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晋一觉醒来,已经半夜三更了,这么好的睡眠全归功于陈戟下的猛药。
陈戟知道两片药的威力,所以和君宙做的时候都没关卧室门,就那么毫不避讳大敞着,一百二十分的刺激。
那晚两个人睡着的时候,君宙从陈戟背后抱着他,把他整个人几乎搂进怀里,从胳膊到腿全把他罩了进去。
陈戟这几天也习惯了他这样,倒也不觉得闷,就微蹙着眉睡着。
不知道是不是做梦,他听到了脚步声,又听到了一句“别抱他”,有一瞬间想要睁眼,可沉重的睡意又将他拉回虚幻舒适的世界里。
再往后,就听到了君宙的一声闷哼。
陈戟惊醒的时候,先是感到背后空落落的,然后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马晋的急促的喘息声在背后逐渐清晰,陈戟缓缓睁大眼,瞬间起身,而眼前却是如同他噩梦的画面!
——马晋手里握着一把沾血的水果刀,他眼睛瞪得很大,胳膊上下颤抖着,而那把刀上的血,正是君宙的!
君宙坐在床边,低头,捂着自己右臂上很深的、不停流着血的伤口,嘴里嘶了口气。从他沉睡,到被马晋拿刀子捅,再到此刻,不过过去了十几秒,但却快到让人分不清梦与现实。
月光下,马晋手中的刀“桄榔”落到地上,而他整个人也跌坐在地上,脸上露出无比惊恐的表情。
君宙第一反应并不是反击,因为对方是弱者,智力上的弱者。他站起来,径直走上前去,光脚踩住了地上的水果刀,低头看着陷入恐慌的马晋,开口对身后已经惊醒的陈戟说:“陈戟,帮我把医药箱拿来。”
陈戟立刻下床去拿,叮了咣啷地把医药箱翻出来,手速飞快,面色僵硬地拿出酒精和纱布。
那胳膊上的伤口捅的不浅,陈戟刚把纱布凑上去要止血,却被君宙拿过纱布自己给自己迅速缠了起来,他一边缠,一边还冷静地说:“我去医院处理一下,你给村长打电话。”
陈戟深吸了一口气,下一秒,却豹子一样扑了出去,拳头狠狠地落在马晋脸上,一下一下,每一下都用了全力!
当马晋的头被陈戟按在地上疯捶的时候,君宙用没受伤的那条胳膊将陈戟狠狠拽了回来,语气平静说:“他有智力障碍,别打他。给他爸打电话,跟我去医院。”
马晋就像是受了惊吓的兔子,蜷缩在满是血渍的地上,惊恐地睁着眼发抖,灰色西装被染的斑驳,而他嘴里还在不停念叨着:“别抱他,别抱他……”
好在是君宙找了认识的人,才逃过了急诊护士的追问,不然马晋事就大了。
医院外停车场的车上,陈戟双腿缩在副驾驶坐上,自己低头啃着指甲,一言不发。
君宙望了他一会儿,伸出右手,在他小脑袋上揉了揉,轻声说:“没事,是皮外伤。”
“……你他妈脾气真好,”陈戟脑袋一晃,拨开他的手,“为什么不直接让那个护士报警?他就活该在精神病院呆一辈子。”
君宙叹气:“他爸妈怎么办?他本来就是个傻子,也是因为太喜欢你……”
“那就是个疯子!哪个傻子会拿刀捅人?”陈戟坐直看着君宙,眼睛发红,“就算你心软,以后放他出去祸乱社会?”
“……他那会儿吃了安眠药刚醒,说不定也不是有意的。我找江南哥看看他的症状,明天就给他看。”
陈戟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君宙,他理解不了君宙的脑回路。他随后把自己脸埋进膝盖里,闭着眼,却还能看到君宙那汩汩流血的伤口……
“最烦你了。”陈戟闷闷地说。
第二天下午,马村长把马晋的两只手用鞋带绑了起来,拽着他来君宙陈戟家赔礼道歉。
那天白孔明刚好在,见了这样的阵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看见陈戟自己窝进房间里去了,于是装作一副主人的样子热情起来。
他轻车熟路把茶沏好,正倒着茶,听着马村长不停和君宙道歉,才闹明白合着君宙的伤是被那个被绑着的马晋弄的。
马晋一直低着头,犯错的小孩子那样,老老实实被绑着手,脖子痒痒了就拿肩膀蹭蹭,看见白孔明递了茶来,才缓缓抬起头。
他见白孔明第一眼,愣了一下,叫了一声:“陈戟。”
白孔明也顿了一下,手中茶杯瞬间有些无处安放,这时候君宙和马村长正说着话,也没有注意到这边。
“我不是陈戟,我叫白孔明。”白孔明鬼使神差把茶杯伸到马晋嘴边,马晋眨眨眼,竟低头一口把茶杯里的茶嘬干净了。
可茶是滚烫的,马晋被烫的拧起眉毛,这就要往外吐,白孔明见状一着急,另一手马上接了过来,马晋嘴里的茶就那么一股脑吐到了他手心。
白孔明手忙脚乱地跑去洗手,回来的时候,马晋的眼睛就一直盯着自己,盯的他浑身发毛。
君宙一边听着马村长的没完没了的道歉,一边用余光扫着白孔明和马晋。
而后,他做了个决定。
他前两年单身时候住的简装的房子,他打算免费给马晋住,连带着把白孔明也安置在那里。
村长听了,第一反应是觉得马晋不会乐意,毕竟他离开了陈戟就是行尸走肉。可是马晋却在听了君宙的提议后,说了一句:
“我要跟着这个陈戟。”
他抬抬下巴,下巴指的方向是白孔明。
白孔明一整天忙活的够呛,他忙着从宿舍搬出来。他其实早就想搬出来了,只不过没钱租房,之前也和君宙念叨过。
好在君宙这个散财童子今天终于给他掉了个馅饼,不过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白孔明并不想猜——他向来是这样,随遇而安,没什么所谓。
当晚,江南给君宙打了个电话。
“喂,小君,有件事我和你说一下,但这也只是一个概率事件。”
“你说哥。”
“据我这几个小时的观察,那个马晋,他可能不是真的傻。”
“你说他是装的?”君宙在阳台上叼着烟道。
江南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说:“嗯。”
君宙眯着眼,缓缓吐出口烟,说:“那我大概猜中了。”
“他父亲讲了他少年时候的一段经历,他可能是为了逃避某件事的责任,所以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嗯,那他也算是成功从犯过错的地方逃出来了。”
“……要我说,他要真是装疯卖傻这些年,好好的人也要被逼疯了。”
“人嘛,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的。”
陈戟其实没有睡着,他侧躺在床上,静静看着君宙夜风里的背影。
烟雾绕着他的手腕,他像是为夜而生的风。
他听见了君宙的话,那些话比风要冷。
“君宙,”陈戟坐起来,“我问你件事。”
君宙回头,手里的烟在阳台上的烟灰缸里按灭,而后身体扫过窗帘走来。
他坐到床边,微笑望着陈戟:“怎么啦,还不睡。”
陈戟伸手抓抓他头发,故作平静问:“你是不是一直不太喜欢白孔明?”
君宙伸手轻轻抓住陈戟小臂,温柔道:“他是你朋友啊。”
陈戟抓他头发的手一僵,随后狠狠扯了一下,说:“你知道他是我朋友,为什么恨他恨到要把马晋和他放在一起?”
明明马晋是个刚捅了人的疯子,君宙却摆弄了任人摆布的白孔明,让他去和一个装疯卖傻的坏人住在一起。
如果真是傻也就算了,现在听来,马晋不一定是真的傻,却是真的坏。
“……对白孔明,谈不上恨吧。”君宙面无波澜,任凭陈戟扯自己的头发。
陈戟冷笑,松开了他,下床就穿衣服。
他一边穿一边道:
“你真是个可怕的人,我说真的。”
君宙却在此刻拨通了白孔明的电话,开免提。
陈戟的动作随即滞住,听着电话那头被吵醒的白孔明,显然他没事,很安全。
只听见白孔明迷迷糊糊回答着君宙的问题,说:
“哦,马晋人还挺好的,晚上还给我做了碗粥,里面放菜啊肉啊什么的,不难吃……”
陈戟冷冷地对着电话里的白孔明说:“把卧室门锁上,现在。”
说完,他看了君宙一眼,然后还是选择离开了房间。
他知道君宙会追出来,所以也没打算跑远,就窝在客厅落地窗边的沙发椅上,抽烟。
君宙默默坐到他对面,也点了根烟。
他们高中的时候就偶尔会这个样子,一起失眠的夜里面对面坐在这扇窗边抽烟,相对无言。
“给我拿片劳拉过来。”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陈戟开口对君宙道。
劳拉西畔,陈戟从前最常吃的药。
君宙弹弹烟灰,轻声道:“你停药这么久,别吃了。我陪你。”
陈戟垂着眼,良久才说:“……两年过了,现在我看不透你。”
从前他们轰轰烈烈,似乎把大把的时间都花在了疯狂和沉默上,如今陈戟才意识到,自己对君宙其实根本不了解。
或者是害怕了解。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君宙深深看着陈戟的眼睛。
陈戟舔舔嘴唇,说:“你是个对别人没有怜悯心的人么?”
“不算是。”
“别人的死活你在乎么?”
“还好。”
君宙慢悠悠地又补充了一句:“你的死活我看的比我的重。”
陈戟面对他生硬的表白选择不被软化,而是接着逼问道:“你未来,什么规划?”
这样的对话实在是太过正式,君宙竟忍不住被陈戟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好在天够黑,嘴角的笑容容易藏。
“未来啊,赚钱,赚到够让你开心玩的钱,然后旅旅游,去你想去的地方。”
“你自己呢?”
“陪你啊。”
陈戟生不起气来。他也不是石头,他听得懂君宙在讲什么,他实在是被这一番温柔噎的没话说。
他烦躁地起身,留下一句“随便吧”,就随便找了个房间接着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