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确庆幸今天开了Cybertruck。
山林管理局打来电话,上下山必经的一段山道积水严重,雨势不减水位还在上升,已经超过局里四驱越野的涉水极限。医护室值班的医生听了情况,指挥他们给江在寒量血压心跳体温,排除了危急病症的可能,建议换一种退烧药继续观察,等山地行车安全隐患解除,再下山就医。
符确不打算采纳这个建议。
“这车涉水深度大,现在下山还来得及。”
江在寒被他换了身干净衣裳,用薄毯松松裹了上半身抱到副驾。
“太危险了符确,”秦立担心江在寒的身体,又担心路况,“刚才管理局的人说最深那段到600mm了。”
符确把座位最大限度放平,给江在寒系好安全带。“这车涉水模式号称800,”他关上车门大步绕到另一边,跨上车,“要是卡在路上,帮我投诉马斯克。”
电车启动没多大声响,符确冲秦立扬了扬下巴,冲进雨中的夜幕。
***
事实证明,符确的车还算中用。
“江老师,我车技是不是很厉害,刚才那两个弯,藤原拓海来了也得夸一声妙。”
江在寒双目紧闭,但情绪稳定了很多。
眉心松开,零碎的呢喃声也停止了。
符确知道不会有回应,但他紧张,车是新的,路也不熟,天黑下雨还积水,旁边躺着昏迷不醒的江在寒,他的紧张没处释放,只能一路自言自语,给自己打气。
出山驶上高速时符确稍稍放松,这才察觉紧握方向盘的手心都是汗。
“江老师,”符确偏头看一眼,“很快就到了。”
搭在江在寒身上的薄毯在山路颠簸中滑到了肋下,符确的短袖T恤偏大,几乎盖住他的手肘,挡了那边的伤疤。
江在寒的后肩和腿侧也有伤痕。
符确给他换衣服时看到了。
不是利器伤,看起来像反复创伤破皮但没有好好处理留下的与肤色不一致的疤痕。
“江老师,”符确声音低得像叹气,他之前说左青龙右白虎是玩笑话,“以前不会真的是古惑仔吧。”
***
车子开到急诊室,江在寒已经有醒转的征兆。
雨还在下,没有变小的意思。
符确用毯子把人裹好,抱着往里冲。
江在寒被注射了退烧剂,体温渐渐降下来。过了一会,符确见他眉头皱了皱,薄薄的眼皮下眼珠微动,似是要醒。
符确去叫医生,再回来,江在寒缓缓睁了眼。
“暂时没有异常,”医生又做了些基础检查,“有哪里不舒服吗?”
强效退烧药让江在寒困乏而迟钝,感官也不敏感,他摇头:“没有。”
“等5分钟,没什么不适就先回去。接下来四五个小时会嗜睡,没关系。再烧起来依旧正常吃退烧药,出现呕吐或皮肤疹或呼吸困难等任何不适,一定去医院。”
“好好,记下了,”符确真的在记,跟着医生又问了些问题,“谢谢医生。”
江在寒躺在推床上昏昏欲睡。
他试图回忆自己怎么来的诊室,为什么来,符确为什么也在。
可是雨珠噼里啪啦打在窗玻璃上,同他脑中的雨声交错,扰得他失去了思考能力。
药物屏蔽了头痛信号,江在寒看着黑暗中撞向玻璃的水滴,视线越来越模糊。
他闭上眼,感觉到布料拂过额头和脸颊,软而凉。
怪舒服的。
他想睁眼看看,眼皮重得不听使唤。
光影变换,雨声、人声、脚步声飘然入耳,忽远忽近。
“我家冬冬怎么生病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清晰得浮与所有声音之上,江在寒急切地睁开眼。
外婆正背对着他,灰黑的发盘成髻,一点碎发也不露。还是那身好看的湖蓝旗袍,外婆很喜欢这件。
她来回走动,似是在找什么,低声责备,“没好好吃饭吧?”
“外婆……”
江在寒张口却没发出声,酸涩倏地涌上鼻腔。
他揉揉眼:“外婆你怎么来了。”
“冬冬生病了,外婆不来谁照顾你。”她在橱柜前站定,“这么小年纪住校,哪里会照顾自己。宿舍连常用药都没有呀。”
宿舍?
江在寒环顾四周,这是他在初阳的宿舍。
“外婆。”
江在寒慌忙跳下床,伸手去拉。
是梦。
他知道。
但没关系。
他很久没梦见过外婆了。
就算是梦,多看一眼也好。
外婆碰巧往侧边走了一步,翻找另一扇橱柜。
江在寒没拉着,手心空空。
“别找了外婆,我不生病了,”江在寒跨一步,发觉自己变小了,比外婆矮。他再次伸手,急得要哭,事实上眼泪已经出来了,糊了眼,害他看不清外婆的脸。“我不用吃药,别找了。”
外婆终于转过身,责备又心疼的语气:
“生病就要吃药呀,躺回去外婆看看。”
她拉着江在寒的手回到床边。
江在寒欣喜地发觉,或许不是梦,他感觉到外婆指腹的茧。
扎扎的,磨着手腕那片皮肤。
很清晰。
那是经年累月采茶留下的。
小时候江在寒觉得粗糙,外婆摸他脸,他就躲。
现在却觉得刚好,亲切又真实。
他乖乖躺好,外婆就要松手,江在寒不想她松手,抓着她的手往自己脸上贴。
“我错了,”江在寒哑声说,“我再也不躲了。”
“我们冬冬越长越回去了,大了反倒爱撒娇。”外婆依着他,凑近了用自己的额头贴他额头,“还是有点烧。外婆给你煮点热汤饭,发发汗。”
“我想吃茶泡饭。”
江在寒一生病就爱吃这个。外婆给他做的时候茶叶放得少,烫一下就倒出水,江在寒依然吃得到浅淡的茶香。
上面铺点鸡肉丝或海苔肉松,有时是梅子干,腌豇豆也行,都好吃。
“行,茶泡饭,”外婆抽出手揉了把他的脸,“外婆回去做。”
“回哪里?”江在寒心里一慌。
“回霭里啊。”
江在寒立刻坐起身:“我也回去。”
“小糊涂蛋,我们冬冬考上的是省里最好的学校,别人都考不上,以后要有大出息的,回去做什么。外婆做好饭过来看你。”
不要。
江在寒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梦要结束了。
别留我一个人。
我不喜欢这里。
一点也不喜欢。
我想回家。
***
江在寒半梦半醒,心口还有因为外婆离开而委屈的酸胀感。
梦里的泪攒在眼角,睁眼便会淌出来。
江在寒抬手要擦,却发觉双手抓着东西。
温热的。
他骤然睁开眼,一颗黑乎乎的脑袋顶在他眼前。
符确正趴在床边。
睡着了。
侧脸压在床边,半张着嘴发出轻微的鼾声,看起来睡得挺香。
江在寒视线移动,青灰菱格床头柜,方罩护眼床头灯,水杯ipad眼药水……
这是他的卧室。
江在寒想起自己落了水,进了符确的帐篷,担心发病慌乱中吞了两片镇定药。后面的记忆变得断续和模糊。
他有一点急诊室的印象,符确那时候就在。
现在还在。
他不记得自己带符确来家里。
他不认为自己会这么做。
但这不是最要紧的。
江在寒已经完全清醒并发现一个让他惶恐不安急需应对的状况——
他两只手抓的是符确的手。
不但抓着,还握得很紧。
不但很紧,还是拽着往自己脸颊贴的姿势。
符确:有人抓我手
江老师(光速甩开)(若无其事)(目不斜视)(镇定自若)(随手一指):它。
银点: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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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