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天气的确比九月要冷一些,但不至于冷到像冬日一样披着狐裘才能保暖的地步。等游景亦一走,宫施宁立即解开狐裘,让春雨放回马车里。今日艳阳高照,她不需要再披个狐裘把自己闷得一身汗。
方凛笙和宫涟允正坐在小亭叙旧,两人从闺阁趣事聊到婚姻琐事,再从婚姻琐事聊到童年的伤心事,最后又聊到宫施宁身上。
“人怎么能在三五日内改变自己的性情,我看啊,她多半是装的。”方凛笙越说心越急。她跟宫涟允是从小玩到大的姐妹,宫家那点事她比宫家的下人还清楚,尤其是关于宫施宁的事。
宫施宁欺负下人,不给家中长辈好脸色,对亲姐妹更是冷语冰人,恶语相向。这些都是宫涟允一字一句说给方凛笙听的,还同她一起斥责宫施宁的行径。谁知今日宫涟允倒是夸赞起宫施宁来了,这让她如何能接受得了。
能改变一个人多年的性情除非是突然遭受家中巨变,不然就是恰巧中邪。就算是因为良心发现改变性情,那也得是有良心的人才会如此。
像宫施宁这种没良心,生在不愁吃穿的将军府,又经常干那些丧尽天良的事,能符合三点中的哪一点?邪祟进她身都压不住她,不天打雷劈已经算上天开恩,老天总不能还让她忽然悔过积攒福德吧,那多不公平。
“我之前也同你一样想过,可后来经历的那些事让我不得不对她改观。而且以前我对她做的那些事多半也是因为我嫉妒她,把她当作敌人,才会如此。”宫涟允说到后面声音都快完全听不清了。
方凛笙仍听不进这些话,她觉得此刻中邪的人只有宫涟允。“她是给你下了什么**药,让你一夜之间对她改观?子女争斗本就是常事,为得到家中长辈关注就得下狠手,嫉妒只是小事,不闹出人命已经算心慈手软了。我看啊,还是你心太软,容易原谅别人。”
宫涟允不语,方凛笙继续道:“她做什么事让你觉得她好心?”
“这个......我不能说。”
“有什么不能说,我们之间从来都是无话不说,如今怎么开始藏事了。”
“你只要知道她做的事对我而言很重要,其他的,等以后我再同你说。”宫涟允知道她以前说给方凛笙的那些话让方凛笙对宫施宁产生极大偏见,方凛笙一时接受不了宫施宁变好很正常,但她还是得提前跟方凛笙说宫施宁的好话。
按照方凛笙的性子她一定会替她出气,届时宫施宁则很可能会成为荣国公府子女争斗的垫脚石。即便宫施宁是当今的瑄王妃,可瑄王只是徒有虚名,并无功绩。而荣国公府则是当今朝廷的主心骨,其家中就有不少人担任朝廷命官。
皇帝为扶太子上位,就得依靠荣国公府。就算宫施宁出事,荣国公府只要推出一个替罪羊担责皇帝便可就此揭过此事。
所以怎么看,都得在方凛笙面前替宫施宁美言几句,为保宫施宁安全。
不过这也怪她当初什么话都往外说,这下好了,如今再想替人挽回名声简直难如登天。
“到底是姐妹情不如姐妹情啊。”方凛笙不由得感叹一句,“你说这些话其实是想让我别对她下手吧,放心我自有分寸,不会让你难堪的。”她早看出来宫涟允是在替宫施宁求情,也罢,她懒得管了。
“还是你懂我。”宫涟允笑笑。
秋日宴马上就要开始,作为东家的方凛笙自然不能再待在这亭子休息,她还要招待宾客。于是她匆匆结束话题,先一步走了,留宫涟允在亭中坐着。
“允姐姐!”
“你们怎么才来。”宫涟允朝二人招手。“快坐。”
宫期纭拿起一块糕点:“我们又不像姐姐有好友在这,自然得晚来,否则干在那站着?”她给宫施宁也拿了一块,“姐姐尝尝,听说荣国公府的绿豆糕的味道可是云城一绝呢。”
“好。”宫施宁接过,往嘴里咬了一口,发现这绿豆糕的确别有一番风味。正当她吃完想用帕子擦手时,忽然瞧见远处的竹林有些细碎的脚步声。她抬头,往那边望去,发现有个身影在朝后院走去。
“小姐,大小姐似乎并无下手之意。”丫鬟对着一位身穿桃夭色长袍手握绣有梅花的团扇女子道。
那女子用桃扇遮脸,微微眯着眼。“无妨,她要是不想做,我们就替她做。我倒要看看,失去宫涟允这个朋友以后,她还怎么跟我斗。”
“是,小姐。”
“姐姐在看什么?”宫期纭顺着宫施宁看的方向望去,只发现有一片竹林杵在那,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没什么。”宫施宁摇头。
“一会儿秋日宴开始,我们三人同行,不许乱走,明白吗?”宫涟允突然道。
“看把允姐姐吓的,这荣国公府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怕什么。”
“姐姐是为我们好,我们听就是了。”
“我就是开个玩笑。”宫期纭不以为意,她催促道,“我们先过去吧,否则被人瞧见我们仨坐在这闲聊得被别人说不是了。”
三人起身,同朝前院走去。
一到前院,宫施宁就瞧见游忆芮被一群世家小姐围住。
游忆芮是当今皇帝最宠爱的公主,要是能跟游忆芮交好,那么就多了一条进皇宫的路。
不过游忆芮最不喜欢跟别人打交道,听到叽叽喳喳的声音她耳朵就疼。她此次能来赴宴,只为见宫施宁。
“公主!”宫施宁急上前去替游忆芮解围。
一见到宫施宁,那些世家小姐即刻散开,对她避之不及,不敢再上前去。
“宁儿,你方才跑哪去了,我让溪兰寻你都见不到你影子。”
“跟姐姐妹妹在后亭乱逛呢。”
游忆芮若有所思:“姐姐妹妹?你们的关系已经好到可以手挽手闲聊的地步了?”见宫施宁尴尬一笑,她立即抱怨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居然不告诉我。”
宫施宁解释:“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苏太傅严厉,我差人送信想找你说说话都被她拒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提起苏卿梅,游忆芮的脸色骤然一变,她哀叹道:“严师出高徒,看,我的手都被打肿了,青一块紫一块。”她伸出手,让宫施宁瞧。
看着游忆芮手上的淤青宫施宁不由得心疼起来。“怎么能打成这样?”她低声问,“你不会是偷偷在课上做纸鸢吧?”
游忆芮收回手,脸微微发红:“就一次而已,自上次被打以后我就再也没玩过。现在这些伤啊,其实是我乱画的。”
“画的?”宫施宁不信,她用手摸了摸,发现的确有粉粘在手上。“好啊,故意让我担心,我还以为你真被打了。看来以后见你身上有伤,我尽管哈哈大笑便是。”
“诶,这可不行。我只是想给你展示展示我新学的手艺,不过我画的还算逼真吧?我先前给溪兰瞧,都给她吓哭了。”游忆芮挽住宫施宁的手,把她拉去人少的小花园,“走,我跟你说个事。”
“姐姐。”宫期纭想让宫施宁停下,谁知刚走几步就被宫涟允拦住。
“让她们去吧。”
“可你不是说过这不安全,得一起走才行吗。”
“有公主在,不怕。”宫涟允想,如今宫施宁有公主罩着,其他人应该不敢随意造次,毕竟公主背后有皇帝撑腰。
宫期纭望了又望,她心里有些失落,但没有跟上去,而是陪着宫涟允一起走了。
前来赴宴的官家女眷见公主不搭理她们,就去前院围着方凛笙转。荣国公在朝中正得势,方凛笙作为他的女儿,自然受人尊敬。攀上公主未必能有好处,但攀上方凛笙一定能有好处。
只是方凛笙对花粉过敏,所以想去小花园赏花的女眷都纷纷改道,生怕沾染上花粉,破坏此次结交方凛笙的计划。
于是这花园中就只有宫施宁、游忆芮和婢女溪兰三人。
无人吵闹,又有花香,还伴随着徐徐微风,是交谈的好去处。
“自从跟着苏太傅学习,听她讲那些奇闻异事后,我便起了离开皇宫的念头。你知道的,在皇宫虽然有人保护,又不愁吃穿,但是被圈禁在这小小的四方天地里终究会让人感到烦闷。可是我如今到了婚嫁的年龄,父皇总派人问我有没有心仪的人,逼我寻驸马。
我不想嫁人,只想出去见那些广阔的天地。但那些大臣总在我说服父皇以后又催父皇劝我早日寻驸马,尤其是荣国公,他想撮合我跟方逸远。那方逸远又笨又蠢,我才不喜欢呢。”
游忆芮一直吐苦水,整整说了半个时辰才说完。“你鬼点子多,快帮我想想离开皇宫的法子。”
“这还不简单,装病,最好装那种需要出宫在外修养才能治好的病。”
“病哪有这么好装啊,太医一来岂不全露馅了。”
“对啊,所以你还是乖乖待在皇宫里,别想着出去。”
游忆芮气得拍桌:“宁儿,你以前可不是这样。”以前她无论说什么宫施宁都会支持她,现在倒好,居然劝她待在皇宫。
“你要是让我帮你做其他事我当然支持你,唯独出宫这件事不行。”
“为何?”
“自然是因为皇上不同意。”
游忆芮垂着脸,没有说话。
宫施宁见状只好安慰她:“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听到这话游忆芮立刻精神起来,她瞪着大眼,示意宫施宁继续说下去。“既然皇上让你寻驸马,不妨以此由,说云城没有你的意中人,想远游出去寻找你的挚爱。他这么宠你,只要你耍耍嘴皮子,他总能同意。”
游忆芮沉思片刻:“这个办法好是好,可我回来后该怎么交代?只要没有寻到那位驸马,他们还是会让我嫁给方逸远。”
宫施宁起身,在游忆芮耳边低语。宫施宁越说下去,游忆芮的笑意就会加深几分。
“这个办法好,就这么办。”压在游忆芮心中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下,她总算松了口气。“看来我没有白交你这个朋友,等宴会结束以后,我立即向父皇说明此事。我就不信,在我的花言巧语之下他还能不放我走。”
宫施宁笑着不说话。之前游忆芮就是因为不想跟方逸远成亲,在房中自戕而死。要想改变游忆芮的结局,就得让荣国公彻底断掉送儿子成为驸马的心。
今日恰逢秋日宴,如果游忆芮在荣国公府遇害的话,这样一来皇上即便不会怪罪荣国公府,也不会让游忆芮娶方逸远做驸马,如此不正好合她的意。
只是该如何做才能让游忆芮在荣国公府遇害呢?
这时宫施宁眼前恰好闪过一道人影,让她想出了一个法子。
“嫦瑾,这小花园实在无聊,不如我们去前院凑凑热闹吧。”
游忆芮如今心情好,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宫施宁的提议,跟着宫施宁一同去往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