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登仙梯 第18章 宴席

大雪连着下了好几日，推开窗屋外白茫茫一片，好似之前的晴日是个幻觉。

云瑶那日喝了药睡下，醒来后天上就飘起雪花，想趁着雪没下大，出府转转，却被谢兰按在床上。在屋子里捂了两三日，谢兰终于放下心，可那积雪也越堆越厚，刚扫完，又落下来。甭管谢兰同意与否，云瑶都不敢顶着这寒风出门，只能继续在房间里窝着。

一个人待着实在是无聊，便找来杨妈继续跟着学琴。杨妈被云冠卿敲打过，现在不敢再说什么对月观雪多有意境，老老实实教云瑶弹琴。后者学了几日，勉强能磕磕绊绊弹出几段，不过空有技巧，没有感情。杨妈也不是专业人士，再加上做奴才的哪敢说主子有问题，夸了云瑶几句，说她学琴快有天赋。

“姑娘，明晚有族宴，您要去看看吗？”夏堇端着食盒进来，见云瑶一脸疑惑，连忙解释，“家族每年举行一次宴会，所有族人都可以参加，宴席上论功行赏，家主会根据个人对家族贡献赏赐东西。”

云瑶追问：“所有人都可以参加？那能坐得下吗？”

夏堇解释说有一种折叠法器，打开会有一个很大的空间，可以容纳很多人。云瑶听着新奇，连忙应下，也要去看看热闹。心里惦记着，明明就在第二天，却觉得时间无比漫长，就连晚上都满床打滚，兴奋到睡不着觉。

翌日雪刚好停了，不过没出太阳，天还阴着。下人们肉眼可见忙碌起来，云瑶院里还被管家借走了一个丫鬟，所有人都在忙着晚上的族宴，就连大厨房中午也没空供饭。

云瑶昨夜兴奋过头，天刚亮才入睡，等睡醒已到未时。夏堇先前帮谢兰在外面买了些吃食，虽然还剩了几块馅饼，但已经凉了，她们的院子没搭厨房，但大厨房又忙着准备晚宴，想必去了也没工夫帮忙加热。云冠卿给的钱倒是没花多少，但云瑶节俭惯了，便倒了碗热水，将饼子撕碎了泡着吃。

馅饼虽然做的不错，但泡软之后口感差了几分，云瑶勉强吃了半块垫肚子。

这族宴乃是一年一度的大事，云瑶她们可不能像平常那般素面朝天，得抹上胭脂水粉再穿身像样衣服过去。

管家之前拨的那三个丫鬟里，只有夏堇学过梳妆，平日里也是她负责二位主子的起居生活，如今院里多了个杨妈妈，她就不用手忙脚乱给两个人梳头。

云瑶刚入府时对一切都很新鲜，要夏堇帮着换了好几个复杂发型，后来晚上散开头发时嫌头皮疼，就只让她弄个最简单的百花鬓，不愿再尝试别的。如今要参加族宴，不可敷衍，便梳了个垂挂鬓，发间插着杨晏两家之前送的首饰。

云家光是家主一脉就有二三十号人，人太多，想不撞衫实在是难，所以只要不和家主夫人穿同色衣服就行。云瑶从柜子里挑了件藕色的裙子，谢兰则穿了身宝蓝色锦鲤纹的衣服。

二人打扮完天色暗了下来，离宴席规定时间也不剩多久，索性先过去看看。

夏堇带着她们穿过家主宅院，往西走向练武场，云瑶先前看过，那儿有片很大的空地，主家人会在此修炼，不过她不好意思和他们打招呼，所以没见过他们练武的样子，只挑着没人的时候过去瞅了眼布局。

现下院门口围了好些人，云瑶跟着夏堇走上前，发现族人正拿着令牌排队登记名字。

虽说是面向全族，所有人都能参加，但每年还是会定下一个数字，贡献值没达到者不能入内。云瑶母女俩一不是修士，没法做宗族任务，二也不懂经商，没能耐给云家赚钱，所以她们贡献值一直是零。不过管家觉得她们的身份实在微妙，也没问上面意见，直接让手下放人进去。

穿过透着白光的门，印入眼帘的是好些张罩着红布的圆桌，地上没什么特殊的，再仰头一看，天空繁星点点。明明外头还阴着天，这里却星月交辉，暖风拂面。

既是族宴，来的都是有血缘关系的自家人，所以男女没分席。管家给她们安排的座位不算太偏，但离嫡系还是有段距离。云瑶随谢兰落了座，发现这桌已经坐下了三四个人。两个同谢兰差不多大，还有一个年纪小一点的男娃，瞧着比五房那对双胞胎大些。

紫衣妇人先开口打听她们身份。听谢兰说自己是投靠过来时，那妇人脸上闪过一丝鄙夷，上下扫了她一眼，瞧她衣着布料不算太好，首饰也普普通通，便不再同谢兰说话，而是低头逗着旁边的儿子。

旁边的蓝衣夫人依旧安静看着台上的花旦，跟着唱戏声晃动脑袋，仿佛没注意到她们之间的小摩擦。

云瑶拍了拍谢兰手，示意她不要将此事放在心上，别为无关紧要的人生气。后者点点头，嘴唇微抿，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

台上已经换了一出戏，唱的是柳毅传书，伶人身段扮相美极了，云瑶渐渐看入迷。

过了不知多久，远处传来喊话声，小厮扯着脖子大喊：“云家主入席！起！”

众人在他声音中站起身，云瑶见状，连忙拉起谢兰。

“拜！”小厮拉长语速高声喊道。

众人行辑礼，齐声喊道：“恭迎家主。”

云老爷子迈着四方步走了进来，虽头发花白，但背挺得很直，两眼依然炯炯有神。昂首挺胸大步朝前，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两侧站着的族人。

按照族规家主坐在正中央，单独用一张长桌。待他落了座，挥了挥手，众人这才跟着坐下。先前光顾着看戏，云瑶现下才注意到她这桌人已经齐了，连她家在内，总共七男五女，好在桌子够大，不至于抬手吃饭胳膊肘撞到别人。

家主照例忆往昔，总结这一年家族发生的大事，他话还没讲完，仆人们不能上菜。云瑶托着下巴看着只摆了盘瓜子花生的桌子，肚子饿到反酸水。大家都在安静听着，她若是这时嗑起瓜子，得罪了云家主，怕是会被赶出去。

不过这老爷子实在太能说了，云瑶估摸着他大概讲了半柱香，期间连口水都没喝。他说的那些话也很无聊，掺了很多文绉绉的词，云瑶听不大明白。这院里温度适宜，又不知道从哪儿刮了暖风，云瑶在家主那冗长无味的致辞中打了个哈气，上下眼皮直打架。谢兰拧了她手背一下，云瑶清醒了几分，不过还是觉得困。

好在家主终于讲完了，仆人们也开始上菜。光看那精致的摆盘就知道大厨房花了不少心思，一桌冷盘四道热菜八道，还有两盘点心等宴席过半再端上来，这其中瞧着最贵的是虾仔乌参，酱香浓厚色泽发亮，厨房已经切成了几段，只够十人分着吃，每段宽度约莫小指那么宽，想来厨子已经尽力而为，但乌参就那么大，再切薄点实在不好看。

下人们菜还没上齐，那紫衣妇人抻着脖子看厨房都做了什么东西，看到乌参眼睛一亮，盘子刚放下来，便伸筷子夹了三块放进儿子碗里。云瑶正好坐对她对面，将她所有动作收入眼中，见她夹菜，自己也跟着抢了两块。

“到底是小门小户来的，不懂规矩！”那妇人翻了个白眼。

云瑶切了一声：“你懂规矩，俩人分三块肉。”

“我夫君只不过有事没来，我拿他那份有什么问题。”

“你丈夫没来都想着给他带一块，那我和我娘两个人都在这儿，我夹两块有什么问题。”云瑶冷哼一声，“只许你动筷，不许我夹菜，这又是哪门子规矩。”

见那妇人嘴唇微张，又要说些什么，云瑶先开口堵住她的嘴，“方才我就想说了，这座位不仅是按和家主关系远近排的，对家族有重大贡献的也能往前坐，管家既安排我同你坐一桌，说明在他心里，你我是同档次的人，真不搞不明白你为何一直鼻孔朝天瞧不起人，若你真觉得比我们娘俩高贵，那何必与我们为席，这般委屈自己。”

妇人脸色变来变去，忽青忽紫，瞪着云瑶，你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话。

“好了，桂霞婶，快吃饭吧。”梳了灵蛇鬓的年轻女子劝道，那热得刚脱下短袄的男童也在喊饿。

妇人朝云瑶翻了个白眼，没再说话，给儿子夹菜。谢兰拽了拽自家女儿衣袖，让她闭嘴，这场闹剧总算结束。

她们这桌安静吃着饭，前面却很是热闹，男人们轮流上前给家主敬酒。不过家主毕竟年纪大了，只端着酒杯象征性抿几口。前头的欢笑声与云瑶这桌无关，众人安安静静夹菜吃饭，正如云瑶先前所说，她这桌既不靠前，也不在后，就如她本人一般，在这云家平凡普通，混入人群里就找不出来，无人在意。

她侧头看着坐在前面的云岿然，三小姐没回来，家主一脉分了两桌坐，就在云家主左右手边。即使在这样暖的空间法器里，云岿然依旧披了件薄绒斗篷，时不时背过身捂嘴咳嗽，云家主关心了几句。

云瑶心里突然生出几分怨恨，那个位置本该属于她。

这想法刚冒出来，又被她压了回去。以她娘的身份，在凡间兴许还能抬成通房妾室，在这修真界，一没家世背景，二无灵根修为，连签了卖身契的奴才都不如，有什么资格要名分。

越想越烦躁，她看着眼前的饭菜忽然没了胃口。那乌参还放在碗里，从小就习惯好东西留在最后吃，这一拖反倒没了食欲，她拿起筷子夹给谢兰，恰好谢兰那块也没动。

“快吃吧，一会儿凉了。”云瑶催道，“你尝尝什么味道。”

谢兰问她怎么不吃，得到对方吃饱了的解释，虽然想留给她回去吃，但在这宴席上吃不完还要带走难免会被人笑话，所以只好作罢。

乌参口感滑嫩，一口下肚只觉有股气流上下排开，蔓延到四肢，从头到脚酥爽至极。

桂霞婶见她瞪圆眼睛一副震惊模样，嗤笑道：“真是小户人家没见识，这可是四阶灵兽，修士吃了能疏通经脉，排除体内杂质，要不是来了云家，你怕是这辈子都没机会吃。”

云瑶就瞧不得她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刚要开口怼回去，就听有人喊话。

“报！”满身是血的小厮冲了进来，因速度太快来不及刹脚，滑跪在地上，“魔兽入侵，护林卫快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