眼手下意识四处乱摸碰到身旁的剑才微微放下心。
紧紧握住,艰难起身,一动身上就传来撕心裂肺的疼,垂眸发现自己的上半身缠满带药的白布。
有人救了他,是谁?
“你醒了?可有不适?”
如春风般和煦地声音让他觉得熟悉,寻声看去青衣男子逆光向他走近,普通的五官在日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陆寒舟?”
新月用剑鞘抵住欲靠近他的人,意思很明显,再靠近,杀。
“嗯,是我。”
陆寒舟垂眸看了眼这把文中对新月意义非凡的剑。
是柄样式极其简单通体玄黑的长剑一如新月这个人沉默寡言得无趣,毫无特色。
他后退一步用折扇轻推开,“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新月没动,毫无血色的唇微启,言简意赅道:“目的?”
他有着一双猫儿般的杏眼,显得无辜又单纯,瞳仁偏浅,就这么冷冷清清地看着你,毫无表情的面容却又显得他又冷又傲,颇为矛盾。
像个张牙舞爪的小奶猫。
“目的?”陆寒舟似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救一个受伤的人需要目的吗?”看新月明显不信的眼神他也未过多解释。
“我正好熬了些粥你要来些吗?”
“不用。”
新月下了地,一手握剑一手捂着伤口就准备离去。
任务失败,他得尽快回去领罚。
“对了我今早看外面有好几个穿着官服的人在四处找着什么人。”
看着新月明显一顿的身型陆寒舟嘴角勾起,语气疑问道:“阁下你认识吗?”
“不认识。”
新月收回迈出门的脚,转身表情认真。
“陆寒舟。”
“嗯?”
陆寒舟应了声,折扇打开半遮住脸,恶劣笑道:
“阁下不走了吗?”
新月握剑的手紧了紧,他从小除了接触自己的师傅外其余人都是他要杀的任务目标,故不会与人有过多交流。
一时想让陆寒舟留他几日倒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缺银钱吗?”
陆寒舟微扬眉,反问道:“我该缺吗?”
“你缺。”
新月并没有听出陆寒舟话里的意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陆寒舟。说完又补了句。
“我有很多。”
虽然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陆寒舟却从他眼里看到了一丝期待。
故意慢悠悠道:“可是……”
新月紧张地看着他。
陆寒舟折扇一收。
“可是我还不知道阁下的名字。”
“南枯。”
南枯?陆寒舟想到自己昨天捡到他的地方正是南边的枯树林,觉得好笑。
还真是随意啊。
“好吧南枯,你愿意在我这住上几日吗?毕竟我真的很缺银钱呢。”
“嗯。”
.
新月自己的衣服已经不能再穿,陆寒舟便将自己闲置的外衫递给了他。
伤太重,外衫只能虚虚披在身上,好闻的竹墨香将他包围。
陆寒舟给新月盛了一碗粥嘱咐了几句后就起身去学堂上课。
他还是很喜欢看那些单纯的小孩将他的话奉若神明的样子,那可比让他们感到恐惧好玩多了。
新月等陆寒舟离去才抬眼打量了下四周。
是个最普通不过的房间,三个凳子一张桌,冒着热气的粥放在上面。
靠最东边是一个大书架,放了满满的竹简和竹书,一张书案上面工工整整放着笔墨纸砚,再有就是一大柜子,应该是放日常衣物用品的。
他收回视线抬手打开窗户,静静看着被夏日暖风吹动的柳树。
蝴蝶翩飞,鼻息间是浅浅好闻的竹墨香,他好像,好久没这么闲逸过了。
三日后他身体应该就没这么虚弱了,得尽快离开,那些人应该很快就会找到这里。
这一发呆就到了傍晚陆寒舟回来。
瞥了眼丝毫没被动过的粥,陆寒舟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口问道:“一天没吃东西饿了吧?有什么想吃的吗?”
新月这才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
“没有。”
他并不感觉饿,身体早已习惯了这种长时间的挨饿。
陆寒舟走过来探身欲关窗户那知新月条件反射地一把扣住他手腕。
“怎么了?”
在陆寒舟疑惑地眼神下新月手一缩,放开了他,撇过头。“抱歉。”
“不碍事。”陆寒舟将窗户关住,“你身体有伤不易吹风。”
他走到一旁的柜子里取出药箱,拿出白瓷药瓶和白布条,征求新月意见道:“你该换药了,我帮你?”
“不用。”
“你确定?”
陆寒舟指尖修长把玩着药瓶的动作异常赏心悦目。扫了眼新月几乎缠满了上半个身子的布条道:“你后背也有很多伤真不需要我帮忙?”
新月与陆寒舟对视了半响无奈妥协。
脱下披着的青色外衫。
他身上的伤太多太密,几乎整个上半身都缠满纱布,撕下更是连血带肉。
新月眼都不眨一下,陆寒舟看了眼那没有一块好皮肤的上半身除了新伤他身上还有各种大大小小的旧伤疤。
上好药粉后陆寒舟拿起干净的白布条帮他包扎。
期间两人一度离得很近。
似不习惯和人这么近距离接触新月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冷,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陆寒舟好笑的发现他居然连呼吸都屏住,然越是这样他面上的神情越是冷静。
陆寒舟突然很想看他染上恐惧害怕的样子,无助地张开爪子虚张声势喵喵叫的小猫也一定很好玩。
“快点!”
新月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动作只能促道。
手紧紧握着剑,指节发白。
离得太近了,超过了安全距离。他控制不住想用剑劈他。
不行,他救了自己,不能伤他。
思绪间眼前突然被递了块蜜饯。
“给,吃了这个就不疼了。”陆寒舟包扎好他的伤口,从油纸包里拿出块蜜饯。
新月身体往后缩了缩,“不需要。”
稚子才吃的东西。
……不过看起来会很甜。
不需要吗?陆寒舟看着明显一眨不眨盯着自己手中蜜饯看的人,故意在他眼前晃了晃,“真的,不需要吗?”
新月不理他了,低头摩擦着剑。
他才不需要那些东西。
陆寒舟不知怎得突然就对新月多了些许的耐心,似逗猫儿般,当着他的面直接自己吃了,不仅如此还故意夸赞道:“甜甜的果然好吃。”
“幼稚!”
新月虽表情无甚波动那双杏眼却瞪得圆圆的,可爱极了。
嘶~小猫生气了,炸毛的小猫更好玩。
陆寒舟又从油纸包里拿出颗蜜饯特意抵到新月唇边,上面的糖渍将那好看的嘴唇染得亮晶晶的。
“不气了,嗯?”
哄好新月,陆寒舟便出屋子外准备做饭,一抬头便见他的鹰立在院子围栏上歪头梳理着毛。
陆寒舟走过去从它腿上取下信筒,小小的纸条用特殊字体写到——阁主,残月已出发前往凌月国。
陆寒舟手指微微用力纸条便碎成粉末,松手随风飘散。
二人吃完饭新月看着也上榻的陆寒舟道:“你睡这?”
“不然?”陆寒舟挑眉。
新月默默往里缩了缩给陆寒舟留出一大片空位,自己躺在墙角。
“睡觉别乱动,不然容易受伤。”
新月难得一口气说了句长话,是很认真的警告,他是真的怕自己一个条件反射砍死陆寒舟,但陆寒舟却以为小猫这是在威胁他。
内心不悦,却没表现出来吹灭蜡烛也躺了下来,等到旁边传来轻浅的呼吸声他睁开眼,即使是在睡觉新月也剑不离手。
别乱动是吗?
他起身指尖刚碰到那把剑身体不受控制颤抖起来,平静无波的黑眸泛起微波,快速点了新月睡穴,他捂着胸口踉跄跌下床。
步伐不稳使轻功跑到较远处的密林深处,五指扣着树干青筋暴起,面容扭曲大滴大滴的冷汗顺着清晰的下颚线滑落。
陆寒舟咬紧牙关,盘腿坐在树下运功压抑着体内五脏六腑被挤压的痛苦,周围的树叶无风自动,沙沙作响。
仅用一根青色发带束起的墨发散开,几缕发丝粘在苍白的脸上略显狼狈。
终于风停,陆寒舟脱力般往旁边一倒手顺势撑地,单一件的纯白里衣早已被汗水打湿。
他微喘着粗气,脸上是布满寒霜的杀意。
每半月他总要忍受一次五脏六腑被生生刨除的痛,这是他“最好”的兄弟送给他的“礼物”。
陆寒舟缓缓站了起来,他从不相信什么友情、亲情这些无用的东西,为了女主而无私奉献的新月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呵。
愚蠢又白痴。
.
几日后新月身上的伤已基本结痂,他对陆寒舟拱了供手道:“这几日多谢。银钱稍后我会给你。”
陆寒舟放下手中的竹简余光扫过书案上的香炉,指尖拨撩下烟雾,他单手托腮笑意盈盈地看着新月。
“你连欠条字据都没写,我怎么相信你还会回来而不是趁机跑路了呢?”
新月冷冷睨了陆寒舟一眼,剑出半鞘寒光折射。
“信,或者死。”
陆寒舟笑了却不及眼底,他不喜欢被人威胁,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这种他做了好事却喂了狗的感觉,着实是让他觉得自己是个白痴。
他起身步伐轻缓地向新月走去,明明依旧是那副温和的表情甚至嘴角勾起的弧度都未曾变过,新月却感到本能的危险。
“南枯,我救了你不是吗?”
陆寒舟将新月围困在自己臂弯间,手压住他握剑的手背往回一按。
“铮”的一声剑入鞘。
“你想杀我?”
陆寒舟看着新月杀机涌现的眼睛,在他警告地注视下抬手按了按他眼尾,语气温柔却阴冷道:“我不喜欢你现在的眼神,让我想要……”挖了它。
陆寒舟收回手,起了身,在新月运功却发现自己意识越来越昏沉的时候。
“你……”
陆寒舟冷漠地看着迷晕倒地的人。
屋外传来响声,他推门而出,站在树枝上的鹰一跃而下落在他臂弯上,陆寒舟取下信条。
——阁主,残月已取得上官玉的信任成为其贴身婢女并纠缠在其余的各个皇子之间。
陆寒舟放飞鹰,侧眸看了眼院外路过打闹的小孩。
休闲时光也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