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宙打电话订了机票酒店,然后轻悄悄开了卧室的门,见里面黑着灯,陈戟躺在床上背对着他,身体均匀细微地起伏着。
关上门,房间又是一片黑暗,只有窗帘缝隙隐约透进来点蓝色的月光。
君宙小心翼翼地躺在自己枕头上,伸手提了下陈戟的被子,然后那只手终究没舍得挪开,就隔着夏凉被搭在陈戟温热的手臂上。
看着陈戟的后脑勺,君宙出神了,脑海中勾勒出他各种样子,这仿佛成了一种本能。
“今天说过的话,以后不要再提了。”
蓦地,陈戟那头发出闷闷的声音。
君宙却不答话,捏着他肩膀,将他身子直接转了过来——那动作看似轻缓,可那力道有多重只有陈戟知道。
又是这样,看着君宙月光下的脸,生不起气来。
君宙地眼睛却空洞了起来,喃喃道:“哪有多少以后。”
一夜无话。
翌日。
“出发!我们去海南喽——”
早上八点,李长今就整装待发,穿了一件高过肚脐眼的粉红色短袖,又从鞋柜上随手拿了君宙的墨镜戴在头上。
白孔明被他吵醒,骂骂咧咧地起床,见他只顾着吵什么也不做,又穿着奇装异服,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忍了又忍才把脏话憋在了嘴里。
“你,叫什么来着?李什么,李今,你来帮我煮几个鸡蛋。”白孔明抓着头发光着膀子走到厨房。
李长今大嗓门道:“你怎么不自己煮?叫我还不叫一声哥,没礼貌。”
“嘘!”白孔明气急捂住他的嘴,“他们俩还睡呢,下午一点的飞机,你着什么急?”
李长今翻了翻眼皮压低声音道:“你怎么不自己煮?”
“我怎么不煮,我去煮几碗面给你们吃。陈哥他不喜欢吃面里的荷包蛋,得给他单独把鸡蛋煮出来,你来搭把手。”
李长今盯着他,若有所思,然后眼神一肃,又大嗓门道:“你喜欢陈戟?”
“滚啊!”白孔明真的抓狂了,“他是我发小,你谁啊!”
“我才是他发小,我们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只不过后来我搬家了……他没和你提过我?”李长今睁大眼睛指着自己。
白孔明一怔,想起来陈戟之前经常用树枝在地上画画,神笔马良一样没事就蹲在路边画,他只画过两个人,一个是杜阿姨,另一个是个男孩,眼角有颗痣。
李长今眼角就有颗痣。
“啊!你,你你你……”白孔明手指指点点,半天说不出来话,他无论如何不敢相信,陈哥会对这个穿露脐装的娘炮念念不忘这么多年!
他拜倒在君宙那种英雄好汉身下也就算了!
“你什么你,”李长今捋了捋耳后头发,洋溢出得意洋洋的表情,“我就知道他不会忘了我,小时候我总给他高粱饴吃。”
得意完,高高兴兴煮鸡蛋去了。
那糖都是从家里偷拿的,想当年他自己都舍不得吃呢。
白孔明把四碗面条端上桌,才去敲君宙陈戟的卧室门。
在门前等了一会儿,头发乱蓬蓬的君宙来开了门。他本身有点自来卷,平时打理一下还能让头发乖乖垂着,现在就全都翘着支棱了起来。
“早。”君宙先开口。
白孔明探着头往里面张望了一下,见陈戟背对着门,还睡着。
“那个……君宙,我有话跟你说。”白孔明小声说。
君宙皱了皱眉,然后道:“在这里说吧。”
白孔明硬是把他拽来了走廊里,把刚才李长今的话给君宙讲了一遍,然后担忧道:“要不别带他去了,我总觉得他暗恋陈哥,你想啊,他这么娘,说不定就是他一开始把陈哥掰弯的。”
见君宙面无波澜,他马上补充道:“当然了陈哥正人君子肯定是对你很专一的,我是说李长今是坏人,毕竟陈哥那么帅。”
君宙听完,忍俊不禁下了结论:“你有时候挺二的。”
“什么啊!”白孔明炸毛了,“我在和你认真说,你干嘛带个情敌一起玩嘛。”
“那就更要带上一起了。”
白孔明憋的脸都紫了,根本搞不明白君宙脑子里在想什么——陈哥说的对,君宙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
他劝说无果,只能恶狠狠道:“叫陈哥出来吃饭!”
这顿早饭只有李长今一个人在说话,其他三个基本上都一言不发低头吃面,就连白孔明都不吭声了。
李长今自己把自己都叨叨尴尬了,最后聊完海南的天气后知趣地闭了嘴。
“吃个鸡蛋陈哥,补充蛋白质。”白孔明这才剥好了一个鸡蛋捏给陈戟,陈戟抬头把自己筷子扎进水煮蛋里,拿过来一口口咬。
君宙出现之前,陈戟和白孔明经常蹲在学校门口一起吃早点,陈戟从来没动手剥过一颗鸡蛋。
李长今盯着那颗扎在筷子上的鸡蛋出神,然后一拍桌子:“简简,小时候你每天都来我妈的早点摊找我一起吃饭,你那会儿茶叶蛋只吃蛋清不吃蛋黄,还记得不?”
陈戟想了一下,说:“记得。”
那时候每天去上学前见到李长今,他一整天心情都会很好。
“有时候杜阿姨会带你一起去,我记得她也不爱吃蛋黄,哈哈哈……对了,杜阿姨最近在做什么?还住在原来的家里吗?”
餐桌上陷入诡异的安静。
白孔明低头嗦了两根面条,嚼的时候牙齿都不敢使劲碰在一起。君宙全程没有说话,此刻更是安静了。
安静了一会儿,李长今却还追问:“怎么不说话?阿姨怎么了?”
“她死了。”陈戟嘴角歪了歪。
李长今把手捂住自己嘴巴,闷声道:“Oh,my,god!”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眶已经红了:“她,她是怎么走的?也是生病了么?”
陈戟如实回答:“自杀的。”
白孔明这下终于看不下去了,挥了挥筷子:“李今,好好吃饭,别乱问了!”
而他话音刚落,君宙那头却“哒”地撂下了筷子。
他淡淡地问:“陈戟,你当年是怎么确定她是自杀的?”
这句话就像是蓦地把这张脆弱的餐桌一劈两半,陈戟的头僵硬地转向君宙:“你说什么?”
他的确是没听清。因为这句话太荒谬,一定是他听错了。
“没事。”君宙朝陈戟笑笑,随即抽张面巾纸擦了擦嘴。
陈戟脑海中传来碎裂的声音,他头蓦地痛了起来,那段记忆如同钢板一下子压在了他的头顶中央。
他当年,没有看到妈妈最后的样子,而是被小姨接走了。
“你说完,”陈戟眼眶有些发抖,他伸手抓住君宙的一条胳膊,“你为什么这么问我?”
“就当我没问,我只是好奇。因为你从来没和我讲过。”君宙静静看着他。
脑内神经就像是在扭着身子翻起了跟斗,陈戟头顶、接连着耳朵都很痛,他松开君宙,捂住了自己一双眼睛,痛苦道:“帮我把药拿过来。”
李长今和白孔明面面相觑全都慌了,尤其是白孔明,他看见陈戟头疼,早就蹦起来了,奈何不知道陈戟的药放在哪里。
君宙坐在原地,从自己裤子的口袋里掏出来随身携带的陈戟的头痛药,然后亲手塞了两颗进他嘴里。
药的后遗症就是会很困,陈戟在去机场的路上一路睡,到了机场,又找了个躺椅睡。
他还没坐过飞机,没想到休息室人这样少,他睡的很沉。
上了飞机,才知道君宙买了四张头等舱票,之前那是贵宾休息室。
“我靠君宙,你太有钱了!”白孔明扒着窗户,即便外头云亮的刺眼,他也连眼也不眨一下。
君宙缓缓带上了眼罩,嘴角悄悄勾起:“欠你们的。”
“欠我们?你欠我们什么了?”李长今多少跟着施老板见过一些世面,倒是淡定的多。问完后他才反应过来:“噢~你打我那件事啊!那件事可没完。”
白孔明听了,翻了个白眼:“李今你今天怎么光哪壶不开提哪壶。”
“谁叫李今,谁叫李今,”李长今气到拿报纸砸白孔明的头,“就你聪明,名字都叫不对。”
他们那时候都忽略了君宙的话,也不知道,这趟旅行,对于他们意味着什么。
后来再想起那躺海南之行的时候,他们都会那样形容:
君宙,那个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